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其实一点儿都不傻,相反,她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异常冷静且警醒,甚至有些冷漠。平心而论,她不是只可爱且善于讨人喜欢的宠物。我第一次给她洗澡就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不是擦破了皮儿,而是被她豁出去地咬,像对待宿敌一样,我的手指上立刻多了个汩汩冒血的小洞。当晚我灰头土脸地独自去打针,回来的途中正赶上一场暴雨,手上拎着重得要命的猫砂和两大袋猫粮(因为我煮给小傻的肉粥她闻都不闻,可怜我这个平时只吃食堂和快餐的人,好不容易为她亲手折腾出一顿晚餐却遭到如此冷遇),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被咬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我哭都哭不出来,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大的倒霉蛋。
虽然我幻想的人猫一见如故的场景成空,但是猫砂和猫粮小傻倒适应得很快,她真的很聪明。聪明的人容易对一切充满戒心,也许猫也一样。刚和我一起生活的大半年里,小傻甚至从未在我面前睡着过,无论她睡得多熟,在我靠近或发出响动之时,她会马上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我。随着相处时间渐长,她大概是彻底相信我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这才逐渐放松警惕。很难形容我第一次看到小傻闭着眼在我面前舒展身子时的心情,好像刹那间彻底相信了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那份喜悦让我忘记了最初收容她时对自己的告诫:她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反正只是临时替朋友照顾而已,只要不出差池就好。
在我动了把猫据为已有的念头后,小傻也没有对我特别亲昵,依旧不让抱,只在我回家的最初几分钟会在我脚边转悠一会儿,很陕就该干吗千吗去了。她似乎并不需要我,自己有自己的世界,反倒是我比较没出息。她出现在我生活最低谷的阶段,那时我除了一份工作外一无所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过每一个节日。孤独根本不像歌儿里唱的那样有情调,它只会让人觉得晃晃悠悠没个着落,什么都不是。
小傻就这样成了我唯一的伴儿,哪怕她不怎么搭理我。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儿,就是坐在宿舍老式的窗台上看着外面。我的住处在单位大院里最偏僻的角落,窗外没有什么风景。我猜她是在看飞过的鸟儿。别误会,小傻从来没有什么易感的情怀,鸟儿只是她的猎物,我亲眼看到过她闪电般伸出爪子将飞过的一只麻雀拍进屋里奄奄一息,她好像一直都这么野性难驯,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我带她去宠物医院打针,她把医生的手抓出几道儿血痕。抱她到楼下转转,她和邻居家的吉娃娃打架,最后以小狗受伤去了医院,我赔钱赔不是收场。同事过来串门儿摸她的头示好,引来她一顿咆哮。朋友家养了只小白猫,带来跟她“做朋友”,被她无情地驱赶出门外。有时她惹我生气,我大声斥责她,她不但不会收敛后退,反倒会扑过来朝我示威,若我用卷起来的报纸教训她,她当真会摆出和我一决生死的架势,而且有一种宁可吃亏也绝不服软的劲头。每逢节日,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人燃放烟花爆竹,她丝毫不惧剧烈的声响,饶有兴趣地坐在窗沿欣赏。
可以这么说,我认识的人里,但凡见过小傻的,没有人不劝我别养了,就算想要养只小动物,大可以挑只温驯可爱的。就连宠物医院的老医生也说,开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野的家猫,并坦言这样性格的动物并不太适合作为宠物。其实,就算是我自己也说不出这只猫到底有什么优点,她长得不好看,性格彪悍冷酷,但同时我也说服不了自己不要她。若是她温柔可爱,我尚且可以为她觅得另一个合适的主人,可她这副样子,如果我不要她,她无处可去,只能成为流浪猫。当时我住在二楼,如果忘记关窗,小傻有时会跳出去游荡。附近很偏僻,围墙外就是荒郊,时常有大型的流浪狗出没,我总怕她打架会吃亏,更怕她回不来。每逢发现她出走,我都会四处寻找,她通常不会跑得太远,听到我叫她会从草丛里钻出来等我捉她回家。有一回,找到凌晨也不见她的踪影,我以为彻底把她丢了,没想到次日清早一打开门发现她就坐在楼道里。这至少证明了在她心中是有“家”这个概念的,她并不想离开我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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