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恩爱贪欲,令生死相续,运命业报相随。
尘缘辗转、六道轮回之中,我待与君再相逢。
“——甄兄,别来无恙啊——”
“——嘘!低声,低声,不是议定了切莫喊我真名么?这琉璃坊里耳目众多,倘若被人察觉——”
“——是,是,是贾弟我少不更事。苦熬整整一年零七个月,好不容易熬到你和我家那几个母夜叉一起去了金山寺拜佛烧香,多谢阿弥陀佛保佑,才让我们逮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来琉璃坊携手共游一番。”
“——正所谓——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姊妹都美貌!”
“——好文采呀!甄兄,我来接下句——月月圆圆花花夜夜刻刻春宵值千金!”
皓月当空,两名眉开眼笑、贼忒兮兮的青年男子一人摇起一柄桃花折扇,给负责迎客的门童打赏了两钱银子,随着各种豪阔客人走进张灯结彩、姹紫嫣红的大宅院去。这里正是京城烟花柳巷中位居龙头首位的奢华大妓院——琉璃坊。坊内百花厅摆开二十多张桌子,每张桌达官贵公、富豪商贾人人身边都坐了一两个粉头,或搔首弄姿,或吟诗劝酒,加上厅前十二个清倌人吹拉弹唱、婀娜起舞,饶是如此,客人们大多还是脸有愠色,看起来不耐烦得很,不住地呼喝小厮。
“妈妈,我们这可都抵不住啦!大爷们都是冲着琥珀、翡翠、墨玉、珊瑚她们四个来的……”鸨母冷冷横了众小厮一眼:“四位大小姐人呢?这么巧,今天居然一起闹脾气耍大牌不见客人了么?”
“不是的,凤姐儿——”龟奴领班趴在二楼走道的栏杆边对鸨母小声喊,“她们都在接客人呢!一位大爷点了琥珀、翡翠、墨玉、珊瑚她们四个,在天字一号房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啦……”
“四个接一个?!我养你们这帮没用的混账王八蛋真真倒足八百辈子的霉,会不会做生意啊?你怎么就让他一个人独占了我琉璃坊四块招牌,坏了规矩,断了营生,看我不割掉你的乌龟尾巴!”鸨母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满腔真气,气喘吁吁搬动自己两条廊柱样的腿,架起自己五岳般的庞大身躯,移山倒海似的慢慢攀爬上二楼去,“……让开,我来挂铃发暗号催几个臭丫头须得麻利点儿!”
龟奴领班却阻挡在天字一号房门前,满脸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凤姐儿,恐怕今天这规矩也只能坏一坏了,万万催不得一”
“嘿呀!今天你倒是乌龟胆子包了天了呀!”
“凤姐儿您瞧这个,烦劳您把纤纤玉手摊开——”龟奴领班赶开周围伸长脖子的众小厮,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个描花绣金的锦袋儿来,丁零当啷地把一堆物事倾倒在鸨母蒲扇般的巨掌之中。
鸨母只觉得眼前纷乱飞花、金星狂舞,几乎喘不过气来。掌心里赫然是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每一颗均有龙眼粒那么大,作鸽子血色、落霞紫色、石榴橙色、桃李粉色、深海蓝色、黛墨青色、明媚黄色,晶莹剔透,光芒耀眼,行家一看就端知是价值连城的极品货色。
龟奴领班伸手一指天字—号房紧闭的房门,俯在鸨母耳边轻声道:“里面那位贵爷说了,这些只是个起价,每多过一个时辰他便多加七颗,不过假如我们催了他,教他心烦没了胃口,还要我们倒赔他哩!”
“……嘿,好大的口气,好狠的手笔,他母亲的,到底是混哪条道上的?!”
“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又何须问姓甚名谁?”那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公子嘻嘻一笑,端起青花细瓷高脚酒杯,揽着翡翠的柔软腰肢道,“姐姐,我们来个‘猫儿扑蝶’,我喂你满饮此杯。”
翡翠那满脸红晕倒不是装的,自十四岁上进了琉璃坊,饶是见多了世间种种臭男人,却还不曾遇见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高大伟健、肤若凝脂、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只怕潘安宋玉在世都要甘拜下风。鸨儿爱财,姐儿爱俏。早就磨砺得麻木不仁的一颗小心肝儿,此刻竟扑通扑通直跳起来。同坐一桌的琥珀、墨玉、珊瑚三人也都面含春色,眼里水汪汪,半真半假地调笑:“哟,公子你好不偏心,独独只爱翡翠妹子一个人,我们看了可都心酸气急得很。简直,简直都快要气死啦。”
“……翡翠姐姐……”少年公子轻笑着伸手扳过翡翠肩膀,让她倾倒在自己怀里,俯下脸去凑近在她脸颊边轻轻厮磨,右手举过酒杯来,送到她嘴边,凝视翡翠娇滴滴微启朱唇,双颊绯红地一点点轻啜琼浆。
“好香,好香……”少年公子陶醉地呼嗅着翡翠肩颈处的皮肤,喃喃道,“姐姐你好香,这野菊玫瑰胭脂水同姐姐身上天然的体味融合得恰到好处,当真是香得叫我情难自禁……”翡翠纤秀皓腕有气无力地扬起来,伸手轻拂少年公子的面颊。少年公子握住她手腕,亲吻她掌心,“这里也香得紧。”P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