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主编的《文艺风赏(2013\\4交易)》讲述交易，这个字眼除了浓浓的钱味儿之外，我们还能有别的理解。浮士德与魔鬼之间有过一次交易；悟空愿意跟着唐三藏取西经也算是一场交易；爱情也是一场交易，付出自己的爱，得到他人的爱；哪怕是理想、梦想，又何尝不是一场交易？用青春，用时间，用汗水，用各种各样的牺牲，交易来名为“理想”或是“梦想”的东西。

笛安主编的《文艺风赏(2013\\4交易)》【主题盘点】，我们探寻那些形形色色的交易，谁付出了什么？谁又得到了什么？付出一点阅读的时间，收获某种新启示或新想法，小赏愿意与读者们进行这样的一场交易。

在【封面故事】中，我们向读者们推荐迟卉的《Q 鬼》，准备好更新脑中固有的想法了吗？

在《文艺风赏(2013\\4交易)》的【星群】中，读者们想从中得到什么？看到什么？埃德蒙顿 / 巴黎 / 北京 / 纽约 / 魏玛 / 乌鲁木齐 / 新山 / 大庆 / 东京 /耶路撒冷，十座城市，十种味道。

在【文艺新锋】中，我们欢迎王雨辰的到来，还记得他的《水猴》吗？这次，《英雄》也能让你同样惊讶。

逢双月于读者面前奉献的【风声风影】，本期将解读由杜琪峰、韦家辉联手打造的《毒战》，精彩的编导访谈录是你绝不可错过的。

【青梅煮酒】带来笛安对话著名作家王蒙全纪录（下），深度解读老作家内心中那个由文字构建的庞大世界。

封面故事／交易

白马家族的委托 马伯庸

Q鬼 迟卉

弥图

舞小仙

青梅煮酒

明年我将衰老

笛安对话王蒙（下）

星群

集市

小说视界

长城 凯

风声风影

毒战

文艺新锋

英雄 王雨辰

老头 王雨辰

特约专栏

闪光

JERUSALEM

SECRET & WISH

我曾经有一次出席～位朋友的宴会。那位朋友是本城德高望重的执政官，在各个方面都引入注目，大家都说这座城仿佛就是为他而生的，或者说他就是为这座城而生的。能够受到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官员邀请，对我来说是件荣幸的事。

那天晚上，宴会进行得十分热烈。在餐桌上，男人们一边频频举杯致意一边大声谈论着政治、军事还有道德，他们的女眷们则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交换着各自对首饰的心得与绯闻。

当大家都喝得有几分醉意的时候，其中一位客人提出了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那就是：一位官员究竟需要为他的职位尽责到什么程度？是刚好配得上他的薪俸，还是拿自己的声望与生命去捍卫？这个话题引起来广泛的争论。

大家都认为如果什么人能给出一个完美答案的话，那么就只能是我那位朋友。他放下手里的烤肉，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官员并不是国王，他并不具备与生俱来的天赋权利与职责。他与人民之间的纽带。就是一种社会性的契约，这与你们与马车夫之间的契约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换句话说，这只是一笔交易。所以我认为，当一位官员要为了他的职位奉献出生命时。这就超越了交易所约定的价值。”

这时候，在一旁的我反驳道：“可是，身为官员，即使后果是可预见到的灾难，不是也应该坚持自己的职责到底。无论忍受多么大的苦难与压力都不动摇么？”。

“就道德范畴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以我半个月的薪俸打赌，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存在。”我的那位朋友大声说，然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那可不符合人性和交易的准则。”

我喝掉手里的酒，然后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说：“啊，那么您看来要输掉这笔赌注了。在我年轻的时候。刚巧碰到过这样一个人。”

宾客们被我的话吸引住了，纷纷请求我讲给他们听，连那些女眷也都围拢了过来。我的那位朋友慷慨地说如果这个故事确实值得一听的话，那么他也不介意花上半个月的薪俸。

于是我就给他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哦，不，不是故事，而是一段经历：

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在酒馆里消磨时间。酒馆是个奇妙的好地方，一杯美酒下肚，手里的一枚钱会变成两枚，而旁边那两个漂亮舞娘则会变成四个。

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惬意地把眼睛眯上，享受着残留在舌头上的辛辣余味，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在桌子上敲击。整个酒馆里四处弥漫着混杂着汗味、廉价烧酒与食物香气的味道，笑声、吆喝声和杯子撞击声此起彼伏，让整间屋子成了一锅煮沸了的大杂烩。

这种喧闹对我来说，感觉是无比地亲切，每当我回到这里，才像是真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一样。当然，喧闹还有着另外一个好处一谁也别指望在这种环境下能窃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格外地重要，因为我是一名盗贼，专门接受别人委托的盗贼。

在演奏完第四支曲子的时候，我的委托人出现了。他把自己裹在一件黑色的袍子里，脸深深地隐藏在兜帽中，让人无法看到他的长相；袍子很旧，有些退色，边缘磨蚀得很厉害，甚至还沾着几点干掉的泥土。我推测这个人一定承受着极大的生活压力，并且未老先衰，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千涩、疲惫，而且透着一点紧张。我还注意到他的袍底还绣着一匹白马，这一定是一位贵族。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用一种直率的口气问道：

“就是您吗？”

我点了点头，让酒保拿来一个空杯子搁到桌子上，然后拿起一瓶酒对准杯口：

“先来一杯如何？”

“不，谢谢，我已经戒掉很久了……”

他摆了摆手，朝四周望去，呼吸很沉重，好像很不放心这里的环境。我笑了笑，给自己的酒杯斟满。看来我的委托人并不习惯于在这种地方进行交易，也不习惯进行这种交易，所以他显得格外拘谨。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我先开口问道：

“好吧，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听到我的问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酒倒在桌子上，用指头写出几个字，然后拿袖子拂掉。我不由得眉毛一立．抬起头。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您确定要我偷的是这个东西吗？”

“是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会付给您满意的酬劳。”

他对我的质问似乎早有准备，换句话说，他也知道这一次委托的难度有多么地大。我把酒杯放下，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毫不客气地皱着眉头回答：

“这与酬劳无关。你这个要求太荒谬了，恕我直言。”

“可是……”我的委托人口气有些按捺不住的焦急，“他们说您是这一行中最资深的盗贼。”

“在我们这一行，有勇敢而年轻的盗贼，也有谨慎而资深的盗贼，但没有勇敢而资深的盗贼。”

“我之前也找过其他几个人，他们都回绝了……”

“他们是明智的。”

我冷冷地回答。他的声音很低，里面浸透着失望与无力感．我看到他在宽大袍袖外面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深秋瑟瑟发抖的枯叶。这双手的皮肤非常粗糙，有如一棵老树的树皮，呈暗褐色，在指肚上还留着厚厚的老趼。

我轻轻用指头敲击桌面，发出混浊的咚咚声，以此来强调我的意见：

“你要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我知道……”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增大，“可是我别无选择，我的人民需要它！”

我的人民？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这位委托人莫非是一位国王，还是一位高级官员？我从他的黑袍中确实感受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高贵气质，难怪他与这个低俗的小酒馆格格不入。这个时代的官员多是由贵族充任的，或许他是在某个地区担任执政官吧。

不过我恪守着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并没有追问他的身份和来历。这既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安全措施。看到我没有什么表示，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将身体前倾，再次说道：

“我迫切需要得到这个东西，否则我的人民就会遭受到难以想象的灾难。”

“那种连国王或者贵族也无法挽救的灾难？”我半是揶揄半是漫不经心地说，同时开始玩起手中的酒杯。酒馆中的客人们仍旧持续着狂欢，喧闹的气氛丝毫不见消减，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焦虑与我的冷漠。

听到我这么说，我想他在袍下的脸一定涨红了，因为我看到他的双手惶惶悚悚地靠在一处，像两只受到惊吓的猎犬一样不甘心地蜷缩在桌面上，其中一两个指头抬起来晃动了一下，然后还是障悻地放了下去。既然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表情，我也只能从对方的手和声音去揣测他的思想，去窥视他的内心世界。

“是可怕的灾难，无论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修饰都不为过。天啊．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他对我说，同时两只手不安地绞到一起，身体周围升起一股悲凉的绝望。  “你刚才说你的人民……”

“是的。我的人民。”一说到这四个字，委托人的声音立刻变回到庄重的语调，里面饱含着自豪、坚毅，还有一种近似于父爱的忠诚，“我受国王的命令要保护他们，这是我的职责。”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在那张旧袍子的下面，裹着的似乎却是热情涌动的岩浆。我又看了一眼那写着委托的单子，平静地对他说：

“您的忠诚我很赞赏，不过，您是否知道这份委托的后果是什么吗？你有可能会被人嘲笑、被人侮辱、被人误解，甚至被迫害。这个委托无法给你带来财富与声望，它只会带给你歧视与困难；你也许会因此而丧命，或者艰苦地活着。你的人民，也未必会因此而得到幸福。即使如此，你仍旧坚持这项委托吗？”

“是的，我畏惧死亡，不过我更畏惧对责任的不忠；死亡只是肉体的消亡，不忠却会令灵魂蒙羞。至于您，我会为您的风险付出任何代价，我会承担起一切责任，这一点请不必担心。”

他的手纹丝不动，显得无比坦然。显然他对这一切早就有了通盘的考虑。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在支撑着这双手，也不知道兜帽下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执着的委托者，也从未见过一个因为其他事物而甘愿无视自己生命的人。这并不是什么谎言，以我身为盗贼的敏锐观察来看，这个人言行如一。

“可是……”我有点犹豫，他强烈的欲望让我对他产生了兴趣．但这项委托在技术上仍旧是个大难题。他看到我的踟蹰，以为我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

“我以我家族的白马发誓，绝不会背叛今天所发下的誓言。”委托人举起右手，然后将左手按在了黑袍边缘的白马标志上。

“好吧，那么我就试试看。”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我将两个酒杯斟满，举起其中的一个，对他说道：“那么，让我们预祝成功吧。”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右手，谨慎地向前探去，握住另外一个杯子，随即缓慢而坚定地举起来，声音充满了刻意压抑过的期待与冷悯：

“为了灾难中的人民。”

这项委托的难度的确是超乎想象，我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殚精竭虑、惨淡经营。在经历了无数次濒临失败后，我终于奇迹般地将那东西弄到了手。我有足够的理由为这一次的成功而感到自豪，这是个凝聚了智慧、运气以及信念的奇迹。

我和他再度见面的地点，还是在那一间酒馆。他仍旧是那一番隐晦的打扮，一进门就匆匆走到我的桌旁，屁股还没坐稳，就急切地问道：

“是否已经得手了？”

我“唔”了一声，将那个东西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他双手慢慢伸过去，像动物的触须一样小心地试探着。当手与那东西接触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竟然僵在那里，过了好一阵，两只手才如梦初醒。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仿佛呵护着婴儿的母亲，无微不至，充满了关怀，每一根指头都透出慈祥与欣喜。他肩头在微微颤抖，我看得出，他的狂喜正变成岩浆，在他的体内沸腾开来，要将整个人融化掉。这种情绪我可以理解——自从认识他以后。

“必须承认，您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盗窃大师！”

他的声音比起刚才的干瘪一下子要热情许多，感情充沛，语调高亢，一下子就自绝望的谷底飞到了希望的巅峰。那件东西似乎是将青春之水倾注进了这具千枯颓丧的躯体之中，令其再度泛起活力与精神。

我接过他给我的报酬，然后说：

“我有义务提醒您，您如果将这件东西珍藏在自己家中．那么平安无事；如果您仍旧坚持将这件东西公之于众，那么等待您的是毫无疑问的责罚与惩戒。”

“我关心的是它能否有效地拯救人民，而不是对我安全与否。”

“您知道，这个理由并不能使您得到赦免。”我提醒他说。

“我不在乎，这不是我关心的事情。”委托人不以为然地做了个手势，他显然已经被他所进行的事业所迷住了，对周遭的任何事情都缺乏兴趣——包括他自己。

“如果你因此而死了，那么仍旧在苦难中的人民又由谁来守护？”我忍不住多了句嘴。

“我的儿子会踏着我的尸体继续，直到我族最后一人死去或者苦难消弭。”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看到兜帽中的眼睛闪烁着光芒，那种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还有坚毅。这种光芒以高尚的灵魂为燃料，透彻无比，让人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即使灵魂就会在下一刻燃尽，但那种光彩会持续到宇宙与时间的尽头。

我无言地脱下帽子，表达我对他的敬意。委托人将东西小心地包起来，放入怀中，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按在黑袍凸起的部位，仿佛怕它随时会消失一样。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来，表示必须要离开了，最后他问道：

“您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吗？”

我考虑了一下，然后微笑着问道：

“可以摘下兜帽，让我见识一下您的真面目么？”

我想知道的是，在那身破旧袍子下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究竟一副什么样的躯体才能承载如此沉重的东西。他听到我的请求，便用双手摘下兜帽，回过头来。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这是一张中年人的脸，头发与胡须都已经斑白，脸上满是皱纹，渗透着苦楚与沧桑；然而那皱纹仿佛是用大理石斧凿而成，每一根线条都勾勒得坚毅无比，就好像是在万仞石壁上雕刻出来的浮雕人像。

我点了点头，于是他重新将兜帽戴上，接着把左手放在胸前，握成拳头。我知道这是贵族表示信赖的手势，于是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用手指了指袍边绣着的白马，自豪地说道：

“我叫鲧，姒家族的鲧，希望您能够记得这个名字。”说完这些，他怀抱着那件东西，转身离开了酒馆，步履坚定，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P15-17

三年前的清明节，我是在西南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到了晚上，镇子里的河面上漂浮着满满的河灯，河灯多半是莲花的形状，也有宝塔形状的，还有一些，我真的说不好它们像什么，只觉得它们都是一团又一团的光，排好了队，怡然自得地漂过去。似乎，守在岸上那些放河灯的人，其实并不确定这些灯能不能为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传递他们想传递的信息——可是这些灯却是对自己的目的地胸有成竹。河岸上，有人就地点起小小的一堆火，开始烧冥币，我也奇怪，这里并没有墓园，为何他们选择这里做烧纸的地方，冥币的面额都大得吓人，以亿元起跳一不知这些人想过没有，如果整个阴间，都轻而易举地堆满了这些面额如此巨大的钞票——那并不能如他们所愿，让他们在那边的亲人们富裕起来，反而会造成另一个世界可怕的通货膨胀——我是说，如果那个世界真的遵循那些我们也熟悉的经济规律。

商品世界的逻辑已经成为我们潜意识的一部分，至少已经指导我们去想当然地操纵阴间的CPI。我不想简单地评判好或不好，对与不对——因为有个基本常识经常被忽略，任何一个有能力贯穿人类社会长达几百年的核心价值观必然存在在合乎人类本性的地方——至少它有能力维持一个自我更新的过程。也许随着岁月流逝，随着被它异化过的人性的演变，它终将丧失自我更新的能力，“制度”此起彼伏，相克相生，演绎的无非都是人性深处那几个原始并且没有道理的元素。

“交换”与“交易”肯定不是完全的同义词——事实上，并不存在任伺两个词语是百分之百的同义词。但是如果将这两个概念中间硬要划分一条楚河汉界出来，究竟应该画在哪里——对于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这的确是个问题，并不能将一切都简单算到“商品社会”头上去。感谢我们的所有作者，面对“交易”这个命题，给出的阐释与纠结都精彩纷呈——约稿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说，好的，这个话题很容易写——这其实也是我们意料之中的。

感谢王雨辰，让“新审美观”多了一种清新的悬疑气息。感谢杜琪峰导演和韦家辉先生，我们希望通过电影《毒战》的专题向他们致敬，为了曾经记忆里，“香港制造”的辉煌与美好。特别感谢“星群”中负责“巴黎”部分的摄影师Moloh——这个谢意纯属我个人，因为你拍出了我会梦到的那个巴黎。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