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选》编著者舍伍德·安德森。
舍伍德·安德森(1876-1941)是20世纪初美国最有独创性和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安德森的短篇小说选继承了马克·吐温开创的优良的美国文学传统,发展了一些富有美国特征的主题,并在小说形式和叙事策略上有了大胆的突破和创新,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说,都可以说是美国现代短篇小说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安德森的短篇小说在表现现代工业化社会中人性的异化与畸变方面可以说是开创了现代美国文学的先河,他的孤独,隔绝,性挫折,精神畸变,美国梦的幻灭等主题,影响了后来的几代作家。安德森短篇小说采用的散文体风格,无情节结构,简朴,口语化语言以及新颖的叙事手法,无疑地为后来年青作家们树立了很好的典范。另一方面,安德森热忱地讴歌了工业时代之前的广大农村的淳朴生活,描写了对农村的一草一木,山川田野,牛羊马匹的喜爱和眷恋。安德森的这些作品无疑是想唤起人们的觉醒,去努力追求更有意义,更加完美的生活。
《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选》编著者舍伍德·安德森。
《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选》作者在这些故事里运用两大主题:美国社会最底层的各种各样畸人的孤独与绝望,青少年成长中的困惑与幻灭,以及他们步入社会后的艰辛与探索。以他忧郁的目光,独特的视角,描绘了他们在生活中深感孤独和无助,外表上显得十分怪异和多愁善感,渴望冲破他们自己内心的隔绝围墙,探索人生的出路,但都没有成功。《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选》主要内容包括:我想知道为什么、种子、鸡蛋、没有点亮的灯、新英格兰人、来无踪去无影、一个现代派画家的胜利等。
好了,我一定要跟你说说我们干了些什么事,好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们四个小伙子是贝克斯镇人,都是白人,都是常年住在贝克斯镇的居民的孩子。我们下决心去看赛马,光到列克星敦或路易斯镇还不过瘾,那不是我们向往的地方,我们想到常听贝克斯镇的大人们谈论的东部的大赛马场去,就是到萨拉托加去。我们那时都挺年轻,我刚满十五岁,四个人里数我最大。这事是我出的主意,我承认是我说服他们去试一试的。我们当中有汉利·特纳,亨利·里巴克,汤姆·滕伯顿和我。我有三十七块钱,这是我冬天夜晚和礼拜六在伊诺克·迈尔的杂货店里干活挣来的。亨利·里巴克有十一块钱,另外两个人——汉利和汤姆每人身上只有一两块钱。我们商量好了,谁也不许声张出去,一直等到肯塔基春季赛马会结束,咱们家乡有些人,那些对赛马最热心的人,也是我们最羡慕的人出发了,那时我们也跟着出发。
我不打算细说我们一路上挤货车赶路等等麻烦事。我们经过了克利夫兰、布法罗和其他的一些城市,看到了尼亚加拉大瀑布。我们在那里买了些东西,都是些带有瀑布画面的纪念品,汤匙,明信片,贝壳之类。这些本来是给妈妈和姐妹们买的,可是我们觉得最好还是先别把这些东西寄回家去。我们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以免有可能给他们逮了回去。
我刚才说过,我们是在夜晚到达萨拉托加,就直奔赛马场。比尔达德让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又带我们看了睡觉的地方,就在小棚那边的干草堆里,还答应给我们保密。黑人在这些事情上是靠得住的。他们不会去告发你。有时像你这样从家里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往往会遇到一个白人,他也许看上去还挺不错,也许会给你两角五分钱,半块钱的硬币或其他什么东西,可他一转身就会把你出卖了。白人会干这种事,可是黑人肯定不会,你可以信赖他们,他们对孩子比白人更讲公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那一年在萨拉托加,从咱们家乡来的人可多着呢。戴夫·威廉斯,阿瑟·马尔福德,杰里-迈尔斯等人都在那里。还有不少人来自路易斯维尔和列克星敦,亨利·里巴克认识他们,我却不认识。这些人都是职业赌徒,亨利·里巴克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人们称他为赌注记账人,一年大部分时光都在各赛马场上度过。冬季回到贝克斯镇也没有在家待多久,而是到各大城市里当赌“法罗”牌的庄家。他的人缘挺好,出手大方,经常给儿子亨利寄些像自行车、金表、童子军制服等诸如此类的礼物。
我自己的父亲是个律师,他人倒还不错,就是钱赚的不多,买不起那些东西给我,好在我现在长大了,也不指望什么礼物。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亨利的什么坏话,可是汉利·特纳的父亲和汤姆·滕伯顿的父亲却常对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钱财来得不正当,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这些赌徒们言谈的影响,整天想这一类事,也许将来还会干上这种勾当。
这话说得不错,我想大人们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可是我看不出这和亨利,或者和马儿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写的这个故事就是要讲这些事。我感到困惑不解。我正在长大成人,我想做个正直的,堂堂正正的人。可是我在东部跑马场上这次赛马中所看到的有些事情是我怎样也弄不明白的。
我爱纯种马爱得发了疯,简直是没办法,我一向就是这样。十岁那年,眼看着自己个头一天天长大,却当不上一名骑师,难过的差点不想活了。贝克斯镇邮局局长的儿子哈里·赫林芬格倒是长大成人了,可就是懒得干活,专门喜欢站在街头,挖空心思耍弄孩子们,比方说打发他们到五金商店买个能钻方眼窟窿的钻头啦或类似的玩笑。他有一次也拿我取乐。他对我说,我要是能吞下半根雪茄,就会阻碍发育,不再长个头了,也许还能当上个骑师。我照他的话办了,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从他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胡乱吞了下去。这一下搞得我难受得要命,不得不请个医生来看。可是这办法一点也不管用,我还是一个劲地往上长。这真是个恶作剧。我告诉父亲我干了些什么,为什么那样干,当父亲的多半会把孩子痛打一顿,可是我父亲没有打我。
好啦,我既没有停止发育,也没有因此送命,也算是哈里·赫林芬格枉费心机。接着我又立下决心,想当个小马倌,终于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干那种活的多半是黑人,我知道父亲是不会让我干那一行的,求他也没有用。
要是你从来没有被纯种马迷得发狂过,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到这种好马成群的地方走动过,不懂得它们的妙处。它们美极了,再没有什么东西像有些比赛的骏马那么漂亮,那么干净,浑身是劲,老实可靠了,真是要多好有多好。在咱们老家贝克斯镇周围的那些大的养马场里,都有一圈圈的跑道,一大清早就看见马儿在跑道上奔跑。少说也有一千次,我天还不亮就起床,走上两三英里路去跑马场看遛马。母亲有时不想让我去,可是父亲总是说:“让他去吧。”于是我从面包箱里拿出几片面包,涂上一点黄油和果酱,狼吞虎咽,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到了跑马场,你和大人们一道坐在栏杆上,有白人也有黑人,他们一边嚼着烟草一边聊天,随即就有人把马驹牵出来了。天色还早,青草上沾满了晶莹的露水;在另一片田地上,有人正在犁地;在看跑道的黑人睡觉的小棚子里,人们在煎什么吃的东西;你知道黑人是多么会咯咯地笑或哈哈大笑,说些逗人的事让你也笑。白人做不到这一点,有些黑人也做不到,但跑马场上的黑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做到。
就这样,马驹被放出来了,有些马驹不过是被小马倌们骑着小跑。可是差不多每天早晨,在一个也许住在纽约的富翁拥有的大跑马场上,总有几匹马驹,一些久经比赛的老马,阉了的雄马和牝马撒开了腿飞跑。
当看到一匹马飞跑的时候,我的喉头像是哽着什么东西似的。我不是说所有的马,我是说有些马。那些好马,我差不多每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和跑马场上干活的黑人和驯马员一样天生就有这种本领,哪怕这些马儿是由小黑鬼骑着慢腾腾地溜达,我也能分辨出哪一匹是优胜的马。如果我激动得喉头难受,不能往下咽,那它准是一匹好马。只要你让它撒开腿跑,它准会跑得象萨姆希尔一样快。要是它不能次次得胜,那才是怪呢。要么那是因为它给别的马挤住了,没法儿前进,要么就是它在起跑线上被拖住了,起步慢了,或者其他原因。如果我想成为像亨利·里巴克的父亲那样的赌徒的话,我一定能发财。我知道我准能发财,亨利也这样说过。我只要等看到一匹马感到喉头难受的时候,赶紧把所有的钱全部下注就行了。如果我想做个赌棍的话,我就会这么做,可是我不想做个赌棍。
早晨如果你不是在赛马场的跑道,而是在贝克斯镇附近练马的跑道上,你看不到我刚才说的那种马,可是你看到的也不错。任何纯种马,只要是由一匹好的雌马配上合适的雄马生下的,再由一个懂行的人训练,都能跑得很好。如果它跑得不行,还让它待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如让它拉犁耕地去呢。
瞧,马儿从马棚里出来了,小马倌们骑在它们的背上,你就站在那儿也感到美滋滋的。你坐在栏杆顶上,心里痒痒的。在那边小棚子里,黑人们咯咯地又笑又唱。腌肉在煎着,咖啡在煮着,一切都闻着香喷喷的。在这样的早晨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咖啡、厩粪、马儿和黑人、油煎的腌肉和户外吸烟斗的气味更好闻的了。它简直使你着迷,一点儿也不假。
还是谈谈萨拉托加吧。我们在那儿待了六天,家乡来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我们。事事称心如意,就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天气很好、好马成群、一场场的赛马等等。我们打道回家时,比尔达德给了我们一篮子炸鸡肉、面包和一些别的食物。我们回到贝克斯镇的时候,我身上只剩下十八块钱了。母亲唠唠叨叨,哭哭啼啼,可是父亲没说什么。我把我们出去干了些什么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有一件事没说。这是我单独遇到的,也是亲眼所见。这就是下面我所要写的事。它使我心里感到难受,连晚上睡觉也想着这件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萨拉托加我们睡在比尔达德指给我们的小棚子里的干草堆上过夜。一大早就和黑人们一起吃早饭,晚上当看赛马的人走完了以后又和黑人们一起吃晚饭。家乡来的人大多数待在正面看台和赌马场上,他们从不出来到养马的地方去转悠,只有临比赛前才去备马场看人给马装鞍。P2-P4
如果说在1919年结集出版的《俄亥俄州的温斯堡镇》奠定了舍伍德·安德森在美国文坛上的地位,那么在随后几年里出版的三部短篇小说集,《鸡蛋的胜利》、《马与人》、《林中之死及其他故事》使安德森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和巩固。虽然这三部集子中的短篇在质量上参差不齐,但其中最好的一些短篇小说应该说是代表了安德森的巅峰之作,使安德森的声誉从国内走向国际。本集子就是从安德森这三部短篇集中精选出来的故事。安德森在这些故事里运用更加娴熟叙事手法,继续他的两大主题:美国社会最底层的各种各样畸人的孤独与绝望,青少年成长中的困惑与幻灭,以及他们步入社会后的艰辛与探索。安德森以他忧郁的目光,独特的视角,描绘了他们在生活中深感孤独和无助,外表上显得十分怪异和多愁善感,渴望冲破他们自己内心的隔绝围墙,探索人生的出路,但都没有成功。
安德森的短篇小说以其朴实无华,毫无浮饰的散文风格和简单,明快的口语体语言而称著。在小说结构上他打破传统小说的模式,形式松弛,结构松散,情节也不明显,不侧重在故事情节的完整性上,而往往只突出几个闪亮的生活片断和场景来构成。在艺术手法上他进行了多种的发展和创新。他是美国最早的一批作家中对潜意识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进行了探索,对新颖的各种叙事手法进行了尝试。安德森的写作风格和主题对福克纳,海明威,菲兹杰拉德,沃尔夫,斯坦贝克和许多其他美国作家的作品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安德森的青少年成长小说(initiation stories)在美国文学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也是美国短篇小说中最优秀的一些作品。“发现社会的邪恶,童年理想的破灭,同现实接轨,从而结束天真时代长大成人,是美国青少年文学的一大主题。安德森接过马克·吐温开创的传统,使用顿悟手法创作短篇,为这个题材开辟了新天地,也诱发海明威、福克纳、斯坦贝克等后来人去进行新的开拓”(董衡巽)。
《鸡蛋》当首推为安德森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也是安德森最优秀的青少年成长故事之一。在这篇故事中,安德森又一次透视了生活的表层之下,揭示了人性的内在深层。故事通过一个天真的孩子的视角讲述了他父母亲既可笑又悲惨的境遇。他父亲原本是个质朴的农场工人,过着无忧无虑的乡村生活。后来结了婚,娶了一位颇有文化的女教师,于是这两个人身上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做起了“美国梦”,“他们变得充满野心,美国人想出人头地的激情占据了他们的头脑”。叙述者首先巧妙地通过描写他父亲外形的可笑暗示了他与现实生活的不协调,而他做起生意来的情景就更可笑。夫妻俩先是投资一个鸡场想养鸡发财,但他们养的鸡好像特别多病,刚刚辛苦地喂养了几个星期的小鸡一只接一只地开始愚蠢地歪着脑袋直盯着太阳,然后一只接一只地死去。孵出的小鸡怪胎又特别多,于是他父亲把那些孵出的怪胎小鸡泡在酒精里。后来他们又在火车站旁开了个小饭店,但又是惨淡经营,门可罗雀。他父亲以为用怪胎小鸡展览可以招揽顾客,但人家一看到泡在酒精里的怪胎鸡都跑光了。他父亲最后的一招就是拿鸡蛋来变戏法,这时想发财的欲望已经使他本人也成为一只怪胎鸡了。他使劲地耍鸡蛋,但人们都觉得他已经疯疯癫癫了,连看都不看他的表演。手中的鸡蛋破碎了,他气得恨不得把所有的鸡蛋都摔个粉碎,但最后又轻轻地放下.放声大哭。安德森用鸡蛋的象征和黑色幽默的艺术手法辛辣地讽刺了“美国梦”的幻灭。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也是安德森一篇脍炙人口的少年成长小说。刚满15岁的“我”爱马爱得如醉如痴,约了家乡的几个小伙伴一块儿去看赛马。在萨拉托加赛马场上,天真的“我”爱上了创造世界纪录的赛马“快如光”,爱屋及乌,“我”也爱上了“快如光”的驯马师杰里·蒂尔福德。赛马会后,“我”原打算去找杰里套近乎,却偶然发现这家伙居然去乡下嫖妓女。“我”怎么也想不到驯马那么有本事的杰里居然和那么肮脏的女人混在一块。大人们的世界在“我”的眼中崩溃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安德森继承了马克·吐温开创的美国文学的优良传统,用悠扬的中西部口语,生动地描写了一个在农村长大的纯洁少年在成长中遇到的烦恼事,以及对大人世界中那些邪恶的勾当的不理解。主人公通过顿悟把天真推向幻灭,产生了无限地痛苦和失望。最后,主人公告别了天真的少年时代,步入孤独和烦恼的成年时代。 在这两篇故事中,安德森运用了许多现代叙事手法,为美国现代文学。乃至后现代文学增添了几分亮点。第一,天真的叙述者。“天真的叙述者是对他最尊敬的一个成年男性逐渐产生了幻灭感”(詹姆斯·费伦)。《鸡蛋》和《我想知道为什么》都是以一个孩子的天真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鸡蛋》中“我”看父母亲,《我想知道为什么》中“我”看驯马师杰里。……
这部短篇集是我这几年来利用教学之余陆陆续续地译完的,有的故事已经修改过五,六遍了,但仍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安德森的短篇小说博大精深,有些美国俚语和中西部的表达法一时很难确切地译出。我深感前辈们所说的“译事无止境”,“一名之立,踟蹰旬月”之叹。书中许多不到之处,恳望专家同行读者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