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秘的菩提树
叶文蕙那辆红色德国原装甲壳虫车停在四环辅道一块不大的停着两辆旧自行车的巴掌大的空地上,被霁蓝与紫黄簇拥的三月京城的太阳像个胖胖的娃娃躲在天际边懒懒地伸着腿,把睡足了觉而格外有神的眼睛睁开来,让难得一见这种风景的早起的人们久久地凝视着,凝视着。
叶文蕙从车上走下来,她习惯地用戴着丝绒超薄手套的右手扶了一下外红内黄的眼镜架。刚刚往南边的小道上走了两步,突然,在她的正面跑过来一位壮硕的小伙。叶文蕙心里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应付时,小伙突然大声喊:
“周大爷,周大爷,那位开红车的叶工来了!”
叶文蕙在原地站着,壮硕的小伙子冲着她不客气地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昨天下午的话是糊弄人的哩,周大爷都等你多时了。”
叶文蕙没有吭声。那位被称作周大爷的老者手脚麻利地快步走来,还没等叶文蕙打招呼,就气呼呼地叫起来:
“叶同志,怎么回事?今天凌晨有人要伐菩提树。”
“不会吧!关于这棵菩提树,公司可重视哩,我来,就是要告诉您,”叶文惠说,“我们正积极想办法,力争就地保护!”
“小同志,你真是官僚呀!凌晨两点半,有四个拿着电锯的人来,在菩提树边转了一圈,把电锯开开,准备伐哩,要不是我和大海阻拦,菩提树就四分五裂了。”
叶文蕙没有吱声。她知道,在这种场合,解释是没有用的,弄得不好,还会把事情弄得更僵。于是,她岔开话题,对周大爷说,“大爷,我答应你,要帮你查清菩提树的情况。昨晚,我翻了翻资料,这棵菩提树,学名印度七叶树,原产地喜马拉雅山西北部阴凉的山谷,高度可达30米,树叶为掌状复叶,共七枚,长达25厘米,幼时青铜色,后变绿色,秋季变橙或黄色。”
叶文蕙见老人和小伙在注视着自己,声调高一些继续道:
“这种七叶树,全世界共两属15种落叶乔木灌木,分布于北美洲,东欧和东亚。其中美国加州的七叶树,树高10米,树形宽展开形;欧洲的红色七叶树,又称密花红叶树,鲜艳的红花和红褐色的树皮也独具特色,树高20米,树形同我们亚洲的一样,宽柱形。”
周大爷脸上舒展开来,冲着叶文蕙“哦”了一声。
“大爷,甭听她的,什么欧洲的,美国的,同咱们擦不上边,我们只关注我们面前的。”小伙子拉住老人手臂往前走,“昨晚到今天凌晨,我打了一串电话,你们开发公司伐树违法,伐古树要坐牢,上午电视台到现场采访哩。”
周大爷急急地朝菩提树走去。叶文蕙紧紧地跟着。走在旁边的小伙子用斜斜的眼光看着叶文蕙,一脸的蛮横劲,“我就不信邪,你们不就是房地产开发公司吗?不讲理,总有人让你们讲理!”
叶文蕙假装没听见似的,一如既往地跟在周大爷之后走着,她的四周满是残垣断壁破瓦烂木。
周大爷站住不走了,此地离菩提树所在位置大约三十多米。
太阳不知何时已爬起老高。周大爷对叶文蕙说:
“你是有学问的人,估计菩提树有多高?”话完,老人用不太明亮但却很有神的眼光望着叶文蕙,等待答案。
“有二十多米高吧。”叶文蕙脱口而出。
“二十多米?恐怕不是‘多米’而是八、九米,”老人反应迅速,“你不是说印度七叶树树高三十米吗?这棵树快三十米,应该是棵老树、古树了。”
叶文蕙听出了老人话中之意。她不得不佩服老人的睿智。
“大爷,北京较之喜马拉雅西北部,气候条件更适宜树木生长,那里的三十米高的树恐怕比这里三十米高的树年轮更大呢。”
这时,壮硕的小伙抢身过来,“叶工大人,我要说你不懂事理吧,你又文质彬彬的,像是喝了很多墨水的人,可你说出的话前后圆不了场还带了不少刺,烦不烦啦!你听周大爷说过吗?周大爷记事起,这树就老大了,北京刚解放那阵,树上有四种鸟筑巢。树顶上的是喜鹊,树中间的是灰喜鹊,一个平枝上,住着在树中飞起来如同箭般穿梭的鹩哥,更奇的是白头翁把轻巧的窝儿搭在细细的枝丫之上,遇到刮风的日子,大伙真担心白头翁的窝会从树上抖落下来哩!即使我当孩子头的时候,这树上树下也是鸟鸣人欢,百般情趣。那树上的喜鹊和灰喜鹊,认识人哩,每逢寒冬素春,街坊邻居,有意无意将猪骨鸡翅放在房顶,雀儿们成群抢食,不了解缘由的人都说,周大爷门前是块风水宝地。还有灰喜鹊,孵卵季节灰黑的长尾巴不管风吹雨淋,总是伸出巢之外老远。”
叶文蕙用左手撩了一把因为微风吹散而从眉毛上掉下来的一小绺头发,对周大爷说:
“大爷,我该回公司上班了,今天上午就菩提树的问题有个论证会,专家们还要到现场实测相关数据。”
周大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叶同志,等你的好消息哩。”
叶文蕙转身往回走。正走着,右腿一绊,差点摔跤。慌乱中,她感觉踢到了什么,于是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啊!”
原来,叶文蕙踢到的是一只长得圆滚滚的翘着菊黄色尾巴、浑身厚厚金色、滚圆的、头酷似雄狮叫豆豆的松狮犬。
“豆豆过来!”小伙子大喊。
“大爷,刚才吓死我了。养这么大的狗!怪疹人的。”
“我现在住的地儿,离这里有四站地,不知咋的,它就跑到这儿来了。这家伙跟人一样,也是故土难离呀!”周大爷深情地说。
“大爷,这狗像个狮子一样,咬了人怎么办啦!给它打了针了吗?”叶文蕙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望着站在远处同壮硕的大海一起站着的豆豆。
“叶同志,豆豆原来就是这片的明星,在我们的小胡同院里六户人家,只要有生人来到小巷中,它就轻轻叫,像是报警,自个儿却不动。早晨小朋友们去上学,它就跟着起来,送好远,我们都说,豆豆有点像人。我们有时嘀咕,有一天豆豆会说话了,站起来,世界就是它的了。”周大爷说着,脸上的皱纹堆起来,一褶连着一褶的。
“周大爷,你太幽默了。”叶文蕙说着,快步往车旁走去。她还没从惊吓中解脱出来。
新地集团总经理周韵刚到办公室,门被“笃笃”地敲了起来,还没等周韵应答,叶文蕙推门而入:
“周总,向您报告一下,拆迁现场的群众今早说,电视台的今天上午要到硅谷北区南区。”
“电视台要来,欢迎啊!我还想请他们到硅谷来看看哩,看看我们硅谷人的速度和精神状况。”周韵不以为然地说。
“周总,您老人家还没明白我向你报告的意思吗?电视台这次来,是冲着硅谷拆迁过程中古树保护工作而来。昨天晚上,也不知哪个单位的四个人窜到现场要伐那棵印度七叶树,老百姓发现后举报我们公司企图砍伐古树,电视台决定要来现场抓现行哩。”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