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雨中寒冷的冰碴对她来说又会有什么影响呢?在风中,一个年轻的女人眯着眼,狂风刮得她身上的熊皮紧贴着她的腿,她不禁把毛皮兜帽裹得更紧了。
她记得她曾发现远处的一排树,会不会就在前面昵?她渴望之前能加以留意,要不记忆力超群,就和家族里的人一样。她觉得自己还是洞熊家族的人,尽管他们从来没有承认过,更何况她现在“死”了。
她低头弓身地前进着。北风来得突然又猛烈,她要找个地方来躲避。但她已远离山洞,也不熟悉这儿的环境。她被逐出洞熊家族已经有一个月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她只知道她要一路向北,走出这个半岛到大陆去。伊扎临死前劝她离开,说勃劳德成为首领后,就会伤害她。伊扎说对了,而且程度比这严重多了。
“他竟然夺走了杜尔克,”爱拉想,“杜尔克是我的儿子啊!他也没有理由‘咒死’我——他激怒神明,还招致地震。”爱拉清楚,家族根本不承认她,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家族的人也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夺走杜尔克。
勃劳德“咒死”她是出于愤怒,而布仑第一次“咒死”她时则是情有可原。他必须这么做,而且他还让她活下来了。
寒风猛刮,她发现太阳已经下山,快到夜晚了。尽管她在鞋里已经塞了蓑衣草,雪水还是浸了进来,她的脚都冻麻了。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她看到了一棵矮松树。
草原上树木稀少,只生长在水分相对充足的地方,所以在前面那两排树木的下面会有水。现在气候干旱,又在草原,看到树木真是再欣慰不过了。这些树木还能抵挡一下从北方刮来的风暴,尽管这作用小得可怜。
爱拉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其实也只是两岸间一道小细流而已。她顺着它向西走,想找一个避风所。
她慢慢走着,步伐沉重,头巾随风飘着。风势突然减弱了,她把头抬了起来。溪流的对岸是陡坡,虽说不高,不过也能挡风。地上有一凹处,上面还悬着一个用植物制成的盖,因而比较干燥。
爱拉常用皮带来背背筐。这时,她解开泡了水的皮带,放下背筐,再取出一张厚牛皮,拴在树权上,就成了一个帐篷。最后,爱拉用石头和木头固定帐篷,前部支了个口。
她咬开了“手套”上的带子,所谓“手套”只不过是把两块皮子绑起来。和脚垫做法一样,只是没有口子;接着她解开脚踝上的皮带,再把湿蓑衣草拢在一起。
她在地上铺上熊皮,然后再放上蓑衣草,皮毛手套和脚垫则放在最上面。她身上放着手套和脚垫,背筐则挡着帐篷的开口。忙完这一切后,她不断摸着脚掌。慢慢地,潮湿的帐篷暖和起来,她合上了眼睛。
冬天吐出最后一丝冰冷气息,无可奈何地为春天让路。而春天十分顽皮,有时在寒冷中透出温暖,仿佛预示夏日的到来;然而有时早上晴朗,夜晚却下起了大雨。
冰雪折射着阳光,爱拉醒来了。天空蔚蓝,白云朵朵,她拿着水袋,爬出帐篷,光着脚跑到溪边。她猛喝了一口,尽管溪水很冷。然后她折返,在帐篷边解个手,接着又钻进皮毛取暖。
但她没有待很久。暴风雨走了,而现在阳光灿烂,她想出去走走。脚垫已经干了,她重新裹在脚上,然后把熊皮绑在最外面。她拿出了干肉,打包帐篷和毛皮,就继续上路了。
溪水缓缓流淌,路也挺好走。爱拉一边走,一边哼着一个单音。河岸附近的植物已初露生机,从融雪中长出了一朵小花,虽形单影只,但自有一种傲然。看到这幅生机勃勃的画卷,她露出了笑容。此时,离她不远的一块冰“咚”的一声落入水中,随波流走了。
她是在春天离开的。但南半岛的天气更暖和,山脉挡住了寒风,内海的海风使这儿更温暖湿润。
但草原气温偏低。爱拉沿着山脉向东走,当她经过平原时,依然是乍暖还寒。
她听到燕鸥低沉的叫声。她抬头,看见天空有几只小鸟。这儿靠近海,海鸟肯定是在筑巢,这就意味着有鸟蛋。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也许还会有贻贝和海藻,退潮还可能会带来海葵。
中午,她到了一个海湾,它是由大陆的南海岸和西北半岛围成的。她终于走到了半岛和大陆的相接地带。
爱拉取下背筐,然后爬到岩石上。这块高大的岩石被海浪无情地拍打着。爱拉收集鸟蛋时,一群海鸽和燕鸥愤怒地斥责着她。蛋刚从巢里拿出,带着温热,她直接把蛋敲开然后吞下去,剩下的几个则放在披肩里。
她脱掉裹脚皮,用水洗干净贻贝。海水把贻贝从岩石上冲下来,海葵则被留在岸上。当她捡起海葵时,它的触足立即缩起。她还挖了几个海蛤:只要轻按,它们就会从沙子下爬出来。她就着这些饱食一顿。她并没有生火,新鲜使得这些东西更美味了。
饭后,爱拉休憩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爬到岩石的最高处,想要看看海岸。她双手抱膝,眺望着遥远的彼岸。海风拂过她的面,带来活力气息。
南海岸一路向西延伸,再经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开阔的平原。它和寒冷的平原地带相差不远,只是渺无人迹。
“我该怎么走?伊扎说这有外族人,可我连人都没看着。”爱拉想起了三年前伊扎死的那个晚上,那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不属于这个家族,爱拉,你是外族人。你必须离开这里,找到你的家族。”
“可我该去哪儿?伊扎,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家族。”
“他们在北方,爱拉。他们居住在北方的大陆上。你不能留在这,勃劳德会伤害你的。走吧,去找他们,我的孩子,找到你的同族人和配偶。”
那时的她既没有离开也不能离开。可她被逐出家族,别无选择,只能去找同族人了。她不能回家族,也看不到她的儿子了。
爱拉流下了眼泪,她之前从未哭过。在家族时,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连悲伤也是奢望。可一旦开始,情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杜尔克,我的宝贝,”她捂着脸,啜泣着,“勃劳德为什么要把你夺走呢?”
她为儿子哭泣,为自己的家族哭泣,为伊扎哭泣,更为自己的孤独和恐惧哭泣。但她不为克莱伯而哭泣,虽然他视她如己出,可克莱伯的死带给她的巨大痛苦她真的不想再想起了。
爱拉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惊涛骇浪,注视着波涛撞击岩石时溅起的白浪。
“绝不能让他得逞,绝不!”她摇了摇头,挺直了背,“他可以夺去我的儿子,可以赶我走,可以‘咒死’我,但我不会就这么死去!”
她的眼泪总是令伊扎和克莱伯忧心忡忡。家族的人从不流泪,除非是眼睛发炎,连杜尔克也不例外。杜尔克很像她,甚至能模仿她的声音,不过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和家族里其他人一样。
她一边背起背筐,一边想,是她的眼睛娇弱,还是同族人的眼睛都老流泪?接着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找到同族人和配偶。
爱拉沿着海岸西进。越过几条溪流之后,一条大河横在她面前。于是她改向北走,希望有法子渡过大河。她经过长满松树的海岸线,还看见一棵罕见的参天大树。她到了大平原,两岸长满了柳树、桦树、白杨和针叶林。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