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刺还是不刺?
张战稷
公元前227年,即秦王赢政即位第20年,秦王大殿上发生了一件恐怖事件——燕国派来割地的使臣荆轲竟然在大殿上手持利刃,刺向赢政,但连刺几下都没能成功。那么,为这次刺杀做了充分准备的荆轲,为什么连连失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内幕?
表面上看来,荆轲的行为属于刺客,但实际上,他的经历却更多倾向于说客。史载:“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
但是,荆轲学来的“术”,绝对不是剑术。剑术打动卫元君能做什么?保镖?刺客?还是打手?这些显然都说不通,因为荆轲的剑术并不怎么高明。剑客鲁句践听到荆轲刺秦王失败的事情之后,就曾经叹息说:“嗟乎,惜哉,其不精于刺剑之术也。”
司马迁将荆轲归为刺客写人《史记》,是从其行为上看的;刘向将其纳人纵横家一派编人《战国策》,是以他的经历为准的。虽然荆轲游说卫元君没有成功,但他说服樊於期把头交给自己却达到了目的。从这一点来看,荆轲作为一名说客远比刺客更成功。
《史记》、《战国策》和《资治通鉴》都记载了太子丹和荆轲面谈行动目的时的一段对话,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能挟持秦王,让他退还侵占六国的土地,就像当初曹沫对齐桓公做的那样,那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干脆杀掉秦王,秦国必定内乱,待那时再起兵攻打。就是这一段话,让直接参与行动的荆轲心中打了个问号,到底是刺还是不刺?
从太子丹的前后种种来看,他的意图当然是要刺杀赢政的。
首先,樊於期投靠太子丹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进言,若是要对抗秦国,就应该把樊於期送到匈奴,再联合三晋、齐楚和匈奴的力量联合抗秦。姑且不论这个建议的对错,但是太子丹拒绝这个建议的理由就很值得玩味:“旷日弥久,心恬然,恐不能须臾。”(《史记·刺客列传》)拒绝从战略上抑制秦国,而打算靠刺杀行动削弱秦国,明显是不现实的。归根到底,他安排的刺杀行动就是因为对赢政的怨恨,因此,必刺无疑。
其次,不管是让秦国退还土地还是等秦国内乱,都需要在行动之后立刻跟进一个很庞大的后续计划,而太子丹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方面安排的记载。要么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要么他根本不指望行动可以成功。
最后,太子丹在对行动的准备和过程安排中也露出了马脚。求天下利器淬剧毒,直接在赢政眼前亮相,都是一心为了杀死赢政,而不是挟持。
而荆轲是怎么想的呢?
太子丹给荆轲弄妥当了一切准备工作之后,荆轲意属的副手并没有出现,而太子丹怀着渴望复仇的迫切心情开始了催促,失望的荆轲说:“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首人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刺与不刺之间,荆轲明显选择了后者。因为在《史记·刺客列传》中,但凡出手的刺客,不论成功与否,都没有人活下来,而荆轲不但打算活着回来,还直斥死士的行为。
一个主张刺杀的行动组织者太子丹,和一个主张不刺的行动执行者荆轲。在对行动目的理解中,有一个无法解释的巨大偏差。不管太子丹和荆轲两人有没有注意到,他们都用不专业的手段作出了备用方案——副手执行。
太子丹找了一个以能杀人和敢杀人闻名的秦舞阳,目的不外乎关键时候取代荆轲出手,确保行动的结果是刺。而荆轲找这个出场备用角色,目的是避免自己“往而不返”,确保行动结果是不刺而刺。
等到了秦王大殿上,初次出演大片的业余演员秦舞阳突然胆怯。而原本只打算做个执行导演的荆轲,在依旧没有弄明白导演意图的情况下,只好自己亲自担任男一号,并且不顾自己根本不具备夺奖能力的事实,毅然决定按照自己对剧本的理解,上演一场劫秦王的大片。不过遗憾的是,作为被动参演荆轲对手戏的秦王赢政,在戏中完全拒绝与荆轲交流,一点都不配合。当图穷匕见,一切都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荆轲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在刺与不刺之间犹豫,准确点说是更倾向于不刺。而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荆轲不是死士,最后的飞刀其实也是被逼的,他一开始就没想要刺杀秦王。最后的飞刀,只是无奈中的退而求其次。
或许,就在荆轲无奈地将剧情由劫秦王转变为刺秦王的时候,心中还有一句不知该如何说起的台词没有讲出口——“你莫慌,其实我不是来杀你的。”
P9-11
真正的历史没有定论,也没有穷尽,它总是在不断的发现中曲折而持续地走向真相。
东汉的蔡伦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他采用植物为原料,通过“捣浆”等工艺,终于研制出“蔡侯纸”,成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对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美国人麦克·哈特在《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100位名人排行榜》中,将蔡伦排在第七位,在中国名人中仅次于孔子。
然而,历史学家柏杨却认为蔡伦是个坏东西。蔡伦自15岁入宫后,颇善察颜观色,看风使舵,很快便成为宫中实力派窦皇后的亲信。窦皇后没有儿子,宋贵人的儿子便被立为太子。窦皇后担心自己失宠甚至被取代,于是策划于密室,然后无中生有地向汉章帝告密说,宋贵人大逆不道,诅咒皇上。汉章帝命蔡伦主审此案。蔡伦不问是非,对宋贵人严刑拷打,其手段令人发指,宋贵人姐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违心地认了罪,然后在狱中服毒自尽。
柏杨在书中行文至此时,无比愤慨地写道:“中国人宁可永不用纸,也不要这种丧尽天良被阉割过的酷吏。”是啊,蔡伦不发明造纸术,自然会有张伦、赵伦发明,顶多晚几年而己,中国人不可能还用竹简。即使有了纸,那些心术不正、卑鄙无耻之徒,也断不会写出锦绣文章。
柏杨可能有些偏激,把历史和历史人物过于道德化也有失冷静和理性。蔡伦虽然人品低下,但他发明的造纸术,由于原材料易得,不仅宫廷,而且寻常百姓也能使用,这对于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对于提高民族文化素质,其划时代的意义不容抹杀。造纸术传到海外后,对于人类文明的进步功莫大焉,也是中国人对于世界文明发展的重大贡献。问题是,蔡伦在伟大发明的光环中,其人性的阴暗和残暴多年来都被屏蔽或忽略了,人们很难看到历史的全貌和真相。而且,说到底,蔡伦不过只是窦皇后的一个凶残打手而已。
人性是复杂的。人性中有天使,也有魔鬼。不同的境况会激发人性美,使之得到发扬和光大;也会诱发人性恶,从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告密者”为人所不齿,而封建专制制度更是万恶之源。
那些毁灭人性的事件,是历史的伤口,我们的责任是正视而不是惧怕,是铭记而不是遗忘。社会的和解和进步,不是“不记”前嫌,而是“不计”前嫌。认真地对待历史的伤口,要有直面人生与真相的勇气,探索造成伤害的种种原因,剖析人性弱点形成的过程和自我救赎之路。“鸵鸟政策”既不利于灵魂的涅槃和净化,也不利于历史伤口的诊治和修复。
重视历史事实本身,而不是把事实的背后做为重点,剥离附着在历史身上的政治铠甲和道德含义,反对主观人为、急躁粗暴,不溢美,不掩恶,不过度诠释,既是科学历史观的题中应有之意,也是一流历史学者必备的素质。
基于上述这些考虑,我们从近一二年来大量散见于报刊的文稿中遴选编成此书,同时在表现形式上也力求独具特色,更加贴近读者。
对历史真实的笃信、痴迷和追求,就要把历史从意识形态的概念中解放出来,从把历史神圣化殿堂化、以枯燥深涩为美的情结中解放出来,从呆板、狭隘的官场范围呈现事件和人物的范式中解放出来,把历史还原为有用并且有趣的知识。提倡多元的叙事模式,从不同的角度揭示出各个时代历史群体的状态和立体图景。
历史是由无数鲜活的细节组成的,复原这些细节,是历史学家的责任。例如历史人物,无论是皇帝、名相,还是大盗、枭雄、悍匪、毛贼,都应以一种丰富的形态更有力度地呈现出来。在呈现的过程中,注重心理转换的细致描摹,形象刻划的丰盈和血肉感,叙事语言的灵活生动,读者在阅读中可以体会到历史车轮转动中的沧桑与巨变,人性与情感在冰与火较量中的激荡和震撼,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感悟和感慨。
历史的研究、书写和阅读,既要有思想的激情,也要有伦理的责任,也就是说,要有勇气并理性地把历史的伤口及其镜鉴告诉大家,把通过峰回路转而探索出来的历史真相告诉大家,把历史研究的新成果告诉大家,把“非正统”的历史的丰富性告诉大家,把运用逻辑推理而还原的历史场景告诉大家,把惊心动魄的历史故事讲给大家听。
张秀枫
2010年4月13日于深圳
《历史的伤口》是“历史随笔坊”系列之一,由张秀枫主编。
《历史的伤口》讲述了:
历史是由无数鲜活的细节组成的,复原这些细节,是历史学家的责任。历史的研究、书写和阅读,既要有思想的激情,也要有伦理的责任,也就是说,要有勇气并理性地把历史的伤口及其镜鉴告诉大家。把通过峰回路转而探索出来的历史真相告诉大家,把历史研究的新成果告诉大家,把“非正统”的历史的丰富性告诉大家,把运用逻辑推理而还原的历史场景告诉大家,把惊心动魄的历史故事讲给大家听。
《历史的伤口》是“历史随笔坊”系列之一,由张秀枫主编。
见微知著,以崭新笔触披露惊心动魄的真相;去伪存真,用生动细节还原历史本来的面目!
历史是由无数鲜活的细节组成的,复原这些细节,是历史学家的责任。例如历史人物,无论是皇帝、名相,还是大盗、枭雄、悍匪、毛贼,都应以一种丰富的形态更有力度地呈现出来。在呈现的过程中,注重心理转换的细致描摹,形象刻划的丰盈和血肉感,叙事语言的灵活生动,读者在阅读中可以体会到历史车轮转动中的沧桑与巨变,人性与情感在冰与火较量中的激荡和震撼,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感悟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