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于微尘中见大干”,就是从事物的局部推知其整体。大凡一件事物,在其整体面貌及发展走向未能全部昭示于人之前,往往首先在其局部有所显现。比如我们虽不得知道某人全部的心理活动以及由这特定的心理所支配的未来将会发生的全部行动,但却可以在他的语言、神态、举止,甚至俯仰指顾之间窥见其端倪。现代自然科学发现了“全息率”,说事物的部分是整体的“全息元”,通过事物的部分可以看到事物的整体。如一片叶子是整棵树木的缩影,一个细胞是整个生物机体的缩影。这一自然科学的理论在社会人事中虽然未必全部适用,但事物的发展总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量变即部分的变化;质变,即由量变的增加而引起的整体的变化。既然整体的变化是由部分的变化开始的,那么,由部分观照整体,由微小观照硕大,便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于微尘中见大干,是人们处在复杂多变的社会,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从而立于不败之地的基本前提。
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在范蠡等人的辅佐下,经过十年生聚,日益强大起来,很快便灭掉了吴国,洗刷了会稽之耻。在庆功宴上,群情昂奋,功臣名将相互致贺,一片欢呼之声。作为一国之主的越王勾践却面有难色,神态反常。范蠡见此状况,暗自思忖:功成业就令人欢欣鼓舞,而国王却犯起难来,无非是思虑功业的分享问题。看来共患难容易,共享安乐就难了,因而决意退朝隐去。第二天,范蠡便来向勾践辞行,说:“我以为,君主受辱,做臣子的不得苟且偷安。大王受辱于吴国之时,我之所以未能以死相报,是想帮大王挽狂澜于既倒,重建大业。如今吴国已灭,我请大王饶我当初不死之罪,让我归老于江湖之间,了却残生,我当不胜感念大王的恩德。”勾践听后,挽留再三。但范蠡去意已决,遂即挂职经商去了。不久三致千金,周济亲朋,被人们称为“陶朱公”。
细想范蠡的脑筋,够神的:细微的神情变化如何复原为复杂的心理活动?大凡人们的心理现象在一定的时刻必定要通过不同的神态体现出来,人们就可以从这不同的神态中观照不同的心理。这是“神相学”立论的基础。所谓“有心无相,相由心变;有相无心,相随心转”。不同的性格及心理特征甚至可以使人的生物机体的形态发生变化,诸如手相学、掌纹学就是从人的具体“形态”上来相人。南怀瑾先生说,印堂窄的人度量小,为什么?人生处世,不如意者常八九,稍遇挫难便皱眉头,印堂的肌肉常处在紧缩状态,日渐定型,印堂就显得窄了。还有人说露门牙的人会短命。什么道理?大概是这种人吃进的灰尘多的缘故。清代曾国藩著《冰鉴》,涉及到看相的理论。他说“功名看气宇”。就是说一个人能否成就功名就要看他的风度,看他有没有能够感召人的外在形态。“穷通看指甲”。人的事业前途同指甲有什么关系?指甲的主要成分是钙,缺钙的人体力差,体力差的人自然影响事业的进取……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些不同的神态或形态,昭示了一定的社会意义和心理意义。而越王勾践欢宴不乐的神态虽然意味着一定的社会的、心理的意义的存在,但它本身却不能直接说明“越王不能与功臣共享乐”这一特定意义的存在。而范蠡又是怎样准确地捕捉到了越王勾践深层次的心理活动的呢?这就必须辅以分析权谋对象的过去和现在以及社会的历史的经验。欢宴不乐,有悖常情;历史上因“功高震主”而遭杀身之祸者又比比皆是,不及时隐退更待何时?
范蠡辞职经商后,富埒王侯。一次,他的二儿子因杀人被楚国囚禁起来候斩。范蠡说:“杀人偿命,天下公理。但我听说‘千金之子,不死于市’。”于是便置办了价值千金的礼物着遣他的小儿子前往探视。长子得到消息后,固请前往,范蠡不允,长子以为“舍长子而遣少弟,大概是因为我为不肖之子,无脸见人,还不如死了好”。其母急忙为长子说请,范蠡无奈,只好改派长子前往,并修书一封,嘱交在朝为官的好友庄生。并再三嘱咐说:“将金子交予庄生后,一切听庄生安排,千万不要与他争辩。”父子惜别上路,范公子依嘱而行。庄生看了范蠡的信后,便向范公子说:‘锖你马上离开这里,即使人被释放,也莫要问什么原因。”庄生素以廉洁耿直享誉朝野,陶朱公厚礼,并无意接受,暂纳千金,为的是示信于陶朱公,待事成之后再归还。而范公子并不解其意,仍滞留未归,望候消息。庄生为救范家公子,便来见楚王说:“有一个星象不利于楚国,恐怕只有大赦才能逢凶化吉。”楚王素来敬重庄生,当即应允,并随即作出了将要大赦的指示。范家长子闻悉后,心想:楚王要大赦,弟弟定能获救,此次前来,虚掷千金,回去后怎么交待?于是便又来见庄生。庄生大惊,问道:“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里?”范家长子答道:“是的。弟弟将获大赦,故来告辞。”庄生心里明白,便将范家此前所送礼物如数归还。庄生因为自己被出卖,便又去见楚王说:“大王大赦意欲修德去凶,而现在道路上却纷纷喧嚷:陶朱公的儿子杀了人被关押在狱中,家人携许多金子来贿赂大王左右的人,所以大赦并非为楚国的百姓,而是为了一个陶朱公。”楚王大怒,立刻下令杀了范蠡的二儿子,第二天下了大赦令。范家长子扫兴而归,俱实以告,家人无不悲哀,范蠡却笑道:“我早知道大公子一定会害死他的弟弟,并非他不爱自己的弟弟,只是大公子从小与我一起创业,饱尝生活的艰辛,视钱如命。至于那个小公子,坐享富贵,出入车马,哪里知道创业之难?我愿意派他去,就是因为他不重财富,抛金如土,而大公子就做不到这一点。小弟死在他的手里,早在意料之中,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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