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濒临30的身上找腰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每一天,我都在镜子前寻觅无果。29岁的最后一天,终于发现髋关节上下不再以直线连接,但那曲线无论从哪个角度观赏都不像沙漏,更近似于弧。
纤腰本不恼人,念念不忘只因思而不得。
在此之后,我将苍生间所有纤腰拥有者均列为不记名仇恨对象。
别人之妈经常跟自家姑娘说:跟男人相处要长个心眼儿,别让人占了便宜。我妈可倒好,见着我三句话之内准会唠到:我又给你联系了一个男的。估计哪天谁要告诉她我让人非礼了,我妈都得喜极而泣。
每每目睹我亲生的妈那副只要能把水泼出去,连盆都可以不要的神韵,心中总是生起无限凄凉。还有亲爱的爹地,亲手将我往万人相亲会上推——没有建议,没有商量,连暗箱操作的民意调查都没有一个,而是直接偷了我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去给我报名了!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我特别想不明白……上辈子是看好他什么了?
不想骨肉相残,就只能把悲伤留给自己。
身高170,体重170。尽管在我并不需要保护的外表下,仍残存着一颗渴望被王子搭救的心,但在家父眼里,我俨然已经成了过季断码库存,只要有人搭价,给钱就卖。
“我觉得我还没到30呢,急什么呀?”我为自己的命运愤愤不平。
“我还觉得我没到30呢!我跟你妈把墓地都买好了。”
“我现在这样也找不着什么好的,还不如等瘦一瘦。”
“在我俩入土前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怎么等不到啊!”
“成天听你放狠话,饭倒没见你少吃……现在拍证件照都得拍两寸的吧?”爸从中视镜里递来轻蔑一瞥,“拍一寸的脸就得挤到框外面去。”
“妈你看我爸呀!哪有这么损自己闺女的?”我怒。
“你爸这张嘴啊!”妈开始和稀泥,“不过话糙理不糙……” “有意思么?我啥样还不是你俩生的!”
爸不缓不急:“其实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怀疑过你妈。”
妈一巴掌揔过去灭口。
领导人内讧的时候,我眼前开始朦胧——曾几何时,我也有过婀娜和窈窕。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我觉得吃嘛嘛香只是其中一个微量元素,主要原因还是源于父辈当年的食材不含高科技,我们现在吃的肉和菜大部分都是饲料化肥催大的。除了直接吸收营养,我们更间接吸收了充足的激素。就像猫吃了嗑过药的耗子也会麻爪一样,这种现象在化学里统称为化合反应,公式是:a+b=ab。
思绪在花城广场戛然而止。
“走吧!”——父王母后把我拖下车,向着万人现场步步逼近。
说是相亲会,真人版却寥寥无几,大多是中老年代言人手持资料卡,遇到条件合适的代言人便眉来眼去互换号码。为了不虚此行,代言们拿了号码也不合得草草离去,一换再换,不求最好,但求最多。
“一米八的帅哥嘞!银行工作的嘞!”身旁大爷瓮声一嗓。马上有花阿姨扭过去,问:“多大了?”大爷上下打量一下阿姨,道:“28。”阿姨眉开眼笑:“正好,我女儿27。”大爷问:“有照片么?我孙子要找漂亮的。”阿姨忙抖开一沓照片:“护士,本地户口,你孙子一个月多少钱啊?有房吗?”大爷马上绷起脸:“护士啊?护士不行!”阿姨愣:“怎么不行啊?事业编制正式职工,一个月六七千呢!”大爷头扭向别处:“护士太乱,不行。”随后继续吆喝:“一米八嘞!银行工作的嘞!”阿姨没好气白了一眼:“哎,你怎么说话呢!”大爷带着贵族气息瞥回照片:“也不漂亮啊!”
为避免看热闹溅一身血,我及时迈开伟岸的步伐远离案发现场。
托爹娘的福,散场之前,我收获了一堆电话号码。妈如释重负,我也如释重负。妈说:“我把你的号都发出去了,这两天有陌生电话别不接。”我说:“好。”随手把收获的号码揉成一团。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潮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明知赶集的终点不是良辰美景,却顺水推舟紧跑慢颠,只因时辰到了。我苦叹一声,在夜深人静处,与42岁的郑嘉颖、33岁的伊恩·萨默海尔德、29岁的玄彬和28岁的速水重道一一挥泪作别。男人再好,如若不能躺在身边,也便无用。心许那第一个拨通电话的陌生人即是我的至尊宝……想到睡着,着到天亮。
——我的人生中果然没有惊喜。
至此,琴者断弦,剑者折刃,一切变得无所畏惧。
破罐子破摔,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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