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远方
2002年2月,我揣上护照,带上相机,一个人就这样上了飞机。
我的第一站选在了巴黎,一个人逛完了东西南北。之后的伦敦、马德里、希腊……我不紧不慢、悠闲游走,等把欧洲整个逛了个遍,就想起从小对于辽阔神秘的非洲大地的向往。怎么办,那就继续走吧!
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是新鲜的。比如法国和荷兰,店铺门脸的大小是和纳税成比例的。我就奇怪,那么小的门,家具等如何能进去呢?自然的觉得它们都是宜家那种能拆装的类型。错了。他们的家具,都是从窗口进的。比如英国,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们的邮局、邮筒也是绿色的,因为咱中国是绿色的,因为绿色是畅通的意思。结果呢?他们的邮筒是红色的。
外国的球迷也和中国的不同。中国球迷很内敛。我在马德里贝纳乌斯看过皇马的比赛。球迷很疯,很多姑娘,高兴得都快把衣服脱了。
我在塞内加尔参加过球迷的狂欢。亨利卡马拉的一粒金球,将北欧劲旅瑞典队淘汰出局。首都达喀尔都沸腾了。满街的车都插上了国旗,一辆车里挤恨不得七八个人。小货车后门都不关,小伙子们就站着。仿佛一瞬间,大家都成了朋友,问候、拥抱。
这是最表面的;让自己兴奋、惊异,甚至不解的,是这些异邦人的生活、风俗,远致种族间的战争。比如意大利,有漫长的午休。很多人要回家吃饭,午觉,下午4点才上班。比如非洲中部的卢旺达,1994年,100天内死了100万人;不是现代的电子战,甚至枪都少用,是用大刀生生砍死的,就在从前相亲相爱的两个部族间。这样的时候,大脑里都是这些新鲜、陌生的人与事所产生的激荡,是想不到自己的。虽然最本质上,这些东西,是在自己,这世上不与任何人相同的脑袋里,和自己从前的经历、经验、知识、想象所叠加、化合,产生的反应。
沙漠,落日,草地,我一点一点去领略这片土地带给我的美丽震撼。我不跟旅游团,也不跟任何组织,一个人走,也没什么缜密计划,更因为不受行程所限,喜欢的地方,我会住下来。多则三五个月。在这些渐渐熟悉,开始又沦为“日常”的生活里,我开始想到自己。我是谁?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在卡萨布兰卡,我在一个当地人的家里住过三个月。下午,当庭院飘满阿拉伯人浓郁的香气;黄昏,当全城响起诵经声,我经常会有微昏似梦的感觉:怎么会在这里?会不会是一个梦呢?
在肯尼亚的香奈河边,看着姑娘们汲完水,爬那么高的山,我会想,如果我在这里,会不会是村里最笨的女人?对我来说,这太吃力了。在亚的斯亚贝巴的antoto山,赤脚的妇人,背那么重那么重的柴;山边小路上练习长跑的,很多成为世界长跑冠军。如果我生在这里,世界第三穷的国家,长跑冠军的王国,又会是哪个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住在地中海岸边,一个小岛的岬角上。美丽、纯净的地中海,一天一个颜色。很多时候,它是七彩的。冬天,漫山的野花就开了。春天,金合欢开满树的黄花。夏天,木槿、蜀葵、扶郎花……我之所以浪费笔墨回忆这里的花,是因为这仙境般的海边花园,我常常是散步一个多小时,都看不到一个人。而我最想做的,是让我的亲人、朋友,一起来分享这一切。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各自奔忙在自己的生活里,不可能集体“出逃”。要是集体,又和熟悉的人一起,那也就不再是出逃了。逃出习惯生活的沉闷,逃出这社会成熟却模式化的羁绊。不可能“集体”的因素还有,每个人的远方不同。远是一方面,方向还是一方面。于我,它可能简单得就是一个带前缀的名字。比如,柏拉图笔下消失的古文明国,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园,葡萄酒的故乡。它甚至可以更简单,就是一个名字,比如,巴黎,罗马,卡萨布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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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途,会使我结识很多人。在巴塞罗那,曾认识两个从法国过来的姑娘。她们没带一分钱,一路搭车过来,然后,一个在餐馆打工,一个做街头艺术家。她们的行为,当时很让我震撼。
有时不仅能认识一些人,更能走进他们的内心。在耶路撒冷、秘鲁、智利、荷兰,很多地方,我都听了很多故事。
有时,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背景,反而更容易听到他们的心声。
通过这些人,我也能重新观照自己。使自己更开朗、豁达。
旅行使我们打开感官。让平素被我们忽略的世界的丰妙,又重回我们。
在北京,被我注意到的声音只有路上汽车的隆隆声。旅行中,我能听到小鸟的婉转叫声,蛙鸣,清泉流淌的叮咚,瀑布飞溅的轰鸣,原野上的风声,淅沥的雨声,脚踩在雪地上的嘎嘎声。
在北京,我的嗅觉只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旅行中,我能闻到青草的淡幽之香,鸡蛋花的馥郁之香,甚至非洲那种特别的气息。
旅行使生命延长。很多人会说“呀,旅游的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仔细想想,其实不然。在不变中时光才走得最快。比如在电脑前,不知不觉几小时就过去了。比如在班上,干活,喝水,吃午饭,下午再干点活,然后就下班了。而旅行,空间坐标的改变,使得时间发生了错觉。经历的事情多,变化多,走的路长,一天能干很多事,就会觉得这天被延长了。如果深入旅行,看很多人的生活,会觉得自己的此生也丰富、延长了。
旅游要趁早。很多人,包括原来的我都准备在老年无事时再去旅行。生活给不给我们机会是一点。还有就是腿脚慢了,成本就大了,一样的路,你要花更多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啊,住酒店,吃饭,这都是成本。人老了,好多都定型了。口味固定了,就不喜欢尝鲜,拒绝异域的口味,到哪还找熟悉的食物。因为内心保守,对异域的生活、文化也就没有更开放的态度。因为热情,探险精神大不如年轻时代,路上的奇遇也便减少。在年富力强时做自己最想做的,此生不后悔。
坚持下来,别有天地。生病,晕车,怕飞机(有三回历险。有次都发小纸条写遗言了),很多艰难会让自已有放弃的想法,但雨后的彩虹是那么美丽。我曾在葡萄牙遇到一个老人,他安享着幸福富裕的晚年。他45岁那年,挫折连连。他觉得这痛苦承担不了了,他准备放弃生命。一个雨后的早上,他来到一片田野,准备再看一眼儿时给他梦想的地方,他看到,泥泞中,一个脚印里的蓝天。“没有过不去的山,只有停下的脚步。亏得我活下来,生命中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
因为数历险境,因而更爱生命,懂得生活。生命不是那暗黑的归宿,是活着的充实,喜乐,栩栩生机。如果没有风云万千,那让我们爱平安中的小吹拂,如果没有大喜,让我们珍惜平淡日中的小幸福。
我们都抵挡不了时光,但在它的所向披靡中,我们也有了此生丰富的所得。对曾拥有的一切心存感激,我们的心灵也更芬芳自如。
旅行如生活,有山穷水尽的困顿,也有柳暗花明的回转。调整计划,知道取舍,懂得收放,也便从容自如。一时冲动,不能使自己脑子清醒,拿出的决定不会是最好的,甚至不是正确的。学会淡定,因而更有力量。
旅行就像人生。不可预测,也充满惊喜。
旅行能认识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旅行使自己更宽容。
每个人心里都有片静寂的天空,旅行会使它云蒸霞蔚。
我小时候住在大院里,四十多户人家。做老师的医生的,当工人的警察的,大家职业五花八门,却都像一颗钉子一样,安在一个地方,一辈子不动。
我知道,我的路,也是如此。
毕业定向确定后,没什么事了,我去上海杭州玩了几天。留京不易,一个好友想给我惊喜吧,帮我联系了一家报馆,也没告诉我。是去这家报馆,还是我自己联系的出版社?学校联系不上我,就帮我选了报馆。
决定学新闻时,我的志向是“新华社”、“中国青年报”这样的大媒体。大学时,我开始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等一流媒体发表文章。对于这份之前我从未听过名字的报纸,说真的,人家问我时,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我曾想象的记者生活是冒着前线的炮火去采写新闻;采访中相机被砸,也不畏惧恶势力。现实中,却是新闻发布会的红包,厂家吃请,游山玩水。新闻稿很少有不能发的;满怀激情所写的通讯,有时则怕影响不好,被总编撤下来。
不想把青春埋葬在这个地方,我去了几家理想中的媒体应聘。笔试、面试都通过了。有希望我把新气息带给他们的;有立刻给我委任重要岗位的。但得知我需要先把原来的单位辞掉,还有试用期时,我退缩了。我单位稳定,待遇不错,常能出国,一周只上两个半天。这样的单位哪里去找?
这样的悠闲也确实牵绊着我。把那么多空闲时间用在我钟情的写作上,何乐不为?但就像千千万万的文学爱好者一样,找不到发表的途径,写作起来没有动力。
机会终于来了。1999年,我出版了第一本小说。因题材敏感,一下子被媒体关注。《中青报》、《北京青年周刊》、《广州日报》、《希望》《瑞丽》……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时尚媒体,只要出名的,几乎没有没上过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3年,突然有天,厌倦了。这时我姥姥突然去世。没过半年,我爸爸又被确诊出肺癌晚期。这些变故让我震惊,也让我思考,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人生短暂,充满变故,我不想在我没有能力行动时,才遗憾:我最想做的还没有做啊。 我对京城的虚荣也够了。我不想在每个几乎相同的日子里浑浑噩噩。惯性生活给我的安稳太久了,我早已失去活力,失去创造力。
在爸爸奇迹般地康复后,我觉得我有限的生命再不甘心凑合、将就了。我要忠于自我,摆脱现状的安逸与平庸。
不敢尝试,岂不辜负了这个自由的时代?梦想开始苏醒,激情开始燃烧。
是的,我该对从前的一切说再见了。我要转身,去看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漂泊并不茫然,安宁并不冷漠。我看别处的风景、人文。在异乡丰富、激荡的生活里,我分享别处的人生。我流浪,遇到陌生的自己,更好的自己。我在放逐中变得心胸开阔。静对起落,笑看风雨。
如果不走出去,我们的世界,就是我们日常所见的那个,我们以为的那个。走出去,我们领会了世界的丰妙,我们一点一点,变成了世界。
11年过去。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估计是一辈子了。是啊,当我们转身时,我们已与从前诀别,拉出距离,轨迹全然改变。
一转身,一经年,一辈子。
《一转身一经年一辈子》作者洛艺嘉从2002年开始自己的旅行生活,她是国内自助游走遍非洲的第一人。《一转身一经年一辈子》中也介绍了许多她行走在北非、南非的有趣小事。一个人,游历了11年,在不同的国度为我们呈现了她眼中的风景和自我,每天奔波在忙碌中的人们是不是敢忠于这样的自我?来一次这样的行走?
《一转身一经年一辈子》是作家洛艺嘉行走在100多个国家的所见所闻,作者用真实、真诚的笔触为我们阐述了自己对每段旅程的理解和感悟。行走是一种说走就走的冲动,行走同样是认识自我的一个绝佳手段。说走就走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我们总是被俗世的众多“放不下”所羁绊,本书就是一本告诉我们如何“放下”、如何平衡自己的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冲突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