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特尔的春天
她像一阵旋风,从门口刮了进来。
“我的衣服送到了吗?”
“还没有,小姐。”使女回答道,“我有些怀疑这衣服今天是否还能送过来。”
“肯定不会送来了,我太了解这个懒家伙了!”她嚷道,声音微微颤抖着,把涌上来的泪水强压下去。“已经十二点了,一点半我就该乘马车出发到普拉特尔公园去看赛马。这个蠢货,害得我无法出门了,今天的天气还这么好!”
她纤瘦的身子猛地倒在那个窄小的波斯长沙发上,火冒三丈。长沙发用满是流苏的毯子罩起,位于这个布置得花里胡哨、俗不可耐的闺房的角落。无法去观看赛马比赛,这让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从她那戴了许多枚戒指的指缝间流下来,因为通常在这种场合,她总是会作为众人仰慕、远近闻名的美人扮演重要的角色。
她躺了几分钟,然后稍微欠了欠身子,这样她的手就可以够到旁边的英式小桌,她知道小桌上放有巧克力糖,她木然、机械地把糖一粒一粒放到嘴里,等它慢慢融化。昨晚她彻夜未眠,疲惫极了,屋内凉爽舒适的空气、昏暗的光线和她那巨大的痛苦交互作用,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半梦半醒地睡了大概一个小时,什么梦都没有做,对周围的事还多少有些意识。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尽管此刻闭着眼睛。在平时,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可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而此刻,只有精心描画的眉毛才能看出她是社交场上的交际花。不然,此时此刻的她一定会被认为是个熟睡的孩子。她的脸是那样清秀,整张脸的线条是那样浑然天成,她脸上因为失去快乐而产生的痛苦全部被睡神带走了。
快到一点的时候,她醒了过来。对于自己不知不觉睡着的这件事感到有点儿吃惊,慢慢地,她才清醒过来,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她用力按铃,颇有些神经质。使女走了进来。
“我的衣服送来了吗?”
“还没有,小姐。”
“这个该死的蠢货,她明明知道我要穿这件衣服的,现在完了,我没办法去了!”
她情绪激动地跳了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乱转,然后把头探出窗外,看看马车到了没有。
当然,马车就停在那儿。只要愚蠢的女裁缝按时出现在这里,一切都尽善尽美。然而,她现在不得不待在家。慢慢地,她生出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不幸极了,简直是全世界最不幸的女人。
然而,悲伤给了她一种奇怪的快感,她发现,在悲伤中自怨自艾有它特有的魅力,她甚至不愿从中脱离出来。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她命令使女把马车打发走,马车夫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指示,因为今天是赛马日,他可以做一笔好生意。 当她看见那辆时髦的马车飞驰而去的时候,一下子后悔起来。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她恨不得自己趴在窗口把马车夫喊回来,但毕竟她住在格拉本街,这可是整个维也纳最高贵的地区呀。
好了,现在全完了。她困在房间里,就像被关禁闭不准离开营地的士兵一样。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闷闷不乐。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低档的劣质品,有精致的艺术品,不加遴选,毫无品位可言。她感到很不舒服,更有二十多种香水混杂的味道和刺鼻的烟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好像房间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沾染上了这个味道。这一切第一次让她如此反感,那些黄色封面的普列沃斯特的小说集今天对她也失去了吸引力,因为她控制不住地一直惦记着普拉特尔公园,惦记着以她为主角的普拉特尔和草场上欢腾的马儿。
这一切全都化为泡影,仅仅是因为她没有漂亮的礼服。
这可真教人伤心。她靠在扶手椅上,快怏不乐,打算继续昏昏睡去,就这样消磨整个下午的时光。可是,她闭上眼睛又老想张开,想看看外面的亮光。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