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齐家所做到的第二点是全家戒傲惰。咸丰十年(1860年)9月,他在给国荃的信中问:国荃军营中各位将领有骄气吗?国荃自己的傲气比以前少一些了吗?他说古今中外所有庸碌无为的人,都是因为懒惰而失败;古今中外所有有才华的人,都是因为骄傲才失败。他说他由军事推而广之,愿与各位弟弟互相勉励。……他说他们只管去克服骄傲和懒惰的毛病,不一定等到有人骂了,才去改正。此信后的第二天,他又写信给国荃和国葆,回忆起星冈公对他的教诲:“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日上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诰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所谓散馆是翰林院的庶常馆,即新榜进士考中庶吉士后从事学习的地方。学习三年后,考试合格的授以编修或检讨之职,留馆工作,其余分发各部,或到地方上任州官县官,由此散发出去,是故名为散馆。星冈公所说官是做不尽的,是讲曾国藩有的是做官的机会。只要他发现弟弟中有傲气流露,就会立即指出,并予以批评。例如,咸丰十一年(1861年)1月,他说国荃虽世事阅历渐深,但是“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弟欲戒子侄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惰气,总以不晏起为第一义。弟若谨守星冈公之八字、三不信……又谨记愚兄之去骄去惰,则家中子弟日趋于恭谨而不自觉矣。”发人之覆是揭别人短的意思,是暴露他人隐私的意思。针对国荃说家中人没有不谦虚的,曾国藩一个月后,又发信给国荃说:你说家中子弟没有不谦虚的,此话未必全对。他说他看国荃最近就很是骄傲。他告诫说只有敬重别人,不随便议论别人,才是谦虚谨慎的人;凡是喜欢讥笑别人、议论别人的短处的,就一定是骄傲的人。他说国荃对他军中人士,如左宗棠、李元度、陈鼐、冯卓怀诸位,都曾在他的来信中进行过议论或讥笑,有的甚至讥笑了两三次。曾国藩分析,国荃对不太熟悉的人都这样议论,对乡下他所熟悉的人会如何鄙视嘲笑便可想而知了。他说国荃你都这么做,家中众多子侄会如何蔑视一切,随口乱讲的情景就也可想而知了。他说俗话讲:富庶之家的子弟大都骄傲;权贵之家的子弟大都傲慢。他认为并不是一定是锦衣玉食、动手打人才叫骄傲,只要稍有得志便意气骄满、肆无忌惮,开口闭口议人短长,那就是极骄横极傲慢的了。
曾国藩认为傲气容易表露在面色、言语、书函和仆从随员身上。他在给国荃和国葆的信中说他们每次来信索取帐篷、药等物件时,常使用讥讽之词、不平之语。曾国藩说寄往他那里的信尚且如此,寄往别处的书信更可想而知了。他说国荃的仆从很有一些气焰。他告诉两位弟弟军中的李申夫因过去国荃跟他讲话时语气傲人,至今仍有些愤愤不平。他要求他们在上述四个方面下最大的决心予以克服,在“谦”字上多下功夫。现如今很多干部管不住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的秘书或司机颐指气使,目空一切;比起曾国藩来,他们甚是可悲呀。
在南京即将攻克之时,他说:“城事果有可望,大慰大慰。此皆圣朝之福,绝非吾辈为臣子者所能为力。不特余之并未身临前敌者不敢涉一毫矜张之念,即弟备尝艰苦,亦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劳绩在臣,福祚在国之义。……蕴蓄于方寸者既深,则侥幸克城之日,自有一段谦光见于面而盎于背。至要至要!”这段话是说攻克金陵之事终于有望了,这真是最大的安慰。这都是圣朝之福,绝不是做臣子的所能为力的。不只是他个人并未身临前线不敢涉一丝一毫骄傲自负的念头,即使是其弟备尝艰苦,也必须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劳绩在臣子,而福禄在国家的道理。他说把上述道理积聚于心越深,则侥幸攻破金陵城的那一天,自有一段因谦让而生的光辉让他的弟弟们露脸,背后受人称赞。他说他这番话很重要,要他的弟弟们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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