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小说》中,阎连科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探讨了19世纪和20世纪世界文学内在规律,以及中国当代文学现状和出路。评论家们认为,这是一部颇具理论深度和学术价值的文论,“《发现小说》见证了阎连科自己的文学观,但同时又超出他个人文学观的阐释,重新界定了现实主义的内涵、边界和层次,也重新为文学的优劣作了独特的富有启发性的判断。
《发现小说》的意义在于,这三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作家谈论文学能如此深入,许多分析都十分精彩。在《发现小说》中,阎连科提出现实主义的真实是通过控构的真实、世俗的真实、生命的真实、灵魂的真实等层面体现的,中国当下的现实主义作品都在第一层面和第二层面徘徊。
而我——这时候是写作的皇帝,而非笔墨的奴隶。
我,就这样去做了。努力做一个写作的皇帝与叛徒。
从这些关于文学的胡言乱语中,可以看到我对某种“写作习惯”逃离之急切,到了激愤、偏颇和张狂的地步。为什么会是这样?在准备写这本小册之时,我多少有些明悟过来:之所以要做写作的叛徒,或缘于自己是现实主义的不孝之子。有个才华出众的青年作家,曾经告诉我说,在中国的网站上,有一家网站之园地,是专供“八〇”、“九〇”后的孩子们上网到那里发泄他们对父母的仇恨。上网到了那儿,一如精神的犯人卸下了内心与道德的镣铐,大家就可以志同道合地谩骂父亲、母亲,共同诉说他们的可恨、可笑之处,公布父母那些不为人齿的荒唐、卑劣的行为。总之,在那儿,儿女们可以不被儿女的伦理所约束,攻谄父母如同攻击自己在世界上最为仇恨的敌人。就是说出“我真想杀了父母”那样的仇伦惊人之语,也一定有人群呼应,如同你唤出了一代人共同的心声。
青年作家与我说得绘声绘色,让我愕然不已,但我又丝毫不怀疑那话、那事情并非假情虚构。现在,对于现实主义,我也正有那园地网站上最为真情和声嘶力竭的呐喊:“我真想一刀杀了它们!”真的,对于现实主义——对于中国当代文学中的现实主义,我就像那个开门走人仇恨父母之网站的年轻孩子:“我真想一刀杀了它们!”
我确真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不孝之子。对它们的逆叛、厌恶到了如此的境地,这让我有些惶惶不安,手足无措,如同去准备行凶而又良心未泯的罪犯。罪犯最大的敌人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的良心。而我在诅咒现实主义的时候,最令我痛苦不安的,是我灵醒明白,我无法彻底地告别它们,逃离它们;更无法真正地一刀杀死它们,置它们于死地而后快!一如一个逆子把刀搁在父母的脖颈上时,想起的却是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而那种养育之恩,又无力让这行凶的孩子放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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