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编著的《农民父亲》开篇即先声夺人:“父亲一辈子经历过四个女人。”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小说重点要叙述所谓“父亲”的情爱史或婚姻史;这样的开头也让人一下子联想到《白鹿原》的开头“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作者是不是在故弄玄虚?然而,真正进入小说之后,自然意识到所谓父亲和这四个女性的关系只不过是小说发展的一个线索,而作者要重点呈现的,则是当代中国农民的心胸、性格和命运。如果说白嘉轩娶了七房女人还引以为豪壮的话,《农民父亲》中的父亲则不然,这四个女人都给他带来短暂的幸福,却更多地带给他对人生巨大痛感,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代带给他的,他无法选择。在这部作品中,最撼动人心的是。父亲”与几个农村女性以及周围的一群农民的命运故事。
高鸿编著的《农民父亲》内容介绍:“父亲”第一次结婚时,才十五岁,他本能地排斥他的第一个妻子大翠,一个健硕、善良的姑娘,他根本不知道婚姻为何物,但当他终于对大翠产生感情,倍加珍爱时,厄运第一次降临到他头上。在上世纪中国那场举世关注的大饥荒中,刚刚结婚不久却又失去父亲的“父亲”,迫于无奈带着一家人逃荒,他们从胶东半岛家乡出发,一路乞讨,大翠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父亲”一家人,可怜的她,临死时还因没有给“父亲”留下子女而抱憾,她留给父亲的,只是两枚红色的钮扣。“父亲”一家人继续跋涉,在途中,他认识了宋桂花,一个长相漂亮的离过婚的女子,“父亲”很爱她。但奶奶觉得宋桂花面相不好,克夫,反对,作为一个传统农家长大的儿子,父亲是孝顺的,只好痛苦地离开宋桂花。然而,宋桂花暗自跟踪“父亲”,也踏上了一条逃荒的路,却由于各种原因与“父亲”失散。在此期间,父亲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挑战,差一点葬身林中野猪之口。最后“父亲”来到了陕北高原,在此落脚,开荒种田,百折不挠,用自己的血汗辟创了一个村庄,并用自己的姓氏给这个村庄命名——梁家河。新时期终于到来,父亲担任村支书,带领村民们一起奋斗,渐渐过上了相对富裕的日子。而这时候,其它的困难和厄运又朝父亲一次次砸来。一起来翻阅《农民父亲》吧!
父亲一辈子经历过四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到家的时候父亲才十五岁。初冬的一场雪把地面粉饰得很太平,海风硬硬地打在脸上,生疼。父亲被奶奶从山岗上喊了回来。奶奶跌跌撞撞的样子很夸张,一双梭子似的小脚捣腾着,双手在胸前使劲地刨拉,划出一波又一波的弧线,像只护雏的母鸡。奶奶隔着一道岗就喊开了。奶奶说:“东子啊,快回家啊,你爹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阎王爷催他上路呢!”父亲扔了肩上的松枝,搁下奶奶就往家里跑。
父亲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爷爷的声音。爷爷的声音很有弹性,像一把破旧的三弦琴,嘶啦啦的,扯得人心上硌碜。屋子里黑魃魃的,空气干燥得很,密封得很,瓷实得很,划根火柴都能点燃了。爷爷见父亲回来,满是树皮褶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眼窝里蓄着泪,在昏黄的油灯下一漾一漾地闪。爷爷蠕动的嘴唇像是要说什么,一阵不要命的咳嗽打乱了他的部署,歇斯底里的,似乎要把胸腔挤破。爷爷的喉咙隆隆作响。奶奶说:“东子你往前靠,你爹有话要跟你讲哩。”爷爷的手瘦骨嶙峋,青筋暴突,颤抖得很厉害,父亲紧紧地攥住,爷爷这才平顺了一些。奶奶说:“赶明儿我们就把大翠接过来吧?”爷爷不说话,眼睛痴愣愣地盯着父亲,热辣辣的,很有分量。父亲的眼神有些慌乱,像受了惊吓的鱼四处逃窜,不敢与爷爷对视。慌乱中父亲与奶奶的目光相遇,奶奶的脸上清汪汪地挂满了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潺潺流淌。奶奶说:“你爹他求你哩。他想在人土之前看见你们圆房,你明天就把大翠接过来吧!”父亲紧闭了双眼,世界在一瞬间离他远去,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
大翠是父亲的媳妇,娃娃亲。爷爷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订了这门亲事。大翠的父亲和爷爷一同替人家做工,两位难兄难弟气味相投,就做了拜把兄弟,许了儿女亲家。只是大翠比父亲大三岁,奶奶因此嘟嚷了几句,被爷爷一个耳光就校正过来了。大翠家离父亲家不是很远,但父亲却只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五年前的秋天,苞米黄了,高粱红了,芋头壮了,花生也能吃了。大翠娘带着大翠走亲戚,在家里住了几天。父亲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彪乎乎的。奶奶说你媳妇来了,去屋里跟她说说话儿。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表情很丰富,意味深长。大翠的脸呼地就变了颜色,像公鸡的冠子。
大翠说:“你就是梁海东吧?”
父亲没理她。
大翠说:“俺叫大翠,你叫俺翠翠吧!”
父亲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媳妇,人高马大,壮实得像一堵墙。父亲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翠说:“你笑么?俺可能吃苦了。”
父亲说:“我看你像大洋马——牵到集上一定卖个好价钱!”
大翠说:“俺娘说女人生来就是马,让男人骑的。”
父亲说:“那你让俺骑吗?”
大翠说:“你那么精瘦,不点儿,俺抱着你走吧。”说完便一把搂住了父亲,双臂一用力,父亲就双脚离地了。
大翠抱着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跑得飞快,村里的小孩跟在后面瞎起哄:“羞羞把脸抠,抠个壕壕种豌豆!”父亲羞得满脸通红,强烈抗议,要求把自己放下来。大翠正疯在兴头上,哪里肯依?父亲恼羞成怒,冲着她的胳膊咬了一口,大翠大叫一声松开了父亲,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哭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在炕桌前,奶奶不住地给大翠娘俩夹菜,大翠的娘头晌呛了冷风,肚子有些发胀,忍不住便放了个屁。那屁明显是经过处理的,有些压抑,支离破碎,可惜了。一桌人面面相觑,场面很尴尬。大翠娘拿起筷子在女儿的头上敲了一下,意思是这孩子不懂礼貌。P1-2
在最近读到的有关乡土、农民的长篇小说中,陕西作家高鸿先生的《农民父亲》让我难忘,也引我深思。小说以笔为石,刻塑了一座当代中国农民的神色苍茫的雕像。
《农民父亲》场景开阔,时空跨度大,作者以“父亲”的逃荒经历牵引出了中国北方农民的万般艰辛的生活命运。描绘他们面对动荡时代的抗争、牺牲与无奈。从地域上来看,《农民父亲》从山东一路写到陕西,从时间上来看,这部作品从解放前夕一直写到世纪之交,跨度长达四十余年。
问题在于,这种刻划中国农民的坚韧,厚朴,善良,忍辱负重式的作品已经不少了,这样的题旨和人物类型也不算新鲜了,而《农民父亲》何以仍然能够大有新意,并且能给我带来震撼?其秘密究竟何在,正是我要思索的。
小说开篇即先声夺人:“父亲一辈子经历过四个女人。”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小说重点要叙述所谓“父亲”的情爱史或婚姻史;这样的开头也让人一下子联想到《白鹿原》的开头“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作者是不是在故弄玄虚?然而,真正进入小说之后,自然意识到所谓父亲和这四个女性的关系只不过是小说发展的一个线索,而作者要重点呈现的,则是当代中国农民的心胸、性格和命运。如果说白嘉轩娶了七房女人还引以为豪壮的话,《农民父亲》中的父亲则不然,这四个女人都给他带来短暂的幸福,却更多地带给他对人生巨大痛感,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代带给他的,他无法选择。在这部作品中,最撼动人心的是。父亲”与几个农村女性以及周围的一群农民的命运故事。
“父亲”第一次结婚时,才十五岁,他本能地排斥他的第一个妻子大翠,一个健硕、善良的姑娘,他根本不知道婚姻为何物,但当他终于对大翠产生感情,倍加珍爱时,厄运第一次降临到他头上。在上世纪中国那场举世关注的大饥荒中,刚刚结婚不久却又失去父亲的“父亲”,迫于无奈带着一家人逃荒,他们从胶东半岛家乡出发,一路乞讨,大翠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父亲”一家人,可怜的她,临死时还因没有给“父亲”留下子女而抱憾,她留给父亲的,只是两枚红色的钮扣。“父亲”一家人继续跋涉,在途中,他认识了宋桂花,一个长相漂亮的离过婚的女子,“父亲”很爱她。但奶奶觉得宋桂花面相不好,克夫,反对,作为一个传统农家长大的儿子,父亲是孝顺的,只好痛苦地离开宋桂花。然而,宋桂花暗自跟踪“父亲”,也踏上了一条逃荒的路,却由于各种原因与“父亲”失散。在此期间,父亲经历了一次次的生死挑战,差一点葬身林中野猪之口。最后“父亲”来到了陕北高原,在此落脚,开荒种田,百折不挠,用自己的血汗辟创了一个村庄,并用自己的姓氏给这个村庄命名——梁家河。新时期终于到来,父亲担任村支书,带领村民们一起奋斗,渐渐过上了相对富裕的日子。而这时候,其它的困难和厄运又朝父亲一次次砸来。
首先是宋桂花的突然出现。这时“父亲”已经结婚并且有了两个孩子,她不能嫁给“父亲”,却也没有别的去处,只好在梁家河住了下来。这为母亲所不容,她们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母亲甚至寻死觅活。“父亲”虽然选择了母亲,却也暗中照顾着桂花。最后桂花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她有过一些故事,但在认识“父亲”后却成为一个用情专一的坚贞女子。“父亲”一次次经历着生离死别,妻子同样离他而去,他续娶了一个女人,成为小说中“我”的继母。继母也是一个善良能干的女性,她带来的懂事的儿子不幸患上了尿毒症,为了给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治病,“父亲”在采药时不幸坠崖,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父亲只能躺在他为之付出无数心血和汗水的土地上静静地守望了。
“父亲”的一生历尽磨难坎坷,小说中这样写道:“父亲才刚刚五十岁,却感觉像个六十岁的老头,两鬓斑斑,微微驼背。我能想到父亲肩上的压力有多大,我感觉父亲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以说,“父亲”的一生就是绝大部分中国农民的一生,他们不屈不挠,默默生存、默默奋斗,在绝境之中也要去努力开辟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永远是在土地上,比如“父亲”的梁家河。他们永远是土地的儿子,和土地血肉不分。小说也用一了些笔墨来表现“我”的成长,这是“父亲”的生命的延续,最后的结局仍然是不能离开土地。譬如小说中有关我和菲菲的悲剧婚姻的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所以,“父亲”留给我的最可宝贵的财富乃是一种中国农民的不屈精神。
“父亲”离开人世后,他一生珍爱的小木箱被打开了,人们怀着无比的好奇,却得到一个隐隐的失望,大家总觉得父亲应该还留下一些什么。可是作者说了:“我看到了父亲的微笑。”一个历经磨难的人的微笑难道不是最大的财富吗?
回到我开头提出的问题:《农民父亲》的新意和震撼力究竟来自哪里?依我看,它来自于“根”——高鸿的写作是有根的,有原乡的,所以它的苦难的美感来自生存和生命的深处。我们还要看到它那浓郁的黄土高原气息和内在动人的情节和细部。如果说,八十年前诗人艾青用他的笔塑造了一位平凡而伟大的中国农村妇女的雕像的话,那么,在新世纪的今天,作家高鸿同样用他的笔塑造了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中国农民父亲的雕像,他可以是作品中那位“父亲”,更可以是中国当代千千万万个农民父亲的缩影。正如作品所说:“他是一个平凡的农民。他经历了不平凡的命运。他是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