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部深度描写三年大饥荒的长篇小说!
善于保存记忆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拒绝遗忘的文学是让人尊敬的;有的人已经饿死,有的人眼看也要饿死。苦难中的人们,该笑还是笑,该唱还是唱。饥饿的平原上回荡起动人的歌谣。
刘庆邦编著的《平原上的歌谣》叙述了极“左”年代中原农村发生的大饥荒,写出了普通百姓在那个特殊年代所经受的巨大磨难,表现了他们在饥饿的威胁面前所激发出的生存勇气和生存智慧。
刘庆邦编著的《平原上的歌谣》是国内第一部深度描写三年大饥荒的长篇小说。小说叙述了极“左”年代中原农村发生的大饥荒,写出了普通百姓在那个特殊年代所经受的巨大磨难,表现了他们在饥饿的威胁面前所激发出的生存勇气和生存智慧。小说写到了因饥饿导致的浮肿病流行、断炊的恐慌、饿死人的惨剧,许多场面令人触目惊心,催人泪下。“平原上的歌谣”是民间的歌谣,是苦涩的吟唱,里面藏着岁月深沉的忧伤。
1.牛
饲养员文钟祥睡觉轻,是醒睡。外面走过一阵风,风把房坡上的散雪粒子带下来,滑过屋檐下的冰条子,擦着门板,落在门前的冻地上。一只黄鼠狼,轻手轻脚潜过来,到门前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人手一样扒着门缝往里瞅。黄鼠狼大概没瞅到什么让它感兴趣的、可偷吃的东西,身子往下一扑,同时小腰一扭,来个一百八十度转体,跑走了。后半夜,不知是周围哪个村庄,会隐隐约约传来一两声鸡鸣。在这些情况下,文钟祥都会醒。他醒来后并不一定睁眼。屋里黑得实填,要是不点灯,就是睁开眼,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文钟祥的眼皮虽没张开,但他的脑子却睁开了眼,两只耳朵似乎也睁大了眼。脑子睁开眼,等于说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清亮了。耳朵睁大眼呢,是说他的耳朵能在黑夜里大体代替眼睛的功能。这个饲养室里一共有五头牛,两头驴。文钟祥一听,就知道哪个牲口站着,哪个牲口卧着;哪头牛在睡觉,哪头牛在倒沫。他甚至能判断出哪头牛在拉屎,哪头驴在撒尿。根据牛拉屎的稀稠程度和驴撒尿的长短断续情况,他对每头牲口的健康情况也有一定的掌握。听听牲口们各在各的位置,都在槽头拴着,没什么事,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文钟祥还养成了起夜的习惯。不论是骡马等大牲口、快牲口,还是牛驴等小牲口、慢牲口,夜里都要喂草添料。马无夜草不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以前,在草料充足的情况下,他每夜都要起来三次,给牲口撒料拌草。哪怕是数九寒天、大雪飘飘之夜,他照样披衣起来,从不间断。草是用大铡刀铡碎的麦草,在粗荆条编制的大草筐里盛着。门后放一口有大半缸清水的大水缸,给牲口喂草时,须把麦草放进水里淘淘,把尘土和其他杂质淘洗掉。然后用一把特大号的铁笊篱,把麦草捞出来,控控水。才能倒进木槽里。把过水的麦草倒进木槽后,牲口并不急着吃,它们把鼻子伸进槽里闻闻,又把头抬起来了,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往草里撒料。料是黄豆掺黑豆炒熟后,上石磨磨成的香料。料磨得不粗不细,香气扑鼻。香料在饲养室床下的布袋里放着,每拌一和草,他就往草里撒一两把香料。香料好比是牲口吃饭时佐餐的佳肴,又好比牲口身体所需的养分主要是在香料里,所以牲口对香料格外欢迎。往往是他刚把香料撒进槽里,香料还浮在草面上,他还未及用拌草棍把香料和麦草拌匀,牲口就埋下头,伸长舌头,一裹一裹地吃开了。让它们这样吃可不行,它们只把表面的一层香料吃完就不吃了,等着他再次撒香料。文钟祥的拌草棍必须和牲口的快嘴抢时间。他一手抓着香料,一手提着拌草料,几乎是撒下香料的同时,他的拌草棍就迅速跟上去,开始搅拌。他得把香料和麦草拌均、拌匀,使每一片麦草都沾上一点点香料,让麦草变成香草。这样,牲口就分不清哪是香料,哪是麦草,在吃香料的同时,顺便就把麦草吃下去了。每次拌草,他都会受到一些干扰。牲口因贪吃香料,牛头驴脸总是埋在木槽里,不肯抬起来。他舍不得拿拌草棍在牲口头上敲一下,只好把牛头驴脸和香料麦草一块儿拌。久而久之,牲口们好像习惯这样了,以为饲养员在跟它们闹着玩,尽管他拌得幅度较大,把牛驴的嘴脸拌得咣里咣当的,牲口们不但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拌得越快,牲口们似乎吃得越香,吃得越欢。
现在牲口的口粮短缺了,夜里不再给牲口喂草,更谈不上给牲口喂香料。按说文钟祥夜里不必起床了,睡不着也没关系,只管躺在床上就是了。他身上的热量也很有限,躺在床上的被窝里不动,至少可以省下一些热量。往年冬天,饲养室里是生火的。从牲口草里筛出一些根根棒棒,加上从槽里清理出来的牲口吃剩下的草渣子,堆在一起就可以生一笼火。他们生的是暗火,不是明火,是文火,不是武火,所取的是烟暖。屋里有点热乎气儿,冻不着牲口就行了。牲口草一紧缩,连粗草根棒都给牲口吃了,当然不能再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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