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瓦尔登湖》记录着自我在微观宇宙历程中的经历。如果梭罗仅仅给我们留下一部一个男人在林中生活的记载,或者说他仅仅退隐到森林之中,在那儿记载着他对社会的抱怨。甚至说,如果他想把这两者都合到一本书里,那么《瓦尔登湖》就不会有这一百年的生命。
正像一切所进展的一样,梭罗记下了人跟自然的关系,人在社会中的困境和人希望提高自然的关系,人在社会中的困境和人希望提高自我精神的习性,连他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一会儿为自我辩护,一会儿充满了喜悦、自由、奔放、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煎蛋卷,让人们在饥饿的一天不断从中汲以营养。《瓦尔登湖》是最早一盘充满维生素的菜肴之一。
梭罗(1817-1862),美国超验义作家。他于一八四五年春在老家康科德城的瓦尔德湖边建一座木屋,过起自耕自食的生活,并在那里写下了著的《瓦尔湖》。
《瓦尔登湖》是一本宁静、恬淡、充满慧的书。其中分析生,批判习俗处,语语惊人,字字闪光,见解独特,耐人寻味。多篇是形象描绘,优美细致,像湖水的纯洁透明,像山林的茂密翠绿;也有一些篇页说理透,十分精辟,给人启迪。
《瓦尔登湖》是一本清新、健康引人向上的书,对于天,对于黎明,都有极其动人的描写。这里有大自然给人的澄净的空气,而无工业社会带来的环境污染。读着它,读者自然会感觉到心灵的纯净精神的升华。
读者之中,这些个情况我们都知道,有人是穷困的,觉得生活不容易,有时候,甚而至于可以说连气也喘不过来。我毫不怀疑在本书的读者之中,有人不能为那吃下了肚的全部饭食和迅速磨损或已经破损的衣着付出钱来,好容易忙里偷了闲,才能读这几页文字,那还是从债主那里偷来的时间。你们这许多人过的是何等低卑、躲来躲去的生活啊,这很明显,因为我的眼力已经在阅历的磨刀石上磨利了;你们时常进退维谷,要想做成一笔生意来偿清债务,你们深陷在一个十分古老的泥沼中,拉丁文的所谓aesalienum——别人的铜币中,可不是有些钱币用铜来铸的吗;就在别人的铜钱中,你们生了,死了,最后葬掉了;你们答应了明天偿清,又一个明天偿清,直到死在今天,而债务还未了结。你们求恩,乞怜,请求照顾,用了多少方法总算没有坐牢;你们撒谎,拍马,投票,把自己缩进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硬壳里,或者吹嘘自己,摆出一副稀薄如云雾的慷慨和大度的模样,这才使你们的邻人信任你,允许你们给他们做鞋子,制帽子,或上衣,或车辆,或让你们给他们代买食品;你们在一只破箱笼里,或者在灰泥后面的一只袜子里,塞进了一把钱币,或者塞在银行的砖屋里,那里是更安全了,不管塞在哪里,塞多少,更不管那数目是如何地微少,为了谨防患病而筹钱,反而把你们自己弄得病倒了。
有时我奇怪,何以我们如此轻率,我几乎要说,竟然实行了罪恶昭彰的、从外国带进黑奴来的奴役制度。有那么多苛虐而熟练的奴隶主,奴役了南方和北方的奴隶。一个南方的监守人是毒辣的,而一个北方的监守人更加坏,可是你们自己做起奴隶的监守人来是最最坏的。谈什么——人的神圣!看大路上的赶马人,日夜向市场赶路,在他们的内心里,有什么神圣的思想在激荡着呢?他们的最高职责是给驴马饲草饮水!和运输的赢利相比较,他们的命运算什么?他们还不是在给一位繁忙的绅士赶驴马?他们有什么神圣,有什么不朽呢?请看他们匍伏潜行,一整天里战战兢兢,毫不是神圣的,也不是不朽的,他们看到自己的行业,知道自己是属于奴隶或囚徒这种名称的人。和我们的自知之明相比较,公众舆论这暴戾的君主也显得微弱无力。正是一个人怎么看待自己,决定了此人的命运,指向了他的归宿。要在西印度的州省中谈论心灵与想象的自我解放,可没有一个威勃尔福司来促进呢。再请想一想,这个大陆上的妇人们,编织着梳妆用的软垫,以便临死之日用,对她们自己的命运丝毫也不关心!仿佛蹉跎时日还无损于永恒呢。
人类在过着静静的绝望的生活。所谓听天由命,正是肯定的绝望。你从绝望的城市走到绝望的村庄,以水貂和麝鼠的勇敢来安慰自己。在人类的所谓游戏与消遣底下,甚至都隐藏着一种凝固的、不知又不觉的绝望。两者中都没有娱乐可言,因为工作之后才能娱乐。可是不做绝望的事,才是智慧的一种表征。 当我们用教义问答法的方式,思考着什么是人生的宗旨,什么是生活的真正的必需品与资料时,仿佛人们还曾审慎从事地选择了这种生活的共同方式,而不要任何别的方式似的。其实他们也知道,合此而外,别无可以挑选的方式。但清醒健康的人都知道,太阳终古常新。抛弃我们的偏见,是永远不会来不及的。无论如何古老的思想与行为,除非有确证,便不可以轻信。在今天人人附和或以为不妨默认的真理,很可能在明天变成虚无缥缈的氤氲,但还会有人认为是乌云,可以将一阵甘霖洒落到大地上来。把老头子认为办不到的事来试办一下,你往往办成功了。老人有旧的一套,新人有新的一套。古人不知添上燃料便可使火焰不灭;新人却把干柴放在水壶底下;谚语说得好:“气死老头子”,现在的人还可以绕着地球转,迅疾如飞鸟呢。老年人,虽然年纪一把,未必能把年轻的一代指导得更好,甚至他们未必够得上资格来指导;因为他们虽有不少收获,却也已大有损失。我们可以这样怀疑,即使最聪明的人,活了一世,他又能懂得多少生活的绝对价值昵。实际上,老年人是不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忠告给予年轻人的。他们的经验是这样地支离破碎,他们的生活已经是这样地惨痛的失败过了,他们必须知道大错都是自己铸成的;也许,他们还保留若干信心,这与他们的经验是不相符合的,却可惜他们已经不够年轻了。我在这星球上生活了三十来年,还没有听到过老长辈们一个字,可谓有价值的,堪称热忱的忠告的。他们什么也没告诉过我,也许他们是不能告诉我什么中肯的意见了。这里就是生命,一个试验,它的极大部分我都没有体验过;老年人体验过了,但却于我无用。如果我得到了我认为有用的任何经验,我一定会这样想的,这个经验嘛,我的老师长们可是提都没有提起过的呢。
有一个农夫对我说:“光吃蔬菜是活不了的,蔬菜不能供给你骨骼所需要的养料;”这样他每天虔诚地分出了他的一部分时间,来获得那种可以供给他骨骼所需的养料;他一边说话,一边跟在耕牛后面走,让这条正是用蔬菜供养了它的骨骼的耕牛拖动着他和他的木犁不顾一切障碍地前进。某些事物,在某些场合,例如在最无办法的病人中间,确是生活的必需资料,却在另一些场合,只变成了奢侈品,再换了别样的场合,又可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P5-7
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你再打开这本书,否则你也许会读不下去,认为它太浓缩,难读,艰深,甚至会觉得它莫明其妙,莫知所云。
这位梭罗先生是与孤独结伴的。他常常只是一个人。他认为没有比孤独这个伴儿更好的伴儿了。他的生平十分简单,十分安静。一八一七年七月十二日梭罗生于康科德城;就学并毕业于哈佛大学(1833一1837年);回到家乡,执教两年(1838—1840年)。然后他住到了大作家、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家里(:1841—1843年),当门徒,又当助手,并开始尝试写作。到一八四五年,他就单身只影,拿了一柄斧头,跑进了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边的山林中,独居到一八四七年才回到康城。一八四八年他又住在爱默生家里;一八四九年,他完成了一本叫作《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的一星期》的书。差不多同时,他发表了一篇名为Ⅸ消极反抗》的极为著名的、很有影响的论文。按字面意义,这也可以译为“论公民的不服从权利”。后面我们还要讲到它。然后,到了一八五四年,我们的这本文学名著(《瓦尔登湖》出版了。本书有了一些反响,但开始的时候并不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影响越来越大。一八五九年,他支持了反对美国蓄奴制度的运动;当这个运动的领导人约翰·布朗竟被逮捕,且被判绞刑处死时,他发表了为布朗辩护和呼吁的演讲,并到教堂敲响钟声,举行了悼念活动。此后他患了肺病,医治无效,于一八六二年病逝于康城,终年仅四十四岁。他留下了《日记》三十九卷,自有人给他整理,陆续出版,已出版有多种版本和多种选本问世。
他的一生是如此之简单而馥郁,又如此之孤独而芬芳。也可以说,他的一生十分不简单,也毫不孤独。他的读者将会发现,他的精神生活十分丰富,而且是精美绝伦,世上罕见。和他交往的人不多,而神交的人可就多得多了。
他对自己的出生地,即马省的康城,深感自豪。康城是爆发了美国独立战争的首义之城。他说过,永远使他惊喜的是他“出生于全世界最可尊敬的地点”之一,而且“时间也正好合适”,适逢美国知识界应运而生的、最活跃的年代。在美洲大陆上,最早的欧洲移民曾居住的“新英格兰”六州,正是美国文化的发祥之地。而正是在马省的康城,点燃起来了美国精神生活的辉耀火炬。小小的康城,风光如画。一下子,那里出现了四位大作家:爱默生,霍桑,阿尔考特,和他,梭罗。一八三四年,爱默生定居于康城,曾到哈佛大学作了以《美国学者》为题的演讲。爱默生演讲,撰文,出书,宣扬有典型性的先知先觉的卓越的人,出过一本《卓越的人》,是他的代表作。他以先驱者身份所发出的号召,给了梭罗以深刻的影响。梭罗大学毕业后回到康城,正好是他二十岁之时。一八三七年十月二十二日,那天他记下了他的第一篇日记:
“‘你现在在干什么?’他问。‘你记日记吗?’好吧,我今天开始,记下了这第一条。
“如果要孤独,我必须要逃避现在——我要我自己当心。在罗马皇帝的明镜大殿里我怎么能孤独得起来呢?我宁可找一个阁楼。在那里是连蜘蛛也不受干扰的,更不用打扫地板了,也用不到一堆一堆地堆放柴火。”
那个条文里面的“他”,那个发问的人就是爱默生。这真是一槌定了音的。此后,梭罗一直用日记或日志的形式来记录思想。日记持续了二十五年不断。正像卢梭写的《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思想》一样,他写的也是一个孤独者的日记。而他之要孤独,是因为他要思想。他爱思想。
稍后,在一八三八年二月七日,他又记下了这样一条:
“这个斯多葛主义者(禁欲主义者)的芝诺(希腊哲人)跟他的世界的关系,和我今天的情况差不多。说起来,他出身于一个商人之家——有好多这样的人家呵!——会做生意,会讲价钱,也许还会吵吵嚷嚷,然而他也遇到过风浪,翻了船,船破了,他漂流到了皮拉乌斯海岸,就像什么约翰,什么汤麦斯之类的平常人中间的一个人似的。
“他走进了一家店铺子,而被色诺芬(希腊军人兼作家)的一本书(《长征记》)迷住了。从此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哲学家。一个新生的日子在他的面前升了起来……尽管芝诺的血肉之躯还是要去航海呵,去翻船呵,去受风吹浪打的苦呵,然而芝诺这个真正的人,却从此以后,永远航行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了。”
这里梭罗是以芝诺来比拟他自己的,并也把爱默生比方为色诺芬了。梭罗虽不是出生于一个商人之家,他却是出身于一个商人的时代,至少他也得适应于当时美国的商业化精神,梭罗的血肉之躯也是要去航海的,他的船也是要翻的,他的一生中也要遇到风吹和浪打的经历的,然而真正的梭罗却已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他向往于那些更高的原则和卓越的人,他是向往于哲学家和哲学了。
就在这篇日记之后的第四天,爱默生在他自己的日记上也记着:“我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朋友了。仿佛他已具有一种自由的和正直的心智,是我从来还未遇到过的。”过了几天,爱默生又在自己的日记里写:“我的亨利·梭罗可好昵,以他的单纯和明晰的智力使又一个孤独的下午温煦而充满了阳光。”四月中,爱默生还记着:“昨天下午我和亨利’梭罗去爬山,雾蒙蒙的气候温暖而且愉快,仿佛这大山如一座半圆形的大剧场,欢饮下了美酒一样。”
在爱默生的推动之下,梭罗开始给《日晷》杂志寄诗写稿了。但一位要求严格的编辑还多次退了他的稿件。梭罗也在康城学院里作了一次题为《社会》的演讲,而稍稍引起了市民的注意。到1841年,爱默生就邀请了梭罗住到他家里去。当时爱默生大事宣扬他的唯心主义先验论,聚集了一班同人,就像办了个先验主义俱乐部似的。但梭罗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先验主义者。在一段日记中他写着:“人们常在我耳边叮咛,用他们的美妙理论和解决宇宙问题的各种花言巧语,可是对我并没有帮助。我还是回到那无边无际,亦无岛无屿的汪洋大海上去,一刻不停地探测着、寻找着可以下锚,紧紧地抓住不放的一处底层的好。”
本来梭罗的家境比较困难,但还是给他上了大学,并念完了大学。然后他家里的人认为他应该出去闯天下了。可是他却宁可回家乡,在康城的一所私立中学教教书。之后不久,只大他一岁的哥哥约翰也跑来了。两人一起教书。哥哥教英语和数学,弟弟教古典名著、科学和自然史。学生们很爱戴他们俩。亨利还带学生到河上旅行,在户外上课、野餐,让学生受到以大自然为课堂,以万物为教材的生活教育。一位朋友曾称梭罗为“诗人和博物学家”,并非过誉。他的生活知识是丰富,而且是渊博的。当他孤独时,整个大自然成了他的伴侣。据爱默生的弟弟的回忆,梭罗的学生告诉过他:当梭罗讲课时,学生们静静地听着,静得连教室里掉下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楚。
一八三九年七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艾伦·西华尔来到康城,并且访问了梭罗这一家子。她到来的当天,亨利就写了一首诗。五天后的日记中还有了这么一句:“爱情是没有法子治疗的,惟有爱之弥甚之一法耳。”这大约就是为了艾伦的缘故写的。不料约翰也一样爱上了她,这就使事情复杂化了。三人经常在一起散步,在河上划船。登山观看风景,进入森林探险,他们还在树上刻下了他们的姓氏的首字。谈话是几乎没完没了的,但是这个幸福的时间并不长久。
这年春天,哥儿俩曾造起了一条船。八月底,他们乘船沿着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作了一次航行。在旅途上,一切都很好,只是两人之间已有着一些微妙的裂痕,彼此都未言明,实际上他们已成了情敌。后来约翰曾向她求婚而被她拒绝了。再后来,亨利也给过她一封热情的信,而她回了他一封冷淡的信。不久后,艾伦就嫁给了一个牧师。这段插曲在亨利心头留下了创伤。但接着发生了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事。一八四二年的元旦,约翰在一条皮子上磨利他的剃须刀片时,不小心划破了他的左手中指。他用布条包扎了,没有想到两三天后化脓了,全身疼痛不堪。赶紧就医,已来不及,他得了牙关紧闭症,败血病中之一种。他很快进入了弥留状态。十天之后,约翰竟此溘然长逝了。突然的事变给了亨利一个最沉重的打击。他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回到家中却不言不语。一星期后,他也病倒了,似乎也是得了牙关紧闭症。幸而他得的并不是这种病,是得了由于心理痛苦引起的心身病状态。整整三个月,他都在这个病中,到四月中他又出现在园子里了,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恢复健康以后的梭罗又住到了爱默生家里。稍后,他到了纽约,住在市里的斯丹顿岛上,在爱默生弟弟的家里。他希望能开始建立起他的文学生涯来。恰恰因为他那种独特的风格,并不是能被人,被世俗社会所喜欢的,想靠写作来维持生活也很不容易,不久之后,他又回到了家乡。有一段时间,他帮助他父亲制造铅笔,但很快他又放弃了这种尚能营利的营生。
于是到了一八四四年的秋天,爱默生在瓦尔登湖上买了一块地。当这年过去了之后,梭罗得到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的允许,可以让他居住在湖边”。终于他跨出了勇敢的一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一八四五年三月尾,我借来一柄斧头,走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地方,开始砍伐一些箭矢似的,高耸人云而还年幼的白松来做我的建筑材料……那是愉快的春日,人们感到难过的冬天正跟冻土一样地消溶,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伸了。”
七月四日,恰好那一天是独立日,美国的国庆,他住进了自己盖起来的湖边的木屋。在这木屋里,这湖滨的山林里,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并且梦想着,他独立地生活了两年又多一点时间。他记录了他的观察体会,他分析研究了他从自然界里得来的音讯、阅历和经验。决不能把他的独居湖畔看作是什么隐士生涯。他是有目的地探索人生,批判人生,振奋人生,阐述人生的更高规律。并不是消极的,他是积极的。并不是逃避人生,他是走向人生,并且就在这中间,他也曾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投身于当时的政治斗争。
那发生于一个晚上,当他进城去到一个鞋匠家中,要补一双鞋,忽然被捕,并被监禁在康城监狱中。原因是他拒绝交付人头税。他之拒付此种税款已经有六年之久。他在狱中住了一夜,毫不在意。第二天,因有人给他付清了人头税,就被释放。出来之后,他还是去到鞋匠家里,等补好了他的鞋,然后穿上它,又和一群朋友跑到几里外的一座高山上,漫游在那儿的什么州政府也看不到的越桔丛中——这便是他的有名的入狱事件。
在一八四九年出版的《美学》杂志第一期上,他发表了一篇论文,用的题目是《对市政府的抵抗》。在一八六六年(他去世已四年)出版的《一个在加拿大的美国人,及其反对奴隶制和改革的论文集》收入这篇文章时,题目改为《论公民的不服从权利》。此文题目究竟应该用哪一个,读书界颇有争论,并有人专门研究这问题。我国一般地惯用了这个《消极反抗》的题名,今承其旧,不再改变。文中,梭罗并没有发出什么政治行动的号召,这毋宁说正是他一贯倡导的所谓“更高的原则”中之一项。他认为政府自然要做有利于人民的事,它不应该去干扰人民。但是所有的政府都没有做到这一点,更不用说这个保存了奴隶制度的美国政府了,因此他要抗议和抵抗这一个政府,不服从这一个政府。他认为,如果政府要强迫人民去做违背良心的事,人民就应当有消极抵抗的权利,以抵制它和抵抗它。这篇《消极抵抗》的论文,首先是给了英国工党和费边主义者以影响,后来又对于以绝食方式反对英帝国主义的印度圣雄甘地的“不合作运动”与“非暴力主义”有很大的作用,对于一九六。年马丁·路德·金,在非洲争取民权运动也有很大的作用,对托尔斯泰的“勿以暴抗暴”的思想也有影响,以及对罗曼·罗兰也有一些影响。
梭罗患上了肺结核症,健康明显地变坏。他自知已不久人世了。在最后的两年里,他平静地整理日记手稿,从中选出一些段落来写成文章,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他平静安详地结束了他的一生,死于一八六二年五月六日,未满四十五岁。
梭罗生前,只出版了两本书。一八四九年自费出版了《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的一星期》,这书是他在瓦尔登湖边的木屋里著写的,内容是哥儿俩在两条河上旅行的一星期中,大段大段议论文史哲和宗教等等。虽精雕细刻,却晦涩难懂,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印行一千册,只售出一百多册,送掉七十五册,存下七百多册,在书店仓库里放到1853年,全部退给作者了。梭罗曾诙谐地说,我家里大约藏书九百册,自己著的书七百多册。
他的第二本书就是《瓦尔登湖》了,于一八五四年出版。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注意,甚至还受到詹姆斯·洛厄尔以及罗勃特·路易斯·斯蒂文生的讥讽和批评。但乔治·艾略特在一八五六年元月,却在《西敏寺周报》上给他以“深沉而敏感的抒情”和“超凡人圣”的好评。那些自以为是的,只知道要按照他们的规范,来规规矩矩地生活的人,往往受不了他们毫不理解的事物的价值,自然要把梭罗的那种有历史意义的行为,看作不切实际的幻梦虚妄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本书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业已成为美国文学中的一本独特的,卓越的名著。他一生所写的三十九卷手稿,是他的日记或日志,其中记录着他的观察、思维、理想和信念。他在世时的,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他去世后已收集、整理好,出版了的计有《旅行散记》(1863年)、(《缅因森林》(1864年)、《科德角》(1865年)三种。他的全集出版有《梭罗文集》,有一九。六年的和一九七一年的两种版本。此外是他的日记,有《梭罗:一个作家的日记》、《梭罗日记》两卷本、《梭罗日记之心》的精选本等。以上只是梭罗生平的一个简单的介绍。下面再说一点他的这本书。
对于《瓦尔登湖》,不须多说什么,只是还要重复一下,这是一本寂寞、恬静、智慧的书。其分析生活,批判习俗,有独到处。自然颇有一些难懂的地方,作者自己也说过,“请原谅我说话晦涩,例如那失去的猎犬,栗色马和斑鸠的寓言,爱默生的弟弟爱德华问过他是什么意思。他反问:“你没有失去吗?”却再也没有回答了。有的评论家说,梭罗失去过一个艾伦(斑鸠),一个约翰(猎犬),可能还失去了一个拉尔夫(栗色马)。谁个又能不失却什么昵?
本书内也有许多篇页是形象描绘,优美细致,像湖水的纯洁透明,像山林的茂密翠绿;有一些篇页说理透彻,十分精辟,有启发性。这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书,至今还未失去它的意义。在白昼的繁忙生活中,我有时读它还读不进去,似乎我异常喜欢的这本书忽然又不那么可爱可喜了,似乎觉得它什么好处也没有,甚至弄得将信将疑起来。可是黄昏以后,心情渐渐的寂寞和恬静下来,再读此书,则忽然又颇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看不出好处辨不出味道的章节,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肺,动我衷肠。到了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之时,这《瓦尔登湖》毫不晦涩,清澄见底,吟诵之下,不禁为之神往了。
应当指出,这本书是一本健康的书,对于春天,对于黎明,作了极其动人的描写。读着它,自然会体会到,一股向上的精神不断地将读者提升、提高。书已经摆在读者面前了,我不必多说什么了,因为说得再好,也比不上读者直接去读了。
人们常说,作家应当找一个僻静幽雅的去处,去进行创作;信然,然而未必尽然。我反而认为,读书确乎在需要一个幽静良好的环境,尤其读好书,需要的是能高度集中的精神条件。读者最需要有一个朴素淡泊的心地。读《瓦尔登湖》如果又能引起读者跑到~个山明水秀的、未受污染的地方去的兴趣,就在那样的地方读它,就更是相宜了。
梭罗的这本书近年在西方世界更获得重视。严重污染使人们又向往瓦尔登湖和山林的澄净的清新空气。梭罗能从食物、住宅、衣服和燃料,这些生活之必需出发,以经济作为本书的开篇,他崇尚实践,含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
译者曾得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先生暨夫人鼓励;译出后曾编入《美国文学丛书》,一九四九年出了第一版。一九八二年再版时,参考了香港吴明实的版本。译文出版社在第二版的编审过程中,对译文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校订工作。对所有这些给过我帮助的人们,就在这里,深致感谢。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