这本《澜沧江畔一对菩提树》是文洁若的散文集。这个集子里的文章，均写于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年。集子中，既有作者对自己的早年回忆，也有与冰心、林海音等交往的记述、追忆，还有关于德国、日本、英国等国政治、文化诸方面的思考。文字生动细腻，真切感人，文风严谨，通过作家文学生涯的雪泥鸿爪，使读者懂得在现代社会为人为文的道理。

经典爱情的深切回味，众多名家的心灵契合。著名散文家、翻译家文洁若先生最新散文集《澜沧江畔一对菩提树》首次披露成长于外交世家的童年往事，深情记录与萧乾先生的文学情缘，精彩撷取与冰心、巴金等大师交往的历史瞬间。

《澜沧江畔一对菩提树》由新世界出版出版发行。

辑一 心痕

我的小学生活

我的中学生活

我与萧乾的文学姻缘

我的三姐

我的起点——礼赞三联书店

病房二记

和贝老师关于儿童教育的对话

辑二 光影

新马文学研究家今富正巳

一个走自己的路的人

林海音探亲

周作人与谷崎润一郎

澜沧江畔一对菩提树——黄豆米和她的丈夫

大姐的关怀

张权的高风亮节

轮椅人生 王恩良

想起了曹维廉同志

她写出了“光和爱以及生命”——悼念三浦绫子

萧乾的忘年交陈希天

池田大作怀念周恩来总理

萧乾在上海的日子

陈羽纶与《英语世界》

辑三 风景

一位新加坡记者笔下的日本

狮城杂忆

上海印象

绿党在联邦德国方兴未艾

日本镰仓的寺院彫刻——仿中国宋代风格新颖作品

记英国汉学家年会

西方青年种种

辑四 走笔

日本人怎样看待当年的侵华战争——东京通讯

中日两部家族史——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和谷崎润一郎的《细雪》

救救森林

中华文化对日本的影响

日本佛教是从中国传去的

《水建馥译文集》序

编后记/刘克定

那正是放学的时候，男男女女、高高矮矮的孩子们像潮水般涌出来。我们三个抬头使劲看，脖子都酸了，也不见姐姐的影子。等学校大门前稀稀落落剩不下几个人，正把我们急得差点儿哭出来的当儿，只听见一声：“咦？这不是小乖她们吗？”那是披着妈妈手织的墨绿色毛线斗篷、头戴绿色贝雷帽的三姐。她跟和新姐一道从孔德东巷闪出来了。原来她们姐儿俩为了省车钱，总是穿过那条小巷，可以近上一大截儿，然后再雇车。这一天．我们还没到，她们就已经出了校门。半路上想起忘了什么，才又踅回来。算是我们运气。

我六岁进孔德学校。那时和新姐已回到宣武门上斜街的父母身边了。我们三姊妹每天来回都挤在一辆人力车上。四姐挨着三姐，我这小不点儿就坐在三姐腿上。

三姐天资聪颖。一九三四年去日本，在圣心女子学校才念了两年，就把六年的小学课程全修完了。回国后，她跳班考进辅仁大学附属中学女校的高中，成为教英语、化学等课程的美国修女爱琳的得意门生。当时用的化学教科书是由英文翻译过来的。修女特地把原著借给她，并且准许她一个人用英文答卷子。三姐因为成绩优异，十七岁就从附属女中免试保送到辅仁大学西语系了。

真可惜呀，她骑车摔伤了右脚，患上骨髓炎，岂料这就害了她一辈子。都怪那是沦陷时期，父亲失业，拿不出钱来给她及时治病！那伤口不断地流着脓，总也不封口。看护病人的责任自自然然地落在我头上。三姐病倒时，我还不满十四岁，就暗自许了个愿：长大后，一定要把三姐的脚治好。拖到一九五八年，这个愿总算还上了，我的三姐终于能重新用自己的脚走路啦。

然而，在病床上，她消磨掉了人生最美的岁月，病愈时，她已经从十九岁的活泼少女变成中年妇女了。而且，十七年的疾病使姐姐的右腿明显地细了，走路多少有点跛，那是一眼就看得出的。

《尤利西斯》第十三章中关于摔瘸了腿的美少女格蒂有这样一句话：“被遗弃的美人儿。女人要是落了残疾，得倒霉十倍。”译至此，我马上联想到了三姐，真是感慨万千。

三姐待人接物，总是那么谦和。把她的脚治好之后，我想下一步该为她张罗对象啦。我对她说：“其实，你本应该有自己的家。你多么爱孩子。”她想了想，回答说：“我就是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爱得像小荔、小桐这样。况且我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有了孩子也健全不了。”

三姐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对亲戚朋友中那些生下一大群孩子、成年操劳的主妇毫无羡慕之意，说是：“简直像赶小羊似的，没罪找罪受，一个成材的也没有。”

一九五九年三姐参加了街道厂。颇有些替她介绍对象的，她一桩桩地跟我商量。有两次我觉得还可以，她却一口回绝了。一个是年轻工人，姐姐说：“那个小伙子长得倒挺帅，比我小几岁。”可她又嫌他文化低，没有共同语言。另一个是中学教员，大学毕业生，可惜离过婚，有个男孩子，她怕不好处。我给三姐介绍过五次，有一次连金戒指都戴上了，后来又阴错阳差地告吹了。另外一次，经女儿的钢琴老师介绍，我和萧乾还陪着姐姐去中山公园茶座同那人见了面。事后姐姐表示可以考虑交交朋友，然而，钢琴老师却告诉我们，对方嫌姐姐的脚有毛病。

姐姐倒并不在乎，说：“彼此都上了岁数，各有各的脾气，谁知道合得来合不来！告诉你吧，只有顺小儿建立起来的感情才是真实的。你也别再替我张罗了。”

我寻思，我们家又不是大观园，哪里有机会和男孩子从小建立感情呢？继而又想到三姐在孔德念过八年呢，而二姐不就是在那里爱上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校长的吗？所以我问了三姐一声：“难道你就不曾有过真正喜欢的人吗？”三姐淡淡地说：“在孔德的时候，倒是有过一个谈得来的。咱们上日本以后就断了。”

我算了算，三姐去日本那年，刚念初二，年纪那么小，所谓“谈得来”只是指一般同学之间的友情吧，所以听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我们在豆嘴胡同住的四年，是“文革”前全家人最值得留恋的时期。小荔跟着三姐睡，萧乾带着小桐，我呢，几乎每晚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十点，回家后又搞业余翻译，大概每天只睡上五个小时。家里经常可以听到三姐的歌声，孩子们越依恋她，需要她，她越高兴。小荔是慢性子，早晨该动身上学了，还在做作业。三姐替她检查算术题，指出哪道题错了，叫她赶紧用橡皮擦掉，改好了，再匆匆跑出家门。一九六六年夏天，两个孩子双双捧回三好学生奖状和门门百分的优异成绩单回家，不交给爹妈，首先拿给三姨看，因为他们知道，对他们操心最多的是三姨。

P26-29

闲不住的人

今年四月二十三日，文洁若先生因腿疼住进复兴医院。此前不久我去她家中，她行动尚轻快，这次明显迟缓。毕竟已是八十六岁高龄。“您是累的，不能再给自己每天定翻译任务了。”我劝她说。

“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她认可道。

谁知，过两天我去医院探视，见文先生倚坐病床，又写上了。原来，同病房的贝女士是一位刚退休的小学高级教师，文先生在与她聊天中得知，现在的少儿教育中有很多难题，其中，心理教育尤其重要，每个年级都有一些孩子的心理或多或少存在缺陷。这让自幼受到良好家庭教育、早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清华大学的文先生一下子揪起了心。本来正为身在医院、无法完成翻译计划而遗憾，这下好，“活儿”来了。于是，与贝老师边聊边写，便有了《贝老师和她的三个学生》《贝老师谈儿童教育》等系列文章，直到贝老师出院，才算止住——这中间，还为病房的护工吴女士写了一篇《“吴老”和小高》，对护工这一被忽略群体的生存状况给予关注，对他们的艰辛劳作高度赞扬。

文先生的稿子，用铅笔写在已用纸的背面，一笔一画，写错了就用橡皮擦掉重来。因腿疾不能下地，又是半倚半坐在床上，其辛苦可想而知。但是，她却快乐得很，越写，精气神儿越足。

这期间，文先生嘱咐我将其中两篇文章电脑录入后发电子邮件投给《文汇报》的周毅女士。周毅在电话里闻听情形，赞叹道：“文老啊，就是闲不住！”

这让我想起去年文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的：“自六十岁退休至今二十多年里，我没有一天清闲过。”是啊，二十多年来，文先生手不离笔，翻译、出版了数百万字的日、英等国文学作品，发表了大量的散文、随笔，成就卓著。去年十二月十六日，为表彰其在翻译与对外文化传播和交流方面做出的贡献，中国外文局和中国翻译协会授予她“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可谓实至名归。名誉面前，文先生自是淡定若水，她心底只有一个愿望：“干到拿不动笔的那一天。”

住院一月，洁若大姐身体恢复了，又投入工作中，应出版社邀请，整理出这本集子。她让我这个才疏学浅的“小友”为之作序，错爱与信任，令我心中惴惴。写下这篇小文，我想，我要向文先生学习，做一个“闲不住的人”，编辑之余，多出文学作品。这，或许是对她信任的最好回报。

季冉

二○一三年六月二十八日于作家文摘报社

文洁若，当代翻译家、散文家。

文洁若著述甚丰，与萧乾合译的《尤利西斯》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署颁发的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第二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由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授予资深翻译家荣誉证书。二。一二年十二月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由她翻译、绍介给中国读者的日本文学作品也不少，如：山田歌子的《活下去！》、松本清张的《日本的黑雾》、松本清张的《深层海流》（与文学朴合译），以及井上靖、小林多喜二等人的小说、诗歌。并且从英文转译苏联作家的纳吉宾著中篇小说《沙漠》、西莫纳依捷契著《布雪和她的妹妹们》、阿达勉著《她的生活是怎样开始的》……对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建树多多。

文洁若编、著的文集不少，如《巴金与萧乾》《冰心与萧乾》《我与萧乾》《萧乾家书》《风雨忆故人》等，深受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的欢迎。

在文洁若的著述中，随笔所占的比重虽不大，但都是佳篇华章，其构思精妙，涉笔成趣，生发开来，十分精彩，平和出之，似淡实深，可谓浅深聚散，万取一收，如游记、掌故、人物、写作、翻译、教育、访谈……仿佛俯拾即是，质朴、亲切、生动，读之有如食蜜，中边皆甜。在《我与萧乾》中，对萧乾的怀念和回忆，尤为真切感人，与巴金、冰心、林海音等人的情谊，虽其淡如水，溢于字里行间，却感人至深。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提出“近而不浮，远而不尽”，《与极浦书》又说“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说的是韵外之致的内涵和特征。

文洁若的随笔，真正做到了近而不浮、远而不尽，其底蕴之深厚、见闻之广博、思想之深邃，使人读之获益良多。

刘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