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出生于台湾花莲,定居罗东近30年,专业写作。曾获重要文学奖34项:第23届中山文艺奖,第11、12、13届洪建全儿童文学奖中篇少年小说首奖,第10、11届中国时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第3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北京)……上世纪70年代投入校园民歌创作,以赖西安本名发表歌词,其中以《月琴》、《庙会》、《散场电影》流传长远。
《博士布都与我》虽以童年趣事为主,但李潼在叙述中却隐隐约约融入族群关怀与现实批判两大主题。透过孩子的言语,也让读者深刻了解新闻媒体带来的某种程度的“祸害”。表面上是热闹逗趣,骨子里却隐含批判及反思……
李潼编写的《博士布都与我》讲述了:借盛夏台湾乡村里的一场骚动,演绎了一场少年的“成年礼”。事件的起因是三名少年主人公偶遇了遭受“野人”袭击的村民“阿匠哥”,随后消息不胫而走,打破了宁静的乡间生活。在处理“野人”的问题上,村民们发生了意见分歧,致使村民大会演变成“决裂大会”。大人们意见不合,而博士、布都与“我”三位年少的主人公带领“小弟”“若瑟”等古灵精怪的孩子们却团结一致,努力寻找着化解澳花村之危的转机。
我们三剑客有一个特点,太闲、太无聊的时侯,没谈两句就吵架,奇怪的是,我们怎么吵也吵不散,倒是有不长眼的人要侵略我们,或是我们看不惯有些事去处理时,反而团结得不得了。“三根筷子折不断”,这是博士说的。
就像现在,桥下的风呼呼吹着,凉爽是够凉爽,却也无聊,我的肚子咕噜噜一叫,好像会传染,博士和布都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我们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地谈天,其实也忘不掉肚子饿。饿肚皮哪有这么简单忘记的?要不,绝食抗议的人也就不会那么伟大了。
“西瓜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布都揉着胳臂说,我知道他又要考博士难题了,每次他都以什么什么东西很奇怪做开头的,“西瓜长在这种干干的沙地,偏有这么多汁;水芋和茭白笋泡在水里,怎又瘦干干的?博士,你说为什么?”
博士打哈欠,闭着眼睛想了想,说:“补充营养前,不要动太多脑筋,你可以去找书看。”
“找书看!还用问你?我看你不是真博士,这个也不知。告诉你,沙地的水都被西瓜吸光了,才干干的,我说的对不对?”布都大笑,把肚皮撩开,露出那六块凹下去的肌肉,回头问我,“你小弟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半路打翻了?像砸西瓜一样,‘砰’,一锅成粥完蛋,给小狗吃光了。”
“大概不会啦!”
我心里不也正在担忧吗?小弟吃饭摔破碗,走路没人碰他也会突然翻个跟斗,耍特技一样,实在很不保险。啧!他们小孩子做事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我们把西瓜捧起来,仰头喝着,才喝了两大口,布都停了下来。他听见小弟的脚步声,也不把嘴角的西瓜汁抹掉,丢下西瓜就爬上桥去,叫道:“救兵来了!”
上桥,来人竞不是小弟。
是欧米果,布都的姑婆。她的额头挂着吊带,背后的藤篮装着满满一篮生香菇。布都和她用泰雅话交谈,欧米果口嚼槟榔,两颊的刺青和皱纹挤在一起,她的眼睛里写着“不相信”。布都说得又快又急,比手画脚指着博士和我,欧米果看了又看,才啪嗒啪嗒走向我们村子。
“她说我偷采人家的西瓜吃,冤枉呀!”布都很生气,博士和我都笑了。布都说,“欧米果还问我,真是你家采西瓜,怎么没叫她来帮忙?”
欧米果住在布都家隔壁,一个人种香菇,一个人喝酒,谁有事,她都想去帮忙。我听布都说过,欧米果本来是有丈夫和四个小孩的,她丈夫在日本统治台湾的时代被派去南洋打仗,没回来。两个女儿嫁走了,不知道嫁到哪里去。她的大儿子和布都他爸爸同名,也叫哈用,在金门当兵死掉了,小儿子去台北就失踪了。我们替她想起来都觉得很可怜,但欧米果好像从来不伤心,布都说她常常提起这些事,却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回到桥下,我们继续喝着可怕的西瓜汁,耳朵竖得尖尖的,听桥上动静。小弟,你难道存心要整我们?让堂堂三剑客很难看地饿晕过去!
“这座桥,应该改个名字。”博士说道。
这时候,还说这些干吗,真是无聊得可以。偏偏布都还真的搭腔呢:“对,改名叫北溪桥,”他看看我,又说,“要不应该用阿堂他爸爸的名字。”
名叫北溪桥,有几分意思,拿我爸的名字做桥名,那不嫌肉麻了?
我们澳花村被北溪、中溪和南溪分成三块台地,三条溪汇合成的就是我家开辟了西瓜田的大浊水。跨过北溪这座澳花桥,是我们澳花村对外最重要的一座桥。我读小学一年级时,老桥给洪水冲垮,村民们走了一年便桥,便桥时通时断,遇到北溪满涨,全村的人都别想出外。我爸一发狠,捐了钢筋和水泥,全村的人出力,挑沙,打桩,把澳花桥建造起来。虽然我爸出钱,但大家出力,用自己的名字当桥名,恐怕太自大了吧?
“不!这座桥应该改名叫‘落帽桥’。”博士那两撇扫把眉下的眯眯眼,很诗意地睁着,他说,“谁的帽子没在这桥吹落过?没到桥下捡帽子的人,就不算来过澳花村。”
我们这澳花桥的风,也实在太大了。从南澳大山吹来的山风、从新和平大桥外的太平洋吹来的海风,一年到头吹个不停,好像专挑了从澳花桥这边拂来掠去,向它报到了,才算一回事。
说着,突然就有一顶斗笠从桥上飘下来!
吓死人,故意安排好的也没这么巧吧?
博士、布都和我仔细听着,桥上果然有脚步声,咚咚咚半跑半走地踩过来。P6-9
台湾的大人,热心为青少年举行集体成年礼,大约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事。
在这之前,每年七夕,台南古城奉祀七娘妈的开隆宫和临水夫人庙,年年也为十六岁的本地子弟“做大人”,而且传承至少两百年;至于更早落脚台湾的人,以不同的方式为新生代青少年所办的成年礼,溯源更久远。但是,这些在特定时间、特定场所而且不那么声张的成年礼,因不是个普及的活动,有机会参加的青少年毕竟有限,都不如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台湾各地举行的大规模成年礼这么引人注目。
集体成年礼的引人注目,就像张贴得醒目的标语,它的意义是否因此更深刻?
成年礼的形式推陈出新,就像重新包装的老产品,它的原味是否仍被保留?
普及而简易化的成年礼,就像方便进出的速成班,它的学习精神是否仍被看重?
一般成年礼,多数也欢迎青少年的父母、师长和亲友观礼,给予关切和祝福,他们同时也扮演见证人,让身为当事者的青少年心思更认真,态度更庄重。
因各种族和地域的文化不同,成年礼的仪式也不尽相同:适龄不同、举行时日不同、形式不同,尤其通过成年礼的难易度更大大不同。
不受现代文明影响而保存传统生活方式的族群,相较之下,他们的青少年成年礼通过项目,显然艰难得多:采集某种植物、进入某个禁地、捕捉某种动物、往返某个旅程、切割某项器官、刺记某种符号,甚至砍猎他族人头。这些单一或配套的流程,标举的不外是机智、勇敢、负责和学习。
台湾的汉族父母,在七夕带着十六岁的儿女,到庙中拜谢七娘妈的庇佑护持,他们高举纸糊的七星亭,让“做大人”的儿女,从亭下穿过三次,称作“出鸟母宫”,表示可以成年独立了。这样的成年礼简易却也典雅,至少含有感恩及祝愿的意义。
台湾各地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时兴的青少年成年礼形式,一般是演说教诲、喝成人酒、向观礼的父母鞠躬、送六法全书、戴新帽,乃至开劲爆舞会、丢掷水球和歌唱接力。这样的现代成年礼,尽管简易而热闹,若能把握成年礼的精神意义,以现代青少年较熟悉、有兴趣且实用的形式,达到“寓教于乐”的作用,也没人敢说不好。
可惜,这些由台湾有关部门主导,或地方文史工作室策划的现代成年礼,常落得简易而平凡,热闹有余却失落了它的精神意义。因此,尽管形式有条不紊,也落得行礼如仪而已。
青春少年有机会参加在特定时间、特定场所,以特定形式举行的成年礼,可说是一大幸事。即使成年礼对未来人生的勇敢、负责、机智或宽容等课题没有特定项目的强调,至少,来参加的青少年都受到祝福,连观礼者也享受了期待的美好滋味。
成年礼既然是象征意味浓厚的仪式,它无形的价值应胜于实质作用,那么,只要能传达它的精神意义,成年礼的任何形式都可以被容许,包括不具仪规典礼的成年礼,也可以是一种类型。
《博士·布都与我》这三位少年主人翁,因“野人事件”而参与了村民的族群拼斗,无疑也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成年礼。
在这场血汗交织的典礼中,大人们的表现十分投入,也极具影响,他们是祭司和喧闹的观礼者。事实上,人生任何一出戏的演出,真正的主角,和年龄、资历、容貌、身材或性别都没有绝对关系,只看谁能在平日进退有序,谁能在关键时刻展现睿智,谁能让一出拖棚的烂戏有了转折的高潮,谁能让一出精彩好戏有个令人舒缓的结局。因此, 《博士·布都与我》的三位少年,他们的确是这场成年礼的主角,也是另一种观礼者。
自以为成年的大人们,他们的身体和脸上皱纹显示的,无疑是成年了。但若以性情的稳定、智慧的宽容或协调的能力来检验,他们的成年资格仍有很大的讨论空间。他们是特定形式成年礼的观礼者,若他们能同意人生是一场永续学习的超级大戏,那么,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安排有不具形式的成年礼,在他不论三十六岁、四十六岁或五十六岁的任何时刻,迎接它的到来。所以,观礼者除了父母、师长和亲友,也可以包含子女、学徒或路人。
延续不止的成年礼,真让人快活。那种新鲜人的感受,是青春常在的保证书,是最有价值的人生门票。支持这快活的感受的,正是学习——在人生各阶段的成年礼,让主角与观礼者的角色不断互换的学习。
《博士·布都与我》在1989年5月由台湾联合报系民生报社出版,出版时刻,也是我由教职转入专业写作的前夕。这本书在第二年获得第十五届台湾地区文艺最高奖,它丰厚的奖金和奖章,对我专业写作的起步,极具实质作用,而隆重的颁奖仪式和观礼者给予的诚挚祝福,更让我的专业写作生涯有了自我庄重的起头。这是我从事文学创作以来,又一次成年礼。
相隔十年后,《博士·布都与我》再版发行,特邀童庆祥先生以诚挚而传神的笔触撰写《我最知心的同学李潼》,邀请“不断参加学术成年礼”的学者张子樟先生、彭瑞金先生和孙建江先生为读者撰写导读评论。谢谢他们的慷慨及督促,让《博士·布都与我》的全貌更有趣也更可读。
展卷吧,让我们结伴去参加一场成年礼!
《博士·布都与我》虽以童年趣事为主,但李潼在叙述中却隐隐约约融入族群关怀与现实批判两大主题。透过孩子的言语,也让读者深刻了解新闻媒体带来的某种程度的“祸害”。表面上是热闹逗趣,骨子里却隐含批判及反思。这也是本书值得关注的一点。
——原台东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张子樟
在儿童文学界,李潼素以富有开拓精神和创新意识著称。这部作品讲述的是博士、布都与“我”三位山村少年眼中的成人世界。故事由一桩离奇的事件(发现野人)引发,但作者的着力点并不在离奇上,而在于面对离奇,人们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在于离奇背后隐藏着的文化意味和成长意味。
——儿童文学评论家、出版人孙建江
儿童像一面镜子,忠诚地反映了成人世界的偏执、自利,甚至是虚伪、愚蠢。李潼的儿童“三剑客”故事,虽然没有个人的风险可历,不是儿童冒险故事,但他们以及周遭的儿童,却以儿童本有的真诚,像试纸一样,去测试成人世界。
——台湾文学评论家彭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