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是明代中后叶继《西游记》之后而产生的一部神魔小说。作品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奇幻怪异的丰富想象、特色鲜明的主要人物形象,无不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近年电视剧的不断翻拍,更是大大扩展了这部小说的影响力,使《封神演义》小说中人物,一时成为街头巷议时的热门话题。然而,这部小说的作者是谁?作品所写故事有多少史实依据?它所反映的思想内容体现在哪几个层面?如何看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它在艺术创作方面有着怎样的特色?诸如此类,并非每个喜欢《封神演义》故事者都能明了的。因此,《话说封神演义》针对上述问题,展开一场古与今、神话与现实的心灵对话。本书由赵兴勤著。
明清之时的通俗小说,是我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既言“通俗”,自然有它晓畅易懂,为一般人所能接受的一面。
《封神演义》是明代中后叶继《西游记》之后而产生的一部神魔小说。作品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奇幻怪异的丰富想象、特色鲜明的主要人物形象,无不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然而,这部小说的作者是谁?作品所写故事有多少史实依据?它所反映的思想内容体现在哪几个层面?如何看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它在艺术创作方面有着怎样的特色?诸如此类,并非每个喜欢《封神演义》故事者都能明了的。因此,《话说封神演义》针对上述问题,展开一场古与今、神话与现实的心灵对话。
《话说封神演义》由赵兴勤著。本书由赵兴勤著。
说起《封神演义》的价值指向,当然应结合这部小说的思想内容来探讨。这一问题,自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以来,每每有人论及,且皆发表了很好的意见。在此,仅结合前贤时彦的某些观点,发表一点粗浅的看法:
(一)小说构建的理想王国
《封神演义》是一部学界所公认的神魔小说,但它与《西游记》有很大不同。《西游记》是以唐玄奘取经故事为由头,引发一连串的去西天途中所发生的降妖伏怪的虚构情节,基本上没有多少史实依据。而《封神演义》则不然,是在“汤武革命”之历史事件的基础上,恣意铺染神魔斗法之故事。因史实本身就浸润着儒家的“王道”与“霸道”的较量与抉择,故小说家构筑情节时,在继承既有故事文本之政治主张的同时,又吸取了他所生活时代的某些思想。
所谓“王道”,就是用仁政治理天下。它集中反映了儒家的政治理想。早在《尚书·洪范》中,就曾说:“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所谓偏陂,即是不平、不正之意。大意是说,治理天下者,应该至公无私,以天下百姓利益为重,而不能以个人之好恶代替政令的制定,也不能偏袒亲信而失信于天下。只有这样,为天下之君者的路子才会越走越宽广。为政不公,偏袒私人,是治理天下的大患。此类说法,为历代所推重。孟子就主张为政应施以仁道,“以德行仁”。曾说:“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孟子·公孙丑上》)他曾经引用孔子的话称,优秀品德的流播,应当快于驿站传递上级的命令。施行仁义,而称王天下,才会无人能敌。夺取天下,不应该行一件不道德的事件,杀一个无辜的人。占有天下,不能仅靠武力。以力服人,其心未必服;以德服人,才会令人心悦诚服。
那么,怎样才叫“行仁”,孟子也有相应的表述,即“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说,推想不忍害人之心,以行不忍伤民之政,治理天下则易如在手中转动圆球。当然,“不忍人之心”,体现在许多层面,如高明的君主,应该让老百姓得到家业,足够养生送死所用,上可以侍奉父母,下可以养活妻儿,丰年能吃饱肚子,歉年也不致饿死;顺应民心,起用贤才;乐民之乐,忧民之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身体力行,关注民生,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孟子·梁惠王下》),人人安居乐业。儒家的这一思想,为历代欲有作为的忠臣义士、贤明君主所认可,成了他们理想的社会形态,影响至整个封建时代。许多读书人,每当述及政治理想,总与建构这一社会生活模式紧相牵绾。衡量一个朝代的君主贤否,往往也以此为参照,这自然影响到作家创作心理的形成。
《封神演义》虽说是意在“演义”商、周之事,而开头所叙的乃是夏、商交替的一段史实,与“国事荒淫”、“信谗逐贤”的夏桀相对应的是“宽仁大德,能救护生民”的成汤。他听说伊尹在有莘之野(在今山东曹县北一带)务农,向慕尧、舜之道,是个贤才,故多次派人持重礼征聘,献给夏桀,但不为所用,仍归于汤。汤得罪夏桀,被囚禁在夏台。后被放回国,出城郭,“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日:‘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余国”(第一回)。意思是说,当有人网张四面,想尽捕飞禽走兽的时候,汤却解开三面,为生灵打开生路,让它们逃走。所以,人们才称道他道德高尚,无人可比,四方慕名来归顺者达四十余国。这是儒家典型的“仁民爱物”思想的体现。孔子把“仁”作为道德追求的最高境界,视仁为伦理思想的核心内容。而“仁”的着眼点,就在于“爱人”。孔子的弟子樊迟,曾请教他什么叫“仁”,孔子的回答就是“爱人”。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当然也是“仁”的体现。孟子以此为基础,又强调“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此处之“物”,即指的是鸟兽草木,“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仁者无不爱”,所强调的就是这一博爱思想。当然,“爱物”与“爱人”有所不同,更多指的是对“物”的“取之有时,用之有节”,不能毫无节制胡乱砍伐,不能未待其长成就肆意猎杀。放在当今的语境下来思考,这未尝不是追求生态平衡的环境保护理论的雏形。汤见人张网捕猎而开网放生之举,正是后世儒家所尊崇的文明行为。
作者以此为引子,逐渐导出武王伐纣的话题,其创作主旨隐然可见。作者的理想社会,就如纣王大臣商容所言,“君有道则万民乐业,不令而从”。天子应“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杀伐”,“民丰物阜,行人让路,犬无吠声”,“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并引用孟子的话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所以,治理天下,应对百姓抚爱有加,“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使令”。(第二回)使“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第一回)。在贤臣看来,“人君修德勤政,则万民悦服”(第二回)。此类表述,与成汤之治对照来看,就较好地完善了作品开头“仁民爱物”的具体内容,使人们越发明晰作家的创作意图。P20-23
《封神演义》是明代中后叶继《西游记》之后而产生的一部神魔小说。作品光怪陆离的故事情节、奇幻怪异的丰富想象、特色鲜明的主要人物形象,无不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近年电视剧的不断翻拍,更是大大扩展了这部小说的影响力,使《封神演义》小说中人物,一时成为街头巷议时的热门话题。然而,这部小说的作者是谁?作品所写故事有多少史实依据?它所反映的思想内容体现在哪几个层面?如何看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它在艺术创作方面有着怎样的特色?诸如此类,并非每个喜欢《封神演义》故事者都能明了的。因此,我们有必要针对上述问题,展开一场古与今、神话与现实的心灵对话。
明清之时的通俗小说,是我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既言“通俗”,自然有它晓畅易懂,为一般人所能接受的一面。但任何一种特定时段的文学现象,想要将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内容、艺术追求说得透彻、明白,也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去年十月于江苏淮安举办的《西游记》国际文化论坛上,笔者应约作即兴发言,曾引用鲁迅先生在《叶紫作(丰收)序》中的话称,“伟大也要有人懂”(《且介亭杂文二集》)。当时,惟恐为与会专家所误解,还作了不少解释,并就该小说研究中的几个问题发表了看法。本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的确是有感而发。
说通俗小说亦难解,自然有难解的理由。明清通俗小说,是由宋元话本发展而来,在其发轫之时,就很注重对各种文化的接纳。“夫小说者,虽为末学,尤务多闻。非庸常浅识之流,有博览该通之理”。“论才词有欧、苏、黄、陈佳句;说古诗是李、杜、韩、柳篇章。举断模按,师表规模,靠敷衍令看官清耳。只凭三寸舌,褒贬是非;略搏万余言,讲论古今。说收拾寻常有百万套,谈话头动辄是数千回”。(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开辟》)“纵横四海,驰骋百家。以上古隐奥之文章,为今日分明之议论”(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引子》)。在小说家那里,闺阁相思、山川草木、烟粉灵怪、州军程途、年代兴废、朴刀捍棒、传奇公案、英雄文武、发迹变泰、神仙妖术等等,几乎均在讲述之列。说话所面对的虽说是市井听众,但所讲故事总有一定的现实或历史依据,即所谓“得其兴废,谨按史书;夸此功名,总依故事”(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引子》)。此处所说,虽不无夸饰张皇之语,但小说内容出入经史、囊括世事、曲尽人情、丰富多彩,却是不争的事实。后世小说恰继承了这一传统,且在穿越历史隧道,反映现实人生方面,较宋元话本又有了许多丰富与发展。若缺乏一定的历史、文化知识,真正将它读懂,是很不容易的。
从另一层面看,明清的小说家,大多为科举失意者。他们的特殊遭际,决定其不可能像一般经生那样,以科名为意,“非孔孟之书不观,非程朱之说不用,国无异学,学无他师”,以致“诸生兢为揣摩场屋之文,期于合时”,以图寸进,“自本经而外,一无通晓”。而小说家正因其功名失意,不再以科第为念,读书当会有很大的随意性,以至扩展至六经之外的许多杂书。这一读书的杂乱无序,虽说难以形成专门的学问,但却使他们具有了开阔的知识视野和多层面的文化积淀。那么,运用在小说创作上,就形成了内容宏阔的叙事格局和针砭时弊的担当意识,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作者的学养与识见。如创作小说《水石缘》的李春荣,就“天怀洒落,贯穿百家,少制精义,不遇,遂幕游燕赵吴楚间”,后游宦滇南,以吏为隐,心有所触,意有所指,遂创作该小说。作品虽叙儿女之情,实亦有“发舒学问”之意。(何昌森《(水石缘>序》)当然,此处所称“学问”,并不仅仅是指清代夏敬渠《野叟曝言》、李汝珍《镜花缘》中充斥满篇的那种学问,而是指小说文本自然流溢的历史、文化、风俗习尚、社会人生等许多层面的知识点。论者时常将《金瓶梅词话》、《红楼梦》等小说称作“百科全书”,强调的就是这一层面。若没有相当的知识积累,就很难准确捕捉到小说内涵的精髓。
还有,小说家既然泛览群籍,出人百家,山经地志,博物杂乘,野史类纂,无所不读,而且,缘其地位、处境的原因,与社会各阶层人等,都可能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生活经验十分丰富,其小说作品内容不可能不包罗万象。作为研究者,若想与生活在几百年前的作者实现心灵的对话,必须善于体味小说文本所提供的重要信息,并对相关内容作深入探究,在文本不自觉流露的点滴印痕中,追索作者的情感趋向、道德依据、艺术追求。读古人书,必知其人而论其世,而不能贸然贴标签。清初阎若璩,治学颇精微,每于无字句处精思独得,曾说:“读书不寻源头,虽得之,殊可危。”还说,“古人之事,应无不可考者。纵无正文,亦隐在书缝中,要须细心人一搜出耳”。(《潜丘札记》)这一治学方法,同样适用于古小说之类通俗文学的研读。清人治学,重证据,重事实,且强调寻源溯流。这一证据或事实,往往就潜藏于作品的文本之中,亦即阎氏所谓“隐在书缝中”。我们必须以探索的目光将它搜剔出来,才能求得事物的真相。著名学者黎锦熙、李嘉瑞,都曾从语言学的角度,考辨所谓元刊《京本通俗小说》之真伪。冯沅君研究古代戏曲与小说,为避免资料堆砌,往往以注释的形式为论证作进一步补充,也是沿用的这一传统的治学方法。我们研讨古代小说,必须结合小说产生的特定时代的社会内容去解读,注意不同小说在思想蕴含、创作追求上的特殊性,而不能泛泛地以某种思想比附之。本书的撰写,就力图结合作品文本内容以及特定时段的文化语境,发表点自己的粗浅看法,也是以实证法解读小说内涵的一点尝试。当然,疏漏谬误之处亦恐难免,祈方家通人赐教。
江苏省社科联、江苏人民出版社,为弘扬绚丽多彩的地域文化,特组织编撰这套丛书。这对我省文化精神资源的发掘、地方文化的普及以及人文精神传统的赓续,必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殊为有识之举。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一直得到萧相恺、冯保善、王翔宇等先生的支持与鼓励,在此致以谢意。去年6月间作《理学思潮与世情小说》(文物出版社2010年版)的“后记”,年初刚刚写完另一本专著《元遗山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2011年版)的“跋”,现在又作此文,这些长长短短的文字,大概能串联起我学术道路上不懈探索的足迹。然更多的想法等待着实践,有学界众多好友的关注和勉励,以及笔者所在单位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的支持,我会倍加努力,继续前行。
赵兴勤
二○一一年五月一日
彭城凤凰山东麓倚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