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中最喜庆的事,就是幸遇良师。每当此时,我内心深处就会欢叫起来。我觉得我的成长就像是竹子,而良师就像竹竿上的竹节,有了竹节,竹子就会猛地窜上去。所以,竹子能长多高,全靠竹节有多少了。其实,不问自觉还是不自觉,每个人都会有一样他最期望得到、最珍视的东西,对于我,那就是良师。这个意识,似乎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慢慢地、不间断地融入了我的思想和感情,而我的第一位良师就是父亲。
别人的父亲往往是慈父、严师,而我的父亲却正好相反,是确确实实的“严父”、“慈师”。有一次,父亲和一位音乐家朋友聊天,谈到培养孩子时,父亲说“小孩子的品行是可以打得出来的,可是小孩子的才气却是打不出来的。”父亲在生活里也是这样做的。我们兄妹如果在言行举止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父亲就会非常生气地呵斥我们,记得我读中学的时候,曾被父亲罚跪。然而,在学习上,在文化教养上,却从未见过父亲板起面孔说教,他总有办法让你缓缓懂得,慢慢地跟上他的要求。我们家里一直有着一种特别的谈话之风,这种情形在别的家里似乎不多见。我家经常有许多客人,往往直到深夜都谈兴不衰。即便没有客人,家人也会聚谈于一堂。所谈的内容,不外乎艺术、哲学、人生、事业,至于家长里短、世俗流诽是从不登堂入室的。那时我们姐妹还小,可父亲从不漠视我们,只要在他身边,他就像朋友一样,娓娓地讲起让我们喜欢的话题,文学、历史更是频频登场。我想,我的人生观就是在父亲所营造出来的这种氛围中形成的。父亲作为良师的神韵始终使我心醉,不能忘怀。小时候,我非常不喜欢读背古文,父亲虽然一向强调古典文学的重要,但并不逼我用功,只是父亲以为我非读不可的名篇佳制,就常常成了他给我讲故事的材料。他那种如历其境、如晤其人的神情,把一切都弄活了。记得父亲给我讲王勃的《滕王阁序》的时候,真是好玩极了。他一人担任三个角色:都督阎公、王勃和把王勃的文章一句一句传给都督的报子。父亲一会坐,一会站,还学着报子来回奔走,一个人在客厅里,从这头到那头,竟弄得满头是汗。父亲就是借着报子的口,把长篇累牍的文章讲得绘声绘色。久而久之,父亲使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李白、杜甫、王安石、欧阳修等等,不是历史古人,而是没有见过面的远房亲戚。父亲就这样,不但让我记住了文章,更明白了它的寓意,进而又看见了那些画面,极大地活跃了我的想象力,把那些细节、那些动作都印入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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