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居无定所的童年生活
在福建省寿宁,有一个叫石竹湾的地方,那里错落分布着十几户人家,我家就是其中一户。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个山村除了石头就是竹子,从村里到镇上要走一个上午的山路。
后来,我母亲被迫离开了那个村庄,带着三个孩子到一个叫洋边的地方帮人采茶,再后来靠承包贫瘠的茶园度日。
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妈妈瘦弱的肩膀上,让人不敢想,接下去该如何坚持:让人不敢看,下一刻会不会被压弯……
妈妈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我们养活,唯一的奢望就是让我们有书读,离开这座大山。
尽管我当时还小,但是我能读懂妈妈,她是在和命运较劲,她是为争一口气。妈妈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在她悲剧性的人生里,她有做人的尊严,她有一种精神叫“不认命”。
妈妈当时承包几十亩偏远贫瘠的茶园(就近的、肥沃土地的茶园是轮不到我们承包的),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她自己要采茶,又要给短工做饭,还要把短工所摘的茶装上板车,在天黑之前走十几里山路送到镇上,有时候一趟运不完,要赶在天黑之前再返回茶山运输剩余的茶叶。一辆板车上装着四五百斤的茶叶,在崎岖的山路上,只能看到板车在艰难前行,却看不到拉车人的背影,这幅画面一直藏在我内心深处,让我不敢去回忆。
三个孩子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对于妈妈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如果没有妈妈日复一日的劳作,或许我们兄妹三人都没法活到今天,或许我们兄妹三人早就成了别人家的领养儿。
那时候我们的命值不值钱,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茶叶说了算,茶叶价钱走高,我们就跟着增值;茶叶价钱走低,我们就跟着贬值。茶叶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为防止茶叶被偷走,我们的房子必须搭建在茶山上。有时我们独自一家居住在空旷的山顶,和散落山间的坟墓为邻。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山里都静得可怕,哪怕在明亮的月光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非常的害怕。 拿栽种茶树来说,不用土地时就不去施肥,茶园的地就曾因承包者“杀鸡取卵”的举动而荒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承包者被规定每二至四年抽签换一次地,抽到哪里就住到哪里,这就是我动荡生活的起点。
后来,两个哥哥在学校寄读,妈妈为了赶茶叶,天亮就要出去到晚上才能回家,只剩下我孤零零地没人带,一起去山上又影响妈妈的劳作,不得已就把我反锁在房间里。
临走时妈妈会在房间里放一碗白米饭,我饿了就去抓一点吃,旁边留一个盆子用来上厕所,吃喝拉撒全部在房间内完成。
邻家那些小孩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他们经常故意在我的门外敲敲打打;装神弄鬼吓唬我,我只能躲在棉被里不敢出声,不敢往外看,不敢大声抽泣。
到晚上妈妈回来掀开被子找到我时,总是把手指放到我的鼻子下面探一下,看看我有没有断气,看到我浑身湿透,分不清楚是汗还是泪时,妈妈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抱起我,我仿佛听见她的心声:妈妈何苦要把你生下来。P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