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陈永林
当传达室的老大爷将两扇沉重的铁门打开,黄昏好像就在这一刻,水一样地漫进校园。紧接着,放学的铃声以一成不变的腔调叫起来。于是不久,校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因人流而产生的拥挤和声响,但不能称之为沸腾。这些放学的学生几乎没有语言没有表情。他们闭着嘴,一心一意地向前走去,至多骑单车的同学把车铃揿出一串急促的声音。
陈永林常常是其中的一员。那时看上去他像一条随波逐流的鱼。但今天陈永林不是。
此时,陈永林站在第二层的教学楼上,冷静地看着校大门口的情景,后来脸上渐渐有了一种讥讽的意味。他在心里说:“你们这么忙回家干什么?你们明天还得来!”如果这句话被陈永林说出来,一定会带着些情绪。陈永林的情绪和今天的家长会有关。
陈永林终于走向校门。黄昏已经变得懒懒散散,并将校园洇浸在夕阳最后的光线里。风~会儿贴着地面,一会儿打着旋儿,显得不可名状。细长的身影默默地甚至是寂寞地跟着陈永林。陈永林左手抓着书包带,将书包很随意地搭在左侧的肩上。他走得慢慢的,似乎左右摇晃着,是那种茫无目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陈永林这是回家,回到那个只有奶奶的家。奶奶在家最爱说的一句话是:“等你爸爸回来,看我告不告诉他!”奶奶把这句话说了又说,但陈永林还是陈永林,看书时照样躺着,做作业时照样一边看着电视,把试卷带回来时照样六七十分,星期天照样一出家门就无影无踪,~双臭袜子照样压在枕头底下……
奶奶不能拿陈永林怎么样,这是肯定的。曾经有一个人对陈永林说,陈永林你好自在呀。陈永林说马马虎虎,还可以。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陈永林自己。
陈永林是经常骑那辆单车的,单车今天没有骑。上学时他看了一眼单车,那辆单车似乎充满期待地注视着他(至少陈永林看了是这样),陈永林有些高傲地从单车旁径直走过,还打了一声呼哨。陈永林对车的态度,连陈永林自己都觉得没有来由的可笑。所以陈永林自嘲地笑笑。
那辆单车就这样失去了一次奇遇。或者说它把一次奇遇让给了陈永林.
陈永林的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两分多钟的路。如果陈永林愿意的话,在上课的第一遍铃响时小跑着出发,他还能赶在老师前面到达教室。如果天空阴云密布,在下第一滴雨点时,陈永林不紧不慢往家赶,都不会成为一个落汤鸡。如果陈永林准备带一点情绪回家,还不等他把“情绪”酝酿出来,路已经到了尽头。这么一点点的没有曲折、没有刺激的路,却使好些早上贪床的同学羡慕不已。陈永林曾对这些人说过:“月球离我们够远的了吧,可是人类却挖空心思想到月亮上玩玩,这还不够,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别的星球,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当时陈永林并没有告诉别人什么道理,说了这句话他把嘴使劲撇了撇,然后决然地走了。这些人是不配知道这个道理的,因此陈永林骑车时,往往要把两分钟的路弄出十分钟、半小时,或许更多的一些效果来。他的那辆单车上的不止一处的伤痕就是那些效果留下的后遗症,那差不多是一些惊心动魄的“效果”,犹如电影里面的特技,他往往把单车骑得像一条受惊的梭鱼,朝学校或家的相反方向蹿去,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要横穿而过,比如菜场口,比如上下班的人流。他的身后总要响起惊呼和斥骂。当他到家或学校时,几乎是一身的汗水。
陈永林今天不骑单车,却走出了历史记录,而且要不是奶奶的喊,这记录还要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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