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这本书是一本与法律相关的，属于越轨社会学领域的科普读物，皮艺军教授用了二十年的研究浓缩了这个研究成果。文笔诙谐、笔调轻松，文中穿插大量的当前流行话题作为案例，比如邓娇案、李双江之子李天一案等等，探讨当代社会的规则越轨、法律越轨、诚信越轨、性越轨等等。

《越轨》这本书深入地探讨了从关系到规则的制订、违反和社会反应的话题。涉及到规则、习俗、私德、公德、德育、法制、法治、社会公平、公正、各类违规行为、违法、犯罪的原因、社会冲突、社会反应和对策等多方面的内容。

江平先生亲笔点题——什么是越轨？越轨都是坏事儿吗？皮艺军教授20年研究成果浓缩于此！

《越轨》一书涉及刑法学、犯罪学、青少年越轨行为、侦查学、公安学、警察学、监狱学、社会控制、犯罪预测预防、禁毒戒毒、社区矫正、社会敌意应对、群体事件处置、社会治安防控等领域的越轨社会学的科普读物。《越轨》文笔诙谐、笔调轻松，文中穿插大量的当前流行话题作为案例，比如邓娇案、李双江之子李天一案等等，探讨当代社会的规则越轨、法律越轨、诚信越轨、性越轨等等行为。不仅对这些行为进行鞭辟入里的解析，而且对当代社会存在的种种越轨问题提出了深层次的解决思路。

一、规则

1.戴着镣铐跳舞

从脱敏开始/人在囧途/局外人/轨就是用来违反的/外在的和心中的轨/行为的边界

2.为越轨画像

你眼中的越轨/越轨漏斗/看上去很坏/身不由己/似罪非罪/水滴与大洋/常识性的判断

3.行为的标尺

出轨的刻度/危害造就规则/医学标准/统计标准/价值标准/规则标准/规则与道德/私德—公德—法律/从公德开始

4.最早的禁忌

非猿非人的年代/图腾崇拜/乱伦禁忌/禁忌的功用/

5.相似行为

分类也是科学/金字塔模型/犯罪与违法/危害性/违规性/戒止性/背德行为/非规范行为/以药家鑫为例/相似行为分析法

6.出轨是双刃剑

非黑即白/人性的两极/正向功能/负负为正

7.功利的取舍

利还是义/进退维谷/冲突中的权衡/跌破底线/幸福最大化/人能不能吃人/最先牺牲谁

8.救生艇原理

生还是死/被胁迫之下/自然迫使与人为迫使/功利主义的追求

二、原理

1.性恶的证据

“赢就是一切”/“自己的生比别人的死重要”/“幸亏倒霉的不是我”/“小恶不是恶”/“我活不好，你也别活好”/四种活法/

性恶让我们依靠规则

2.出轨的本源

神兽之间/人之初/童真无序/恶的趋向

3.文明压抑本能

羿的故事/本能的异化/以白领越轨为例

4.三大差异

生物性与社会性的差异/个体与个体的差异/差异交往/期望值与满足度的差异

5.野性的唤起

荒岛生存/回到初始年代/苍蝇王/一切从头开始/当野蛮取代文明

6.性别博弈

女人选男人/男人的占有欲/生殖投资的差异/女性的付出/一夫一妻制的约束/母亲的亲权/绿帽子和贞操

7.潜在的越轨者

世事难料/是官还是匪/曝光的概率/水面与水底/曝光之后/

8.无知者无畏

教化与出轨/智力与出轨/胆量与出轨/遵从源于恐惧/学会敬畏

三、类别

1.狼性还是人性

攻击性/暴力的界定/学者的解释/非暴力的惩罚/

2.性与暴力的融合

会强奸的物种/性欲激化狂暴/发情期的消失/强奸的误读/性欲的分流/应对强暴

3.性与利的交换

性能买卖吗/共生现象/卖淫的金字塔/婚姻中交换/恋爱中交换/非婚恋中交换/交换关系的异同/扫黄与管理

4.越轨市场

底线价值/黑市的条件/交换模式/

5.变通的中国人

变则通/规则的软化/世风无序/权威何处寻/法治无期/恶俗滋生

6.公共恶俗

从哄抢说起/抵制恶俗

7.走近陌生人

生人的友善/相逢示好/陌生人的八段经历

8.送礼与行贿

礼尚往来/介绍贿赂/期待回报

9.听话的是好孩子

在强制下服从/为信念而服从/为安全而服从/服从与个性

10.人不出轨枉少年

生物人/灵与肉/本能的匮乏/非专门化/奇特的芦苇/第二次断乳/青春期危机/过度干预/自然治愈

四、应对

1.有交警的路口爱堵车

紧箍咒/合理出轨/从厮守到看守/必要的丧失/同伴式情侣/水至清则无鱼

2.规则的功用

报应/剥夺/威慑/指导/保护/恢复

3.劣法亦法

恶法非法/《燃情岁月》/劣法的缘由

4.摘掉有色眼镜

醉驾者之死/不偏不倚/蒙眼女神

5.随心所欲

规则社会/无牌汽车/有规则才有监督/推还是拉/内部抑制/外部抑制

6.延缓满足

人生得意须尽欢/宠物之路/扑满效应/延缓满足/稍安勿躁/赛狗与机器兔子

7.愤怒的测量

公路狂暴/给愤怒打分/身心交困

8.罪恶感

干还是不干/恐惧制造良知/干过了更难熬/生灵救赎/面对罪恶时的情感

9.出轨的成本

趋利避害/数字中的苦与乐/风险成本/惩罚成本/囚徒困境/两端孰为大/禁毒悖论

10.取之有道

靶与箭/适应方式/遵从/创新/形式主义/退却主义/反抗/善意的出轨

11.插标签

身份决定命运/符号的互动/谁来插标签/负向效应/摘掉标签

12.异类共生

史密斯的角膜/赵承熙的枪/以血还血的集体狂欢/以德报怨的大宽容/爱我们的仇敌/异类共生

本书中所说的“轨”，是泛指人类社会中所有与规则、规范相关的东西，既包括道德法律，也包括价值观念。“越轨”、或者“出轨”与“偏差行为”意涵相近，“偏差行为”一词要比“越轨”或“出轨”这两个词更正式更学术一些，而“越轨”和“出越”一词则更加口语化一些。“偏差行为”一词没有可以参照的偏差对象，不知与什么发生偏差。本书中把“越轨”一词当做中心词，它既是学术用语，从词面上也形象生动，易于理解。“越轨”与“出轨”这两个词汇在本书中涵义完全相同。笔者会不分场合，一并使用，特告知读者。

说到“越轨”，人的第一反应只是“性”的越轨，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呢？“越轨”这个词常常被国人用在形容非婚的男女关系上，诸如“红杏出墙”、“劈腿”、“通奸”、“婚外恋”、“包二奶”、“傍尖儿”、“性骚扰”、“一夜情”、“未婚先孕”、“婚前同居”、“穿着暴露”、“同性恋”等等，甚至情人约会时的“情不自禁”，都与“越轨”这个词相关。看来人类生来就对“性的越轨”有着一种强烈的、近似于病态的好奇。把越轨与两性行为相链接，早已在我们的头脑中形成了思维定势，很少有人把这个词用在两性活动之外。应当指出，这是对越轨这个词做出的最狭义的理解，实际上，“越轨”所包含的内容远远超出两性活动的范围。要说脱敏，主要是把越轨从两性关系的狭小空间里解放出来，放到全社会的这个大千世界里来讨论。为“越轨”重新正名，应当也是撰写本书的一个愿望。

为什么要写这本书？选这个题目做课题的人虽然不多，但本人关注它的原因很简单：既然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着“轨”的存在，为什么不关心一下“越轨”的事呢。有人说，“轨”是为了让人遵守的；也有人说，“轨”放在那儿就是让人违反的。有了“轨”，就有“轨的文化”(规范文化)；有了“越轨”，肯定也有“越轨的文化”。你也许不能同意这世上还有个“越轨文化”，那么你马上就可以做个尝试，证明一下这种说法：你可以从那些权威网站的首页目录开始浏览，包括新闻、评论、消息、影视动态、社会百态，进行筛选，剔出与“越轨”的内容。你会吃惊地发现“越轨”在我们的这个世界中的分量。写到这一句的时候，本人随机打开了“百度新闻”开始搜索，当时的时间是2012年10月21日晚22时，证实如下内容：头版头条是“日媒：日本官民热烈欢迎1500名上海游客”这条消息，文中有这批游客在“钓鱼岛事件”的关口“依然坚持成行”的字样。而在同期的新闻首页上的通栏标题是“中日钓鱼岛争端发酵”。在这一天的新闻首页“要闻”中我们还看到如下标题新闻与“出轨”的内容相关：“红会”公信力扫地将公选高管；“打人政委”方大国名字撤下官网；性开放弥漫高校大学生成“人流”主力军；郑州杜岭街一擦鞋老板俩女儿被劫持；绵阳醉驾司机撞人就医舍近求远致人死亡；广西一乡常委书记坠亡；云南镇雄发生疑似食物中毒三人死亡；中国式治堵难在哪里。除了国际要闻之外一共有国内要闻13条，而以上标题中明确显示“出轨”内容的就有8条，这就是“出轨现象”在我们社会中的位置。

当然，在报章上“出轨”的频率如此之高，还需要探个究竟：到底是因为这个社会的“出轨”就是这么高，还是网站要投读者所好呢。这两种因素肯定都有。当然，像“百度”这样的官方网站要正规得多。更小更边缘的网站上的消息，可能除了拿“越轨”当噱头，就没有什么正经消息了。

其实，出轨的存在不足为奇。每日每夜，国家上层建筑的无数个机构都在做着一件事情，就是在编织一只巨大的、能够覆盖人类全部社会生活和个人生活的规则之网。人类像犯了神经一样拼命为自己制造这么多枷锁，这么多条条框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想活动活动，只要你欲求未泯，都有可能触网出轨。人类建造的这个庞大的规范体系，说好了，就像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保护伞，让你能安全无忧地活着；说得不好，又像个雷区，谁进去就炸谁。P4-6

自序

一

有人问我为什么对“越轨”这么感兴趣？我说，越轨是口大锅，什么都可以放在里面煮。我们每个人都围坐在这口锅的锅沿旁，时不时会吃上一口。

行人说，中国式过马路是扎堆儿一起过。交警说，不对，只要车撞不着，一个人也照样过。中国式过马路是只看车，不看灯。

女犯说，他(女犯的丈夫)打了我10年，也没人管，我砸死他就是正当的。法官说，不对，你砸他的时候，他没打你，你不算正当防卫，是故意杀人。

“男同志”说，我和他相爱这么多年，碍着谁的事了吗？反对者说，因为你们俩结婚生不了孩子。

肝癌病人说，我现在疼得生不如死，你要是再不给我吗啡，就应给我做安乐死！医生说，对不起，吗啡给多了是违法。要是让你安乐死，你就不怕法院把我给“安乐死”了？

小伙子说，你凭白无故送我一件T裇干什么？志愿者说，大太阳底下光着膀子，怕把您晒坏了(为维护市容观瞻，《北京青年报》曾做过这类有关“膀爷”的互动活动)。

家长对儿子说，你这个年龄交女朋友，知道吗，这叫早恋！高中生说，早恋，那是你们大人的说法。依我看，能恋就不早！

做好事的人说，我今天义务免费为群众修理家用电器。邻居说，我看这些排长队的人，一个个都像是来揩油占便宜的。

车间主任说，他这样干，是违反操作规程的。厂长说，规矩放在那里总是会被人违反的。照他这种设计搞革新，产量能翻一番。

编辑说，教授，必须署上您的名字，您学生的文章才能发表，还不用交版面费。教授说，她的文章我没工夫看，就把我的名字放到她后面吧。

球迷甲说，背后铲球是严重犯规，把人伤成这样你怎么还鼓掌呀！？球迷乙答，当然要狠狠地铲，宁可伤人也不能让球进了，赢就是一切。

科长问，咱们王局长被双规，你们干纪检的怎么不知道？纪检处长答，局长归上面管，我只管处级以下。科长又问，那上级归谁管呢？

物业经理说，邻居投诉说您经常光着身子在晾台上乘凉，这很不文明。女业主说，大热天乘凉，我凭什么要穿衣服。在自家晾台上我侵犯谁了呢？那些偷窥我的人你管不管？

药商说，李医生选用我的药真是英明！李医生说，还是你占的便宜大，谁不知道劫道的不如药贩子赚得多！

老太太说，你个中学生坐车凭什么不给我老太婆让个座？！中学生说，您老是吃饱晚饭出来遛弯儿的，我可是从早7点学到晚8点，尊老爱幼，没规定我要给您让座吧？！  居委会主任说，群众有反映，说你在小区里见到人，不管认不认识都要问好，你这是什么意思？！归国华侨说，这是我在国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知错在哪里？

科员问，为什么这次末位淘汰有我呢？科长说，因为别人懂规矩，你是局外人。

儿子问，孙悟空跟了唐僧之后，怎么哪个妖怪也打不过了呢？父亲答，因为他戴上了观世音给他的紧箍咒。儿子说，他为什么要戴那个紧箍咒呢？

简而言之，可以这样说：您也许正在越轨，也许已经越了轨，或者正走在越轨的路上。

这里讨论的只是两个字：越轨。但是这两个字的含义到底有多深，恐怕没人能探得到底。越轨最让人着迷的地方，正是她的暧昧、中性、混沌和不确定。本书正是要对这块没有开发的飞地做一次冒险和探索。

二

这本书最早的书名是《越轨的理由》，我自己挺满意，但出版社的好几位编辑都不同意。他们的意见不谋而合——“越轨怎么还有理由呢？”谁都生怕不留神成了教唆犯。看来“越轨”的名声真的很糟。

从本质上讲，越轨不需要理由，干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自发的过程，就像小孩子不假思索上去就捡最大的苹果那样自然。尽管他冒犯了“礼让”的规矩，但他做了真实的事，做了符合他本性的事。传说孔融三岁能够让梨，若不是孔融天生就有圣贤素质，否则这个故事就毫无意义。出轨原本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这也正是后天教化的必要性之所在。

如果出轨前要精心预谋，那不过是要把事做得更高级更完美。假如你同意“越轨不需要理由”这句话，你就已经把这句话当成了越轨的理由。“越轨没商量”，这就是理由。

戴米·摩尔主演的美国电影《天衣无缝》里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Sometimes to do something right, you have to do something just as wrong”，意思就是，有时想做正确的事，你必须要先做一件看似错误的事。不论是创新还是摸索，或是捣蛋，其实都是在试错。人生就是不断地试错，有时是无意的，有时是故意冒险。

本来以为守规矩是做人的常规，人人如此，事事如此，不足为奇，后来才发现并不正确。守规矩真是天下最难办到的事，从小到老，一时把持不住，就会犯错，只在一念之间。反过来说，出轨，才是人人都会做，生下来就会做，无师自通的本领，是最稀松平常的事。行人上车抢座与小孩子抓到吃的就往嘴里塞一样，都不用人教。人只有经过教化之后，才会做得与过去不同。

这就好比，外科医生接红包，虽然违反规定，但喜欢红包不需要理由。相反，外科医生拒不收红包，才一定会有某种理由：可能怕接了红包，手术失败无法交代；也可能是看送礼的人太生疏，怕事后被反扑；也可能是他生性谨小慎微，从来不敢收红包……越轨不需要理由，如果迫不得已，非得要给越轨一个理由(借口)，那个理由不过是越轨者为了安抚自己那颗激荡的心，让自己心安理得、顺顺当当地把越轨进行到底。

真正让人好奇的是另外一些人，那些在同样恶劣的家庭环境下能够健康正直的孩子；那些任凭大家贪腐他不贪，在险恶职场中安全着陆的官员；或是那些自小玩世不恭却能获得诺奖的天才。

遵从，并不一定是个褒义词。就像在一个竞争的时代里，夸一个人“忠厚老实”一样，并没有多少人爱听。遵从，是一种生活方式。虽然有些保守而又枯燥，还需要牺牲个性自我，但是活得安全可靠。所以，在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里大家都会选择遵从。不遵从，也是供人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虽有风险，但是很刺激，还能得到寻常时光得不到的东西。于是，人们也会抽空大着胆子尝尝出轨的滋味。

阿里巴巴集团前董事局主席、CEO马云在接受《时尚先生》杂志专访时曾谈到了他的“道德论”。他说：“你提到所谓道德精神，请问中国有谁愿意成为道德模范？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架到道德模范(的位置上)，我只是觉得什么事情做得对，什么做得不对。作为企业家，老子最怕别人把我当做道德模范。所有男人想做的坏事，我都想做。别跟我来虚伪的，不要瞎扯。我平凡一个人，只是我在做企业。”马云不是不想道德一些，他是不愿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说起越轨，总是要谈及道德。在一个社会里，把道德置顶，可能会营造出一团和气，每个人都为自己插上美德的标签，聊以自慰。但是这并不妨碍实惠到来的时候，人就骚动不安，你争我夺。中国社会的泛道德化，使得道德成为一种文饰，不仅成为个人的装潢，也可以被公权力拿来做装潢。所谓装潢，指的就是道德在这个社会里只是处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只能讲，只能看，却不能用。虽然从来就没有人怀疑道德的功用，但是道德的巧伪，正在把中国拖进“越讲道德，越不道德”的危险境地。

本人以为，中国人讲的传统道德其实是一种私德。讲究自我反省自我约束，不讲外部监督。只讲私我(与个人主义不同，而是自己感觉合适就合适)，不顾及公共利益。这种道德只在私人领域里才管用。千方百计把人际关系搞成熟人关系，目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改变规则，要不费气力拉关系干啥。试问在中国还有什么规则不能被扭曲和篡改呢？这种越轨体现出来国人的聪敏才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令世人叹为观止。因为不讲规则，私德到了公共领域里就有可能变成一种破坏性的力量。没有实惠，要公德有什么用呢？于是，私德无遮无拦，大行其道，公共秩序的维护不能凭自觉，只能靠严刑峻法，才能让人被迫安分下来。到如今，中国人还在私德社会里自行其乐，隔着公德社会，遥望远处的法治社会。结论是，德止于私，则法治无期。“多讲规则，少谈道德”(胡适语)。传统道德重整和现代法制的兴建，必然要以公德社会的践行为开端。

现在人们又把法律置顶，大讲“法律至上”。以为在无法无天的时代终结之后，到了言必称法、法律万能的年代，法制能够救中国。殊不知，中国原本“无法”，移植过来的西方法律里包裹着“人性恶”的内核，在中国水土不服。因为性恶，所以人才需要用法律严管，才会达成西方的“法治”。我们这个信奉“性本善”的国度里，性善只需教化和自省，而不需要外部约束，于是“人治”由此滋生。用“人治”之理念，去操作“法治”之条款，其结果肯定不会美妙。因为没有规则意识，法律很有可能被权力者当做镇压无权者的利刃，被当做制造不公正的法器。丧失根基就会被擅用，在她之下更为深厚的规则基石被粗暴地埋没了。要讲法治，也先要弄清规则。

即使法律成为道具，这个游戏依然需要规则。那是一种比刻板的法条更为紧要的东西，那是与公德相对接的、将规则意识融于血液之中的法治情感。人的素质内核不是道德，也不是法律，而是对社会秩序的天然感悟，是最原始的规则意识。在她面前，道德和法律有太多的杂质。

三

这本以越轨为主题的书，与中国人和当今时代的特质都是相关的。安宁守常是中国人长久以来的一种习俗，生活中的变换、更新、异动，或是打破常规，都不符合国人的思维逻辑和生活习惯。比如国外电视台预告节目，喜欢把该栏目所有节目撕成片断，再捣碎了，打乱顺序之后快速闪回，形成最大限度的信息量和冲击力，诱导着你去弄清楚每一个片段。这在国外影视片的结构和形式上都体现得很鲜明，像《盗梦空间》或《云图》这样的美国大片，几个故事混起来说，颠倒着讲，是国外很普遍的叙事方法，倒让习惯线性思维的中国观众晕得不知所终。西方人凭借反向思维，把笨拙的企鹅变成了长着“快乐大脚”的舞蹈家；让令人厌恶的耗子变成全球热捧的米老鼠；把憨态可掬的“国宝”变成凶猛矫健的功夫熊猫。这些创意对于传统的中国人来说活像生猛海鲜。其中根本的差异，就是反常规的创造性思维的差异。对此而言，需要记取的是：不是想什么，而是怎么想。

越轨，变化无常，对于国人来说并不是心旷神怡的事，除非这变化能够带来即刻的实惠。中国人有着让西人眼花缭乱的变通性，但这种变通性改变的不是物质的世界，而是规则。规则被软化、被扭曲，做个性化解释。变通，图的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规则是假的，利益才是真的。如果变革只有在长远努力之后才能获益，没有及时的收益，国人恐怕是等不及的。有了这种图实惠的变通性，让中国人总觉得老外很“傻”。  在中国正统文化的基因里，找不到酒神文化的影子。以自由为生命、率性的浪漫、情感的直白宣泄、发散而跳跃性的思维以及悲剧式的批判精神，所有这些都与中国正统文化的特质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如果说中国也有酒神文化的精神，那也只能体现在庄周梦蝶的道家哲学里面，或是“惟有饮者留其名”的太白诗篇之中。在主张一统、抑制变革的国度里，酒神文化因为蕴藏着越轨文化的基因而不可能有多少成长空间。那个在云游中吟出“斗酒十千恣欢谑”“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太白，和今天的读书人一样，也有归顺官僚体制的强烈愿望。在进京赴任前，他自以为人生抱负实现在即，便道出“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放之言。到长安任翰林供奉一职后，李白曾奉玄宗之命，为杨贵妃写下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这样媚气十足的句子，立时收起了大气豪放，变成鸳鸯蝴蝶派，拜倒在权贵和美色之下，不敢再有出轨的放肆。然而，到头来也没斗过奸佞小人，李白的官没做成，重归江湖之后，又重新展现出他的个性，“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话这么说，多少也显露出旧文人怎么也迈不过那道“不入仕途死不休”的门槛。

李白给中国人留下丰富的精神财富，还是他那种放浪形骸的浪漫主义诗情。千百年来，这种罕见的浪漫，触动着惯于安分守拙的中国人，让他们时不时闹些心底出轨的小激动。李白人生乐章的起伏跌宕，恰恰与他与封建官僚体制的距离，抑或是与大自然的距离密切相关。与前者近，则天分萎缩；与后者近，则个性飞扬。李白的职场蹉跌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使中国少了一个干也干不了多久的小文官，却为世界文坛添就了一个旷古烁今的伟大诗人。

继始皇帝之伟业，到西汉实现了“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封建中国便成为一轨之国，作为人的皇帝和作为规矩的旧制都是九鼎一尊。犯上、作乱、僭越、失序，这些都是大逆。不论是大臣们的诤言变法，或是小民们的男女浪漫，都可能酿成死罪。谨防出轨，是国人上下、尊卑长幼都要牢记的至高规训。做人要做达礼人，行文要行八股文。旧制、礼法、纲常、人伦，只能尊奉不可非议，更不可擅动。守法者则生，变法者则诛。虽然，封建历史上也不乏越轨之人做越轨之事，比如说改朝换代，但那是顶层精英才有资格去做的事，小民只有跟从的份儿。英雄们自己出轨，同时也有权力阻止别人出轨。霍布斯在他的巨著中提到一个传说，说在上帝造人之后，人请求上帝：“上帝啊，我们太弱小了。请你再创造一个英雄吧，让他保护我们。”上帝说：“英雄在保护你们的同时，也会欺压你们，吃掉你们。”果然，当这些靠着出轨起家的英雄坐上龙椅，便开始厌恶所有出轨的人和事。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似乎表面上承认人有自己的需求，但实质上是让百姓从命根子上做到“非礼勿动”，在帮扶着出轨英雄成就事业之后，百姓们便立时被管制为战战兢兢的遵从者。

那扇面向外部世界的城门是在30年前才真正开启的。厚重的大门艰难地吱呀着，抖落了积弊千年的落土尘封，迎来一个悸动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中心词叫做“变革”。中国真正进入了“越轨时代”，或者是叫做“重新认识和践行越轨的时代”。这个时代出现的新概念：“改革、开放、转型、转轨、解放、更新、发展、引进、改组、交流、向前看”，无一不是与越轨的内涵相对接。翻天覆地，指的不仅是器物的更新，更重要的是观念上对于旧体制的扬弃。

“越轨时代”最根本的标志之一，不是朝代更迭，而是草民们初试越轨。拘谨多年的中国人第一次开始品尝“越轨”的滋味，他们开始说过去不敢说的话，做过去不敢做的梦，爱过去不敢爱的人，干过去不敢干的事。庆幸这个变革出现在信息时代，网络促发了这种变革，拔掉了回头路的路标。草民不仅可以读MBA，也可以当CEO；不仅可以做公务员，也可以成企业主；不仅可以上网道出心声，也可以与全世界亲密接触；不仅可以另类思维成为王朔与莫言，也可以造就网络霸主阿里巴巴。历史上的改朝换代称不上越轨时代，因为那里出轨的只有英雄没有草民。只有当越轨不再是精英们的专利，只有当草民也有机会参与到越轨的大潮之中当个弄潮儿，有权利让自己不再用别人的大脑去思考，有权利不让别人决定自己的生活，这个社会才真正称得上是进入到“变革时代”。可见，“越轨”的发生，是与社会的民主进程紧紧连在一起的。

不可避免的一幕出现了：人们在争取自由与权益的同时也跌破了价值的底线。越轨并不总是建设性的，也可能是破坏性的。精英们的越轨既可能是变革，也可能是白领犯罪；草民们的越轨既可能是新潮的创意，也可能是街头肇事。需要记取的是，即使是破坏性的越轨高发多发，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反而可能是一个社会走向开放和改革所不可避免的阵痛。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越轨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生长在同一块土壤上，在那里种植着许许多多促使它们共同生长的营养因子：开放、搞活、人财物大流动、商品化、物质刺激、观念更新、个性解放等等，建设性或是破坏性的越轨都不能离开这些生长因子的滋养。尽管我们只愿意享受现代文明的快乐，拒绝作奸犯科的越轨，但阳光总是与阴影相伴随。如果让人们重新做出选择：是留在今天，还是回到那个物质高度匮乏、清贫如洗、文化一统、与世隔绝，但是精神满足、人人均平、无盗贼贪腐之虞的社会里？你的选择是哪个呢？

四

20世纪80年代，笔者开始接触犯罪问题，自然也就离不开对“越轨”的思考。2004年编写了《越轨社会学》教材，在本人就职的中国政法大学开了这门课。过去讲“犯罪学”，只有刑法学的学生感兴趣，等到讲“越轨”，全校的同学不论什么学科都可能会来选修。因为，他们不仅学会把法律看作是一种规则，而且也了解到，法律不会自动生效，规则也不可避免地会被违反。规范的世界变得如此发达，当然得益于对越轨的理解。

学界对越轨的兴趣各异。有一类人喜欢钻研规范，刻板严谨，以现行法律的合理性为轴心，热心于探讨社会秩序的规律。这种人大多是“教条主义者”，保守主义的思维使得他们更可能成为规范的遵循者和维护者。这种定位也许是天性，也许是后天的教化，是长期在封闭的思维界域里进行规则推演训练的结果。选修规范刑法学的学生可能被塑造成这一类人。另一类人喜欢把规则看作是一种动态的过程，即规则建立——破坏——修复的过程，喜欢思考出轨的原因，跳到法律之外看待法律，这种人大多是“人文主义者”。他们浪漫而擅长联想，热心于探究人自身的奥秘。发散性的思维会产生批判性，使得他们生活中虽然是个守法者，但同时可能成为思维上的出轨者。

中国的学校里什么实用的课都上，就是不上创造性思维和方法论的课程，这些课鼓励学生如何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为什么长期拒绝开设这类课程，本人不得而知，这可能是我们这个社会至今不能习惯运用“越轨性思维”，这也可能是我们难以培养出大师的因缘所在。本人长期从事少年犯罪的研究，比我在这一领域取得的所有成果更大的收获就是，我能坚持用孩子的眼睛去发现这个混沌社会里的真实，让我至今还能葆有一颗童心、三分浪漫、十分梦想。

本人在大学教授的是法律，但一开始就转到犯罪学这门以社会学方法论为主导的学科里。我爱探讨事实，不爱琢磨条款，大概是因为我记性不好，不能忍受把“熟读法条、背诵规则”当做一生的劳作。但人生就是这样，关上了一扇门，上帝总会给你打开另一扇门。记性不好的人，思辨与联想能力可能会更强些。所以我更愿意探索法律规则背后的东西：人性之嬗变，规则因何而生，为何被违反，社会对此做出何种反应。在这种探讨中，人是出发点，又是终极目的。社会中呈现的所有规则都离不开对人的观察，也包括对越轨人的观察。

我所在的中国政法大学的英文缩写是CUPL。我把它改写成：The cup is law，可以译为“法律是我们的饭碗”。我常告诉学生，你们将来可以把法律当做饭碗，但是不要忘记法律中隐藏着的暴力和不得已的恶。这是有可能与“人”相背离的。没有规则的道德是危险的，没有人文精神的法制是可怖的。我们这个社会离开“人”太久了，我们的大学课程离开“人”太远了，关心那些与饭碗有关的学问比关心人本身要多得多。到头来，一旦“人”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恐怕连“饭碗”也端不住了。2013年春运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好心为买不到票的农民工代买车票，买一张票收10块钱劳务费。我们的冷血律师坚持要把这种行为定为“从中渔利，倒卖车票”，涉案金额居然按票面的总价值来计算，必欲置之于绝境而后快。这种做法如此武断，剔除了法律中最后的那一点柔软，却张扬了法律中那不得已的邪恶。殊不知，对于这种恶，一定要小心看管。如果放纵它，法律就会发生异化，反过来变成扼杀人性和人道的凶器。

五

在自然科学界发起的百名学者写科普的活动展开之后，笔者就马上想到，社会科学或是人文科学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科普读物呢？在8年的课堂讲授之后，笔者尝试着把有关越轨的学问写成一部科普读物，讲讲人性与规则之间的关系。

对于出轨的事，谁都可以说上几句，用想当然的常识来代替科学语言是太容易了，同时也爱不自觉地戴上道德的有色眼镜来看越轨，用自己的偏见来装点自己眼中的事实。为了避免意识流式的主观描述，本书采用写实主义的手法，用科学探索的成果来做论据，用故事、数字和事实来说话，把经过验证的原理提供给读者，把悬而未解的疑问和猜想也摆在读者面前。

如果说自然科学的科普是让人“知道”自然界里的科学规律，社会科学的科普就是让人“理解”人文环境中的科学原理。在自然科学面前，个体间不论有多大差异，都只能服从自然规律。而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面前，“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个不同的月亮”，人类个体在地位、角色和思维方式上的多样化，使得我们“理解”人的社会行为变得格外艰难。为了响应这种多样化，本书中笔者也向读者提供了多学科的解释角度和开放的结论。

书中有许多朋友向我口述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因为是通俗读本，书中引言没有像学术书那样严格地做出引注，敬请谅解。

写这本小书的日子是艰辛而愉悦的。脑力的艰辛难于言表，以至于总是在想，哪天结稿之后，绝不多看稿子一眼。2012年底前曾试着赶在2013年年前截稿，试图给自己定下一天写一小节(全书有40节)的死任务，但很难完成。进入冲刺阶段，每写完一小节，就想起小时候往储钱罐里塞毛票、钢镚儿的那个感觉，总想着罐子装满的那一天。序言写到这儿，真的快到了把装满钱的罐子摔碎的那个畅快时刻。笔者在书中的38个小节中每节都加了一段警语，在反复推敲中，又突发奇想，要为这些警语配上图片。我不懂摄影，但酷爱油画这类形象艺术，曾临摹过多幅世界人像名画。在本书交稿时开始根据警语的含义设计这些图片的造型。我收罗了家中和妹妹的工艺品，摆出造型，在十几天内拍摄制作了这38张插图。这不是应景，而是一种哲理式的思维转换，即把心中复杂的理念，灌注到这些具象的玩偶和器物上，这真是一段令人高度兴奋的创作经历。用这种方式写书多少也有些越轨的意味。  出书的时刻是我向往的时刻，对这本书我寄予了厚望，但是真到了出书的那一天，拿到样书，又将如何？就像出轨一样，树上的苹果总是比手里的甜。可是没有人不想早一天让树上的苹果落到手上来。人心总是不能免俗，老想着把实惠拿到手才放心。也许这就是人生，要不下一次期盼就永远没办法开始。

越轨是永远没有定论的，这也就成了一本谁看了都能发表异见的小书。在此，诚恳期待读者能把您对本书内容的不满、遗憾、鼓励、期待、建言和所有想说的话传递给我，本人将不胜感激。我的邮箱是：piyijun＠sina.cn。

用这本书的问世，来回报我的家人，回报我的朋友，回报所有因这本书而认识我的朋友。衷心地感谢你们，有你们陪伴，我的存在才有意义。

今天是2013年的大年三十，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你过得怎样，对得起自己吗？”这是我每年岁末都要问自己的一句话。人都说，人的岁数越大，越有幸福感。这话前一半说的是，该你得到的，你已经得到了；后一半说，你没得到的，就不必再想。都说这就是幸福，本人不以为然，后一半话应当改为：还没有得到的，我依然在想。总有梦想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