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江，著名海洋小说家、儿童文学理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早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班，曾历任上海多所高校中文系讲师、副教授、教授，文学创作教研室主任，上海锦江经济文化学院院长；现任上海市儿童文学研究推广学会会长。出版有多种作品，其作品与理论曾多次全国获奖，并被翻译成日文、希腊文介绍到国外。本书《人梦》就是由他编著，是一本关于生命思考的散文集，一本对于生命感悟的散文集。

张锦江编著的《人梦》共收67篇精美散文，分四辑：曾经；窗外；远行；身边。前言：关于《人梦》。后记：散文写作艺术。

散文集《人梦》的艺术特色是：1.语言充溢着淡雅纯美、明白如话的诗韵，自然流淌地娓娓道来；2.对寻常的凡人俗事生活，用独特的视角，犀利的目光，刻划出不平常的人、事、物来；3.对生命从不同的方位，从不同的空间，进行深层次的探索与思考，常使一叶一木，一砖一瓦，一花一鸟闪烁着生命光质。这本散文集将是对原有的散文写法是一次颠覆，一次革命。后记：散文写作艺术，对初学写作者、文学写作爱好者有切实的帮助与启发。

关于《人梦》——代序

曾经

 古巷童谣

 老槐树童语

 鼓楼童音

 有一只蛐蛐儿不会叫

 纸凤凰

 三十年一叹

 人是旧的好

 墨海居的变迁

 城市的生命之光

 我的同事戴厚英

 我见到的陈伯吹先生

 又念陈伯吹

 散记叶君健

 说浩然

 静悄悄地走进密林深处

 羽仪，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洪汛涛印象

 情缘胡万春

窗外

 听海

 女马

 梦幻无痕

 骰子清脆

 赏海

 山潭

 鹅卵石

 泥浴

 生命的感悟

 被喧嚣吞噬了的渔村

 在生死之间徘徊

远行

 大街上的八哥鸟

 读屋

 触摸舞女

 品海

 血色灯光

 净色

 人造女孩

 木雕小人

 海滩

 空中惊叹

 库克船长

 吉堡与脚印

 观城记

 儒者之乡

 古城

 不屈的海

 夜海

 白鹿缘

 旧痕

 马来屋

 郑和情结

 浊湖

 人佛脸

 王宫与危楼

 未消散的雾气

 体验兴奋

 极限生存

身边

 学生王国平

 独缺雄花

 花儿的胜利

 裸的杂说

 添寿

 享受过程

 说狗

 我的小园

 日长夜大

 病中吟

 空笼

散文写作艺术(代后记)

鼓楼童音

那时，我见到的是一堆高高的土墩，沿街的一面裹着的青砖墙鼓胀了起来，但，并没有崩塌下来。另一面是残砖断壁的废墟，上面长满了野草与灌木，有带刺的葛藤、长着小红果的枸杞，还有油亮油亮的小桑树，其余的我不太叫得出名字。准确地说，这是一座古老的鼓楼，因为年代已久，它已经不是原来的面貌。那一年，我才9岁。

从背面可以上鼓楼，自然现成的路是没有了，只能在适合落脚的地方攀登上去。我独自上去过一回，这也是唯一的一回。虽然邻居的牛呆小常去那里玩，说起这废弃的鼓楼上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儿，如知了，如蜻蜓，如蟋蟀，还有用脚一踢会从草丛中飞起的蚱蜢。但，终究没有去过，因为胆小，怕遇见蛇，虽然自己属蛇，也算同类，大概人蛇还是怕真蛇的。那时，我养了一盒蚕宝宝，还细细的，像毛虫虫一样。蚕宝宝是要吃桑叶的，蚕宝宝断炊了，我着急，就凭一时之勇上鼓楼了，鼓楼上的小桑树叶片又大又嫩。其实，我并不关心知了、蜻蜓、蟋蟀什么的，当然我也极其喜欢玩它们。这些都暂时搁着，我要摘桑叶喂蚕宝宝。这时，我钻在一株小桑树底下，一门心思地摘桑叶；摘一片叶子，断了的地方会冒出粘粘的水来，还闻到一股如青草的气味。我穿着一件妈妈用手工缝制的、下面有两个兜兜的长袖黑布衫，桑叶已塞满了兜兜，手上还捏了几片，这一切似乎很完满。不过，谁曾料到，一只大蚂蜂狠狠地在我脸颊上叮了一下，顿时火辣辣疼起来，右面半边脸肿了，硬邦邦的。这是一只无比凶悍的蚂蜂，金黄肥硕，像会飞动的金子在闪光。它在我头上盘旋时，我并没有注意它，只怪我太专注，否则我会赶走它，或者打死它。等我发现它时，它已下了手。我赶紧用手拍打它，它却狡猾地飞走了。我是一个并不记仇的人，若干年后，我却仍然记住了这只蚂蜂的劣迹，只是我对这飞动的金子印象更深一些。

之后，我没有再上过鼓楼。可我注定离不开鼓楼，虽然它早已偃旗息鼓，失去了当初报时鸣警的作用，只不过是被人遗弃的角色。我依旧生活在鼓楼之下，在它斜对面的一所青瓦平房，就是我的家。这是一爿小店，门是朝着街面的，墙上的招牌写着“西泰祥煤炭杂货店”，店主是我爸。我依旧生活在鼓楼地界，由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向两头长长地伸展而去。这街，叫鼓楼街。当街上夜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家的灯最亮。这是一盏吊在竹席天棚下的汽油灯，亮光白炽，街头上的青石板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灯光引来了无数有翅的昆虫，这是从鼓楼的野草杂林中飞下来的。昆虫们围着灯光打圈圈，也纷纷随时散落到地上。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昆虫汇聚在一起的场面，这使我大开眼界，也觉得好玩而有趣。细说起来，我可以说出一长串我见到的那些昆虫的名字与模样，像灰褐色的土地狗啦、黑头黑脑的油葫芦啦、长翅会飞的蟋蟀啦、翠绿色尖头的蚱蜢啦，还有阔翅的纺织娘与细尾巴的小蜻蜒等等。你别说我有多开心，我将捉到的油葫芦、蟋蟀放在空火柴盒内；蚱蜢和小蜻蜓呢，则用一根线拴着让它们蹦、让它们飞。这是鼓楼给我带来的无穷的欢乐。

鼓楼地界也有过战争，这是鼓楼街的孩子与南门的孩子的战争，都是一些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参战的。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我并不清楚。我那天在街上玩一踏板玩具车，两个小轮盘架着一狭长的木板，双手抓着一丁字型的小笼头，一脚踩，一脚蹈，正起劲时，忽被一大孩子往我嘴巴里塞抹了一把烂泥巴，我受了很大委屈。我是战争误伤的受害者，这一把烂泥巴一辈子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还有一次是真枪实弹了，那时，小城刚解放，国民党的飞机时不时来空袭，我家挖了防空洞。那天，防空警报响了，好像就从鼓楼上发出的，我家的人都躲进了防空洞，洞内狭小，只能待五六个人，我家孩子又多，也很害怕。这天，我们都听见了机枪声。我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团硬屎，至于是谁拉的屎，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梭机枪子弹打穿了我家店门前的竹席天棚，在青石板上留下几孔弹痕。这团硬屎与弹痕成了我最初的对战争的记忆。

鼓楼下的街民似乎始终过着一种沉稳而悠闲的生活。我常一早随外公去吃早茶，外公瘦瘦长长，腮巴下有着粗短而白亮的胡须，他的腿不好，一条腿跌断了，胳肢窝里夹着两根拐杖，靠一条腿走路，我会跟在后面。外公通常泡一壶茶，吃两只大炉烧饼，我只吃烧饼不喝茶。茶水是老虎灶上烧的，烧饼是一个赤膊的人，将头与上身都钻入一个敞口的大炉膛内贴上去的，再用稻草烘烤。这种烧饼吃起来又脆又香，若干年后想起它依然会流口水。下午，外公总是去澡堂，我也随着去。池水好像没有清爽过，水又烫，我不敢下去，只在池边洗，而外公要在池里泡得一头大汗才上来。洗完澡睡在躺榻上，外公会买薄荷糖或脆饼给我吃。一到傍晚，街头巷口就有挂着玻璃风灯的挑担，喊卖五香螺蛳，喊卖五香茶叶蛋，喊卖油炸臭干。外公会换着花样买给我吃。街民与我的外公的生活方式大概都是这样的。

传说鼓楼能勾小孩子的魂，这种话也只能是吓唬吓唬小孩子。这里我说的是近邻脚踏车行董老板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大牛呆小，小的叫小牛呆小，他俩常勾我的魂，这是我妈说的话。夏天的时候，天还未大亮，大牛呆小就来叫魂了。牛呆小兄弟二人都长得粗壮，都在鼻孔上吊着一只小小的金圈圈，大的与我同岁，小的比我小一岁，我与两兄弟常在一起玩。那时，我的身体比较弱，时不时会拉肚子，妈妈不让我出去玩。大牛呆小来叫了，我还是忍不住，趁妈妈不注意就溜走了。小牛呆小尾随而来。大牛呆小会玩，会游水、会摸鱼，我随他穿过一条小巷，到底转个弯，就是一个大池塘。大牛呆小下水，我也下水，小牛呆小跟着下水；大牛呆小摸鱼，我也摸鱼，小牛呆小跟着摸鱼，结果，大牛呆小摸了一铅桶大鲫鱼，我一条也摸不到，小牛呆小也摸不到。通常大牛呆小会把鱼全数送给我，我不要，他生气。我把鱼拎到家，因为衣服弄湿了，被妈妈骂了一顿。其实我妈妈也是挺喜欢牛呆小两兄弟的，时常从糖柜内拿糖给他们吃，不收他们钱。大牛呆小还教我骑过脚踏车，他爸的车行内有一些修好的旧车，我和其他几个孩子跟着大牛呆小，在离鼓楼街不远的大校场上学骑车。那里有一个西瓜店，骑车口渴了，就去等吃剩的西瓜皮。长大后，大牛呆小还到上海找过我，我正在上海读大学，见过一面，就此失去了联系。

多少年之后，我再去看鼓楼，鼓楼不见了，青石板的鼓楼街不见了，我家的店面不见了，脚踏车行也不见了，唯有鼓楼街名还在。替代的房屋与道路比以前光鲜了许多，却失去了个性，变得平庸了。

P8-10

关于《人梦》

这是一本关于生命思考的散文集。

这是一本对于生命感悟的散文集。

这本散文集从写第一篇起，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全部发表在《文汇报》《文学报》《新民晚报》《劳动报》以及《粤海散文》《少年文艺》《大众文学》《中国海员》等报刊杂志上。

很早之前，我就注意到人的生命觉醒的问题，我觉得人活在世上，生命觉醒的过程或早或晚，有人年少就清醒地意识到生命存在的意义、价值，有人活了一辈子也是愕然不明，糊里糊涂活了一生。我曾在大学的课堂上做过《关于生命觉醒》的报告。

生命，其实是一种梦幻。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任何一种生命都是梦幻，我这本散文集中写的不是狗梦，不是猫梦，也非蝴蝶梦、草梦、虫梦，这是人梦。人梦，是最丰盈的。

人的一生总是做着没完没了的梦。或是夜梦，或是白日梦，或是潜意识非理性的梦，或是有意识清醒的梦。夜梦，一觉醒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虽有惊险；有荒诞；有浪漫；有血醒；有恐惧；有欢快；有下贱；有崇高；有愚昧；有天真；有痴傻。但，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无论是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文人佳丽、愚汉村妇、幼童老翁都会在作夜梦。醒梦就不同了，醒梦是实际存在的物质。这是一种实在的梦想，这种梦想的实现或未必实现就是人的生命痕迹。然而，醒梦也有高低贵贱之差，也有善恶忠奸之分，也有悲欢离合之壤。这本散文集就是人梦在醒梦状态的一个大汇集，其中分三部份，一是在异域土地上的人梦，譬如，《听海》写生命的依恋；《大街上的八哥鸟》写对生命的尊重；《木雕小人》《净色》写生命的境界；《血色灯光》写生命的性格；《品海》写生命的品格等等。还有写城市、国度的历史変迁，实质是写民族生命的群体醒梦或是君主、帝王的醒梦。如，《古堡与脚印》《王宫与危楼》《人佛脸》《极限生存》等。二是日常生活的凡人俗事的人梦。这里表面上写的是养花、养草、养鸟、种瓜、钓鱼一些闲人闲情闲事，实质是对生命的点滴觉悟，尤如薄薄的晨雾散去之后的感觉，一时清新而清朗，看到每粒水珠上都有一个太阳，如，《独缺雄花》《我的小园》《享受过程》《空笼》等。还写了我的童年杂忆与一些值得纪念的经历，如《古巷童谣》《老槐树童语》《有一只蛐蛐儿不会叫》《在生命之间徘徊》等。这里或多或少折射了人梦的多彩。三是我的一些文友、师长、同事、学生的人梦。这当中有的已经故去，有的仍在继续作人梦，他们的人梦时时感动、激励我，让我刻骨铭心，不得不写，不能不写。他们的人梦像一盏灯亮着。如《我的同事戴厚英》《又念陈伯吹》《散记叶君健》等。

我请著名老作家峻青题写了书名，峻老是我所崇敬的老一辈作家，他的传世名作《黎明的河边》《秋色赋》《雄关赋》等享誉海内外，并以画梅称著，他的一生传奇，著作等身，为世人仰慕，我怀着颤微之心，求他作书，他竟欣然命笔，他的手抖已不再作书画，居然一手执笔，一手扶腕，屏气镇心写下“人梦”二字，并签署落款“时年八十九岁，辛卯年早春二月”，落下一方红印，我感激涕零，捧举在手。峻老为这本书增添了光色。

编完这本散文集，上海的春天还在寒凉中等待。我的人梦还会做下去。

散文写作艺术

1992年的某一天，我正在天宝西路的一个斗室之中写作长篇小说《海王》，那时我的创作正是丰收季节，不时有小说发表，声誉也不错，也写得正起劲，不料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来电的是《上海戏剧》主编赵莱静，其实，他那时也是我在上海大学文学院中文系的同事，他在杂志社是兼职，他兴冲冲地在电话内说：“张锦江，老兄，你在忙什么呀？”我说：“我在写长篇。”赵说：“还写什么长篇啊，人家胡万春在越南边境一下子就弄了100万。”他的意思很清楚，不要我钻在家里写了，去做生意吧。我这人经不起蛊惑，我头脑发热，心血来潮，居然慷慨激昂地下海办公司了。《文汇报》记者陈季冰、张浩音跟踪采访，随我去虹口工商局登记，工商局长一听我是作家、教授下海办公司，又有报社记者随访，当场就批准成立了一家公司。我的灾难却随之而来，之后是九死一生，连连被骗，我被逼入绝境，我终究没有跳楼，我觉得活着就好，活着就能起死回生，我对生命有了真切的感悟。然而，外面的轰动却持续着，资深记者、作家江迅在《文学报》头版发表了《张锦江下海记》长篇报道，《文汇报》记者陈季冰、张浩音在《经济日报》《文汇报》《电影时报》等报刊连续发表了《上海教授“开始”下海》、《文化艺术纳入市场经济文人“下海”显露生机》、《上岸还是下海——文人的新挑战》等文章中都以我为主要例子来论说的。我一时成了新闻人物，接着《上海改革》、《新闻报》、《解放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也有了相继报道。第二年我的长篇小说《海王》出版，由上海作协、上海文学研究所、上海大学文学院、漓江出版社联合举办《海王》研讨会，百余人参加，其中有徐中玉、戴厚英、贾植芳、叶辛、王智量等名家作了发言。至此之后，我远离文学，潜心创办锦江学院，历时十年学院庆典时，出版了五卷本《张锦江文集》，这时，我想重返文坛了，但是，身不由己，学院杂事缠身，我不得不应付，又支撑了几年，终于痛下决心，关了学院，洗手不干。我疏于作文，得先恢复笔力，就从小篇的散文作手，从这十余年对生命的思考谋篇，精心写下数十余篇长短不等的散文作品，陆陆续续见诸于报刊，并在我的博客中发布，其中不少篇章传播于各大网站，或被介绍到海外，受到读者广泛欢迎。在写作过程中，又有了不少体会与感想，随手写了下来，就成了一篇《谈散文写作艺术》的理论框架，之后有大学邀我去讲演，我欣然而去，听者热烈，又作了某些补充，就成了下面的文字内容。

一、散文的美学特征

诗、小说、散文、戏剧等文学样式都有它们独特的美学特征。但是，一切艺术的美学特征都有它的共通之处，它们又往往是互融互联互通的。我们下面讨论的散文美学特征就可见到这种区分与融合。

1.诗境美。美学意义上的诗境美，不仅仅是指诗歌的创作。关于“诗境”的理论研究，历来有许多专门著作与文章。当然，最早谈“诗境”还是指诗歌而言，如王昌龄《诗格》说，诗有三境，即物境、情境、意境。现当代美学理论家朱光潜认为，诗的境界是理想境界。其实，诗境就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美之境。同样，散文是一种艺术，当然诗境美是散文的一种美学追求。通常宗教中有尘境、迷境、仙境、圣境、清境的说法。又认为尘境、凡境、迷境无美可寻，无诗可言。惟有仙境、圣境、清境，方是至境，美之所在，诗之所在。而散文创作偏偏是写尘境、凡境，而不能写仙境、圣境、清境，这又涉及一个专门的美学名词“心境”，心生而境，心生“画境”。“心境”决定了“画境”。“心境”的高远，就能创造出清、明、静、逸的诗美的“画境”来，这“画境”就可能有了仙气、清气、禅气。如《净色》《品海》都是凡境中创造出的清境、禅境。

2.诗韵美。一般地说，讲诗韵美就是讲诗的节奏美。考察“韵”字，与音乐有关，拆开“韵”半是音半是匀，是音乐的均和。也就是说诗讲音乐性、音乐美。而散文的行文不仅讲音韵，形式上的节奏感，当然，优秀的散文，用词遣句，或抑扬顿挫，或行如流水，或慷慨激昂。像山韵、海韵、风韵、雨韵、松韵……像大自然之韵，实际上不在于外在的形韵，还有内在的生命的律动，这就是“气韵”或者说“神韵”。大画家刘海粟说过，所谓韵，就是生命的节奏及其精神的凝蓄。他就讲了“音韵”与“气韵”的关系。“气韵”是精神所在，贯穿全篇的魂。人魂丢了，气韵就死了。如《听海》就是一曲生命的依恋的之歌。

3.意象美。诗的意象美与诗的画境美是有关联的两个方面。说得明白一点吧，意象是画境的象征性、寓意性。散文讲究意象美，不仅是一景、一物、一事的象征性、寓意性，而是全篇的总合长画卷的象征性与寓意性。也就是说，写物、写事、写景都是表象，真正的东西是隐含其中的意象之物、境外之意、景外之事、事外之想。如《读屋》写古屋、古寺的外在美，而意在民族精神之美。

4.结构美。任何作品都讲究结构。我们往往评价一部作品的优劣，常有这样的说法“结构严谨”“结构舒缓”“结构奇特”或说“结构松散”“结构平庸”等等。结构是作品的框架，作品是在框架上丰满起来的。没有好的框架，就不可能有好的作品出现。我曾在《文学报》写过一篇《我追求那七色光谱一小说构思随想》，其中谈到了小说结构的变幻。而散文的篇幅相对来说，更短，更讲究结构的和谐与优美。散文的谋篇布局，必精心独到，好比一幅画一样。墨分五彩就是结构，具体一点说，就是散文的叙事、描绘、议论的搭配要恰到好处，舒缓自和，在阅读时有一种美的享受。如《血色灯光》将种种零星、杂乱的记忆碎片结合在一泓东京湾的灯火之中。

二、散文创作的现状

这些年散文创作虽然很热闹，但是真正有影响的好的作品并不多见。我们有过一些有独特文学地位的散文作家与作品，如：鲁迅、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丰子恺、汪曾祺、孙犁等等。而今天几乎没有这样的作家与作品再现。市场经济下，速效成名，速效致富，影响了一代作家，整体社会心态浮躁。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当然还有诸多因素。我这里只说一点散文创作现状。

1.语言艺术的力量走弱。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当下许多作者的语言没有过关，写点一些所谓散文，一下笔就是白开水，毫无文采，淡而无味。更不要说要有个性与风格了。

2.生活的丰富性、真实性、壮美性消退。不少人写散文只是个人的心情文字，打开博客遍地开花，都说是写散文，实际上是小圈子里自吟自唱、自我欣赏，而民间疾苦、社会命运对自己毫无关系，也不关心，失血、苍白、贫乏，看不到生活的跃动。

3.缺少独特的构思。不讲究构思，随意而来，信手涂鸦，不知所云。

4.缺乏独特的感悟。对生活的感悟深浅，这是智慧与思想的表现。一些散文为何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关键所在写得浅薄、表层次，没有深刻地反思与悟。悟性不高，感悟自当浅薄。

三、散文写作艺术

1.用一生写一篇，讲生活积累的重要。散文一般来说，文短，字少。要在一篇很短的文章内写出点意思来，给人有回味的余地，必须毕其一生经历，而凝聚于字里行间。绝不可见到一点就写，往往浮光掠影，浅显无味。这涉及作家的生活阅历，阅历不深，无以作文。因为生活决定一个作家的走向，生活是作家的本钱，本钱有多大，就做多少生意，这是无法用虚构来代替的。如果用一生之力，写一篇短文，我想，应该会写得精彩的。譬如，我写《海滩》，是写我在澳大利亚黄金海岸的所见所闻，如只单写这一场景，就显得单调、泛味。我由黄金海岸海滩写到泰国的海滩、法国的裸泳海滩、香港梅窝海滩、海南三亚的海滩再写到印尼海啸，最后写到黄海海滩。全文3000字不到，写了多少生活经历呀。再讲一篇《在生死之间徘徊》，是写去老山前线的经历。然后写到父母离世的一瞬间的感觉，又写到自己死去三回的感受，最后写到这个国度里每个人的政治生命的生死之间的徘徊。这是多么厚重的生活。

2.文起波澜，讲散文谋篇。谁都不愿意看一个腔调的文章。如果一篇散文从第一句写来，然后，一直四平八稳地写下去，这文章一定读来无味，甚至于读不下去。其因是文如死水，无活气，无生气，无灵气。我只认准一条，要使散文写活，写得富有生命力，其文必是翻江倒海卷巨澜，要有意在文中掀起浪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浪浪向前推进，最后形成拍天大浪，然后戛然而止。这种有生命力的文章必然活得很长。我写过一篇《我的小园》，这似乎是一个很平常的题材，但是，我将它写得波澜起伏。先写春天到来时，小园春色的细致描绘“寒意未消”“挡不住的春意”写了石榴树、女贞树、香樟树、紫藤、葡萄、蚕豆花，又写到了“一只黑色的花蝴蝶”。随即春象突变，刮了一夜大风，春日台风猛似火，小园一片焦色，这是一波而起。但，焦叶枝杈中潜伏着芽尖尖，一波未平。想起草的生命力，想起母亲的话：人不如草，草不如鸟。草能“一岁一枯荣”，人却死而不能生。想起死去的文友：贾先生、任大霖，情波低落。又见小园近邻的一个老头剪枝的神态潇洒，人在草木上寄予的生命渴求。这些微波不断，一只白头翁死了，另一树上又叫着的白头翁，一盆死了三年的铁树活了，躺在小园的竹椅上读到一个英国6岁男孩，死了50多次仍然活着，这生生死死的情波不断。最后看到了小园一盆废弃的花盆长出野生的草。因有晨露，我细看“我见到每粒水珠里都有一个太阳”，这生命多么宏大。

3.点色成画，讲用语言作色。这是写散文的基本功之一。首先，作者要心中有色，留心于色，细心观察于色。然后，抓住最显亮的色调，用最富表现力的语言，将其尽情地描绘出来。扫视现今许多散文，大都是概念化的语言，或者是抒发一些所谓高深的思考，把散文写成历史资料加感慨的东西，无色无味自然是废纸。好的散文应该是一幅墨分五彩的画。譬如《鹅卵石》，描绘鹅卵石的形态、色彩，“一枚隐约呈现水墨杉林，一枚如青玉绿岭般兀立，一黑一白酷似两枚圆圆围棋棋子，一枚花背白肚活像爬行的海螺。”鹅卵石的可爱、美丽是全篇的动力。这需要观察，观察到纤发毕露，如<花儿的胜利》这篇散文中描绘蓝鸟花的开花过程的美妙，由花苞到弹出花瓣的瞬间变化，这需要精细的观察才能写出来。

4.融进小说的写法，讲散文的描绘形象。在散文中表现人、事、景、物，用小说的表现手法，或轻描淡写，或浓妆艳抹，或若明若暗，或狂风暴雨，或小桥流水，或浪平月静，或惊涛骇浪。总之，要给人以真实感、亲切感、身临其境的审美愉悦感。切忌用叙述代替描绘，用概念代替形象，要尽倾笔墨使文中一场、一景、一人、一物表现得鲜明夺目，栩栩如生。如《大街上的八哥鸟》，这是我在新加坡大街上见到的一幕，见到一只横穿马路的八哥鸟。我写道：“突然一阵鸟的叫声。街上窜出一只羽翅黑色的鸟来。”“八哥鸟横穿大街，一路鸣叫，这叫声很响、很凶狠、很有气势，它似乎旁若无人、目空一切，大步流星、势如破竹穿过大街。”这一段描写，就使人想看下去。还是这篇，写人是特写镜头，“一个红衣少女牵着一头白色的高头大狗慢慢地飘然遛过。”特别写入的散文，要几笔勾勒出入物的形象来，这就是小说笔法，如写文化老人贾植芳，“这个戴着一顶咖啡色鸭舌帽，身穿蓝色对襟短褂的老人”“嗓子干哑、很响”。如《说浩然》，我的第一面印象“浩然一头短发，已经花白，两条略略下垂的眉毛很黑很浓，这是～张普通而厚道的脸，倘若他不穿那身淡灰色的中山装，晃如一个农村老汉”。这些小说描述使人过目难忘。

5.一文多义，讲散文造就多义性。如果看一篇散文，看到头，知道尾，写来写去，只说清一个道理，这文章没有给人更多的启示，这篇散文是失败的。好的作家应该比平常人多一双眼睛，许多看似平常到日常生活，能从中看出平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看似平常不平常，也就是说，平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就会孕育出多重意思来。或者说，看似一件事，看似一个理，却由此及彼，举一反三，蕴含着更多层次、更深的思考。这种多层次，多视角，造就的散文多义性，就像一座富有的矿山一样，给读有更多的思考，给评论者有更多挖掘的动力。有时，需要耐心地等待，对真理的寻思需要一个过程，甚至很长的过程。如《空笼》，是写养鸟的故事，表面看是写鸟的感情波折。我等待了一年多时间，才悟到写社会的“鸟笼”，一只是名笼，一只是利笼，人们在这两只笼中穿来穿去，进进出出，最后鸟飞了，放弃了笼，这一层又说了有谁如鸟儿一样明白、觉醒。又写到鸟飞笼空，又悟道：其实，任何生命的结局，不都是一只空笼吗？文章就有多层悟性。

6.精心于开头与结尾，讲散文开头与结尾的艺术手段。传统作文有句俗语：凤头猪肚豹尾。这是指作文的走势框架。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也影响过一代又一代人。但，文无定法，不能八股文那种程式写法，否则把人的创造性限制住了。作文必须随心所欲，让自己的想法处于一种完全自由状态，或游戏状态，尽可能地释放自己的情绪与欲望，文才有真情实感。当然，精心之处还是要反复思量的，特别是开头与结尾。开头如蚕茧抽丝，起头不好就会断丝，反之则会抽丝源源不断，有时一稿废多次开头，往往是常事。所以，一个好的开头，看似无心却有心。开头真是变化多端，有交代人与事的，有说理的，有制造悬念的等等，有人搞了一百个开头的案例，这只能看看而已，总的一个目的要一开笔吸引读者看下去，否则，你的努力将是白费心思。还有结尾，要给读者意犹未尽，有再创造的空间，不能都让说完了。应该像喝咖啡一样，让读者慢慢去品味。随便举个例子，我在《新民晚报》发表的一篇《古巷童谣》，开头是这样的“在这座古老的小城里，有着一条又一条似曾相识的吉街、古巷”。这个开头就预示着这古巷、古街上会发生什么，读者就想读下去探究，最后结尾是：这时，我想起那首童谣结尾的几句：睡到半夜，起来踏车，车一倒，打个鸟，鸟一飞，打个龟……这首童谣的结尾，也不见有多少意义。让读者去思考吧。  7.独立个性的艺术语言，讲散文语言的运用。文如其人。这是指文章可透示一个人的个性，或品性。散文的语言一定要属于自己的，切不可人云亦云，乌鸦学唱，模仿是没有出路的。这语言必是自己灵魂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这语言必是闪烁生命个性的旋律与音符，这语言必是通灵透遢的活体。应该说，独立的个性语言，是作家高低分野的界线。不少作者的语言毫无个性可言，自然文不耐看。还虽强调的散文的语言本质是艺术的，有些名人也写散文，其实一眼就觉得这不是文学的，不是艺术的语言，不过是一般的说教而已。文学艺术的语言非常人可随意获取的，这需要天赋与感觉，这天赋与感觉必须是文学的。语言仅有个性，而无艺术特质，还是写不出真正散文艺术精品的。散文的语言，或明白如话，或幽默风趣，或哲理雄辩，或妙语连珠，都应是信手拈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皆文章，这是散文语言的一个境界。

8.韵味的创造，讲散文的形韵、文韵、诗韵。收到诗人田永昌与青年作家殷健灵的短讯，说看到我写的几篇短散文很有味儿。这是指发表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与《文学报》世纪风上的散文：《走在大街上的八哥鸟》、《木雕小人》、《老槐树童语》、《享受过程》(这是作品自见报之后一直在网上流传)。所谓有味儿，其实是散文的韵味。这韵味是一种创造，是一种灵性的创造，它需要作者心灵融一，物我皆忘，才可以创造出来。简单地说，这散文的韵味，包括诗韵、画韵、神韵、气韵等等美学因子，作者将这诸多美学因子精巧糅合成文，就会创造出韵味十足的美文来。

9.画龙点睛的题目，讲散文题目的产生。绝大多数情况下，一篇散文的题目是想了许久的产物，也就是说反复思定了一个好的题目，才动手写作。好的题目出现，有时也有偶然因素，是在漫不经心之中突然冒出来的，像闪电一样一闪即逝，写作的灵气就在于捕捉这不可重复的机会，逮住它，就有了一个好的题目，这种偶然性的基础却是生活素材的激活才会偶而得之，不会凭空而来的。散文的题目，必要神采飞扬，必要清亮醒目，必要画龙点睛。总的目的是要让读者眼前一亮，这篇文章我非要读下去不可。当然，题目的内涵是格外重要的东西，不能一望到底，一定要调动读者的审美动力，促使他非得读完全篇才知其意，甚至觉得意犹未尽，以至使读者的审美经历也投射进去，让读者有更多的想象空间与活力。特别儿童文学散文的题目更要有磁铁一样的效果，如我在少年文艺去年七、八月合刊上发的《有一只蛐蛐儿不会叫》，小读者就会想知道怎么会不叫呢？多吸引人。

10.无言之美，讲散文的无言意境。散文写作可以有议论文字，可以直抒胸襟，但，要做到一言九鼎，一字干金，具有滴水穿石之功。然而，散文更多的是运用象征手法，给描绘的对象寄予某种意象与寓意，无需多言，而点燃想象的火炬，照亮美丽的无言晴空。这种散文的无言之美的境界，是超越现实的无言意境，可谓“此中有真味，欲辩已忘言”。无言之美的非凡之处，就在于无穷之意，尽在不言的寂静无声之中。这是一种无言的诗，有时清晰，有时朦胧，色象流艳，妙不可言。如《享受过程》的结尾“这天晚上睡觉，我眼前总是钓鱼的浮子，一沉，一浮”。无需多言，人生莫不在沉浮之中。类似这样的例子，给人有更多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