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老爸对黑人表现出这么多同情,所以根本不相信他不再电鱼的借口。我有个朋友叫金克斯·史密斯,是个黑人,老爸并不喜欢她,还总是竭力摆出一副我家日子比她家过得好的样子。她家房子虽然小,但却干净整洁,我家房子虽然大,可却脏乱不堪,门廊下陷,烟囱要靠一块约有两英寸乘四英寸那么大的木板顶着。院子里还有两头公猪在泥淖里打滚。说起老爸的表兄罗尼,我觉得老爸并没关心过他,还常常拿他取乐,模仿他走路撞墙、到处流口水的样子。当然,老爸烂醉如泥时还真的就成了那副模样,那可不是装的。
再想想,也许老爸真能看见未来。可他实在太蠢,就算预见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呢,老爸大约有十个黄麻做成的麻布袋,他和吉恩伯伯在里面装满了青色的山核桃,还加了几块石头,好让袋子沉一些,然后用绳子系拢袋子,将绳子绑在岸上的树根和树干上,最后把袋子扔进河里。
我和好朋友特里·托马斯去过那儿看热闹,顺便帮忙,因为我俩实在无聊,没其他想干的事。一开始和特里商量让他陪我一起去时,他还不太乐意,但最终还是顶不住,和我去了河边帮忙抛麻袋、捞死鱼。这事儿害他紧张得不得了,因为他既不喜欢我爸也不喜欢我伯伯。我也不喜欢这两个人,但我喜欢待在室外,干男人们的活儿,尽管我觉得如果能用鱼线鱼钩钓鱼,而不是用一袋袋山核桃毒鱼的话会更开心。可是呢,比起握着拖把留在屋内,我更喜欢这条河,更喜欢待在户外。
奶奶总说,我的举止压根不像个丫头,我应该待在家里学学侍弄花苹、剥豌豆,做女人该做的事。她会坐在摇椅里探出身,看着我,糊满眼屎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爱意,然后说道:“苏·埃伦,你不会烧饭、做菜、打扫卫生,也不把头发扎起来,这样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这种说法当然不公平。我从记事起就在做家务,只是不擅长罢了。假如你做过那些活儿,你就会知道那一点乐趣都没有。我喜欢做男孩和男人做的事。老爸的那些事。仔细想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捕捕鱼、设陷阱、抓野兽,剥皮卖钱,或者在林子里射杀几只松鼠,然后再拿这种事吹牛皮,好像是干掉几只老虎一样。这种吹嘘多半发生在老爸喝得烂醉之后。我尝过酒的味道,不喜欢,也不喜欢嚼烟叶、抽香烟和任何裹着莴苣的食物。
至于扎头发,奶奶说的话其实和宗教有关。我想不通上帝有那么多事要去担心。怎么会关心我的发型。
就在这一天,老爸和吉恩伯伯喝了点小酒。他们把麻袋抛进河里,青核桃汁渗人水中,周围的河水渐渐变成深棕色。片刻之后,不出所料,果然有几条蓝鳃太阳鱼和太阳鲈翻了肚白,浮上水面。
我和特里站在河岸边,看着老爸和吉恩伯伯坐上手划船,离开河岸,驶到河面中央,拿着网兜捞鱼,那简直容易得就像是在采集掉在地上的山核桃。捞上来的鱼非常多,我知道我们家不仅今晚要吃煎鱼,明晚还要接着吃,后天晚上还得吃鱼干。对了,我忘了说鱼干也是我最不爱吃的玩意儿之一。金克斯说,鱼干吃起来有股脏裤衩味,她可不是受我的影响。如果把鱼恰如其分地烟熏一下,味道还是不错的,但鱼干嚼起来很像是在咀嚼死狗的奶头。
核桃并不能真的毒死鱼,只会让鱼略微昏迷,浮上水面,露出肚自,鱼鳃其实还在动。老爸和吉恩伯伯用带手柄的网兜把鱼捞上来,放进湿麻袋,准备稍后开肠剖肚,清洗干净。
麻袋之前就是被绳子系在河岸的树干上,我和特里跑到河边,开始拉麻袋。里面的核桃依然很青,还可以在下游再用一次,弄晕更多的鱼,所以我们应该把核桃弄上岸。我俩握住绳子,开始用力拉,可袋子非常沉,光凭我俩根本拉不上来。 “我们马上上岸帮你们。”老爸在小船上喊道。
“把这条绳子割断算了,”特里说,。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上来!”
“别轻易放弃。”我边说边抬起头,看向小船。那艘船的船底有个洞,老爸和吉恩伯伯没法在河里待很久。吉恩伯伯必须用咖啡罐往外舀水,老爸则得尽快把船划回岸边。他们把船从河里拉出来后,就跑过来帮我们。
“见鬼,”老爸说,“这些核桃重得像辆福特车。是不是我没劲了?”
“是的,”吉恩伯伯说。“你已经不比当年啦。也不像我是个正当壮年、高大魁伟的真汉子。”
老爸咧嘴一笑。“少扯,你可比我老多了。”
“没错,”吉恩伯伯说,“可我注重保养啊。”
老爸发出一阵狂笑声,说:“哈!是吗?”
吉恩伯伯肥得像头猪,但性格可不像。说起来,他是个有着宽肩膀的大块头,胳膊像马脖子那么粗,看起来和我爸根本不像是一家人。老爸是个瘦巴巴的南方人,腆着啤酒肚,如果哪天见他没戴帽子,那一定是因为帽子戴得太久,已经烂没了。他和吉恩伯伯加起来一共有差不多十八颗牙,大部分都长在我爸嘴里。我妈说那是因为他们不爱刷牙,又总爱嚼烟叶。看着他们那面颊凹陷的脸,我总是会联想起烂在田里的老南瓜。我知道,被自个儿的亲戚弄得如此反胃是件很悲哀的事,可事实就摆在那儿,直截了当,没法遮掩。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