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画报出版社的“蔡澜谈日本”系列最新推出了“日本风物”卷。在这本颇富趣味的小书中,蔡澜纵谈日本风物,他从东京的地名谈到靖国樱花,从梦之岛之旅谈到趣味旅馆,从净闲寺谈到一休庵,从泷口木雕谈到人头妈妈……举凡日本民间最富特色的风土人情,经他娓娓道来,犹如一幅缓缓打开的风俗画面,既兼顾一定的知识性,也依然保持着蔡澜一贯幽默、诙谐的文字风格,字里行间往往还带有一些生活的哲理与禅意。诸如类似的问答:“和尚也可以吃酒吗?他答道,美好的东西,佛也应该尝之。”读后既令人莞尔,又能够让人产生一种“顿悟”的感觉。
大雪申的京都,这个到处都是寺庙的古城,被一片白色笼罩着庙顶和大地,又是另有一种感觉。
南禅寺离开市中心不远。大门有三重,庄严,宽大,院中有“枯山水”庭园设计。它并不像一般寺庙那么有香火气,平平静静,朝拜者不多。
我和朋友三人,一块儿到访,主要不是去参禅,而是去尝这间寺里出名的“奥丹”汤豆腐。
和尚招呼我们到一个小亭中,除了四根柱子没有任何东西挡风,大雪纷飞,我们扫开小椅上的积雪坐下.接着和尚拿了四瓶烫热的清酒给我们,各人连饮数杯,敬回和尚,他也是海量。
和尚也可以吃酒吗?他答道,美好的东西,佛也应该尝之。
看他在寒冷中只穿一件单衣,脸不喝醉已通红,身体异常健壮,似有武功,对白幽默,有如武侠小说中的人物。
汤豆腐装在一个人砂锅中,下面生炭火,热烘烘地上桌。往锅申一看,锅底铺着一大块日本人叫昆布的海带。整锅汤的味道就是出自这片海带,上面滚着雪白的豆腐,单单这两样,其他什么作料也没有。
一想到非去东京不可,就怕怕。
怕的是成田机场,出来后等巴士,时问并不一定准,花半小时不出奇,坐一个小时又十分的车,到终点转的士,抵酒店时足足已经浪费了三个钟。加上由家出发,早一个小时到本地机场,四点钟的飞行,还有降落,通关,等行李,过海关等等,一天的时间就那么白白地不见了。
回来时更变本加厉地慢,成田检查森严,一关又一关,有时遇上高速道路塞车,得提早出发,话说去日本三天,其实来回各花一天,只得二十四小时。
成田机场,是世界上最不方便的机场。
要是我去东京,宁愿乘中华航空公司,虽说要在台北停一个小时,也比去成田好,由旧机场羽田到银座只要三十分钟车,不是繁忙时间,十五二十分即到达。这条航线是因为日本和中国建交,把台湾的“中华” “请”到国内线的羽田去,岂知因祸得福,因为来回方便,天天客满,是“中华”最赚钱的一条线。
有人说:你也可以由成田乘的士去银座好了。乘的士?这里路要港币千多块!有美国人由成田坐往帝国酒店,下的士后呱呱大叫,说比在美国由东岸到西岸的机票还贵。
其实,欧洲的大城市几个机场离开市区也很远,尤其是盍特威到伦敦,但是,他们有很健全的铁路系统,乘直通车很快便能到达。纽约机场到曼哈顿也不近,乘地下铁也很方便。
日本是一个发明子弹火车的国家,为什么他们不会弄一条直达市中心者?地面不方便,也可以挖地道呀,再不然搞辆架空的单轨车,旧机场到市区不也是用了这个方法吗?现在他们还试验一种磁力车轨,把车辆升起来行走,要多快就多快,何必去挤巴士?
问题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原因是成田这块地,从前叫老百姓去开垦出来,政府答应把地分给大家,但是一要建机场,就把他们从辛辛苦苦建好的家园赶了出来,所以新机场从建筑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抗议到现在,不停地示威、游行、破坏,才弄出旅客到机场时的那么多检查,有戒备。要是由成田建一高速的交通工具到东京市内,担保不了有滋事分子来弄它出轨,日本政府一天不解决当地农民的问题,外国旅客的不方便处便永远存在。
但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做错了事,都不是三五十年能修正,这是历史教我们的。
刚赞完日本羽田机场,我即刻因公事到东京。乘的当然是“中华”航空,想不到,这次可遭了老罪。
飞机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出发,早一个钟头到启德机场,抵台北是下午三点零五分,飞了一小时四十分才到,通常印象是香港到台湾为一个钟,但这一程是近二小时。在中正机场等了另一小时零五分过境时间,这段休息,摇摇电话给亲人朋友,一下子便过了,虽然过境室并不舒服。
下午四时三十五分飞东京,八点十五分抵羽田机场,按这个时问表,由香港到东京已要花六个钟头又三十分钟。不算由家出门到抵酒店的等候。但是,一切是有价值的,到了羽田入市区就很快了,不必浪费乘七十分钟巴士——我以为。一走出大堂,我傻了,有一条很长很长的人龙。
经过卫生局的检收黄颜色病历纸条之后,便排入四行之中,其中两行办理入境手续的是日本人专用,另外的牌子上用汉字写着“外国人”,英文很滑稽,书为AUENS,这个字给一部科学幻想电影拍出了名,中译“异形”。日本人的那一行很快地通过,我们这些“外国人”一等就是等到人瘫痪为止。
羽田机场的移民局局员带着很浓厚的种族差别眼光。无论台湾人怎么为了面子否认,但是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实。 事实是入境时日本人对台湾人并不客气,他们问长问短,一遇到表格填得不对的老太公老太婆们,更是诸多留难地叫他们一一更正。如果抓正来讲,这可以说他们没什么不对,但是在填写时期可以叫他们站在一边,这些日本官却爱理不理地叫其他人一直排着队等。一辆珍宝机好几百人,入境只有两个闸口,那条长龙好像停着不动。其中有一些人看到日本人的那两行已走光,就往他们的闸口挤,结果给那官员呼喝地赶回去。
等了好久,办完手续,到了税关,又是四条长龙,这时却不分外国人或日本人了。萝卜头一出国,专买名牌东西,过税关都要一一检查、打税,我们只好站在他们的后面痴痴地等。
两个留学生样子的台湾少女带了很重的行李,扶不上检查的柜台,我去帮她们一把,被那大官骂了几句,火大,什么操他妈的英文粗口都搬了出来回敬。结果轮到我时那厮当然报复性地彻底检查,我在羽田足足地花了二个半小时。
走出机场,屈指一算,由下午一点四十五出发到晚上的十点四十五,浪费了我人生宝贵的九个钟头。
说什么我以后也不会乘“中华”机到羽田了,宁愿捱长时间的巴士,也要回成田机场。成田比较国际性,通关手续闸口多,日本人也不敢那么作威作福地欺负外国人,到底,他们还是想赚我们的游客外汇。而且,要是在星期天或日本的公共假期去东京,由成田到市内,不塞车的话,不会拖很久。反而羽田虽说离中心近,但那条高速公路不怎么“高速”,车子像乌龟一样的爬,讨厌得很。
给“中华”航空降落羽田,促使这家公司天天客满,日本人看了也眼红,不甘心地反映在对付客人的行为上,也是大有可能的。日本人统治过台湾几十年,但台湾人没有记仇,礼待他们反被轻视,真是替台湾人喊不值。香港时下年轻人盲目地崇拜日本音乐、日本服装,不了解他们以往的罪行、不分他们文化的好坏、不认清他们的嘴脸的话,终有一天,也会遭遇到像台湾人一样地被歧视的态度。
多读历史,做人会有骨气点。P2-5
“蔡澜谈日本”丛书四种,即《日本料理》、《日本电影》、((日本风物》和《日本万象》即将付梓了,这是从蔡澜先生大量的谈日本的文字中遴选出来的,从中大致可以窥见蔡澜先生对日本文化的认知和谈日本文字的生动波俏。
日本是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两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传为美谈,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切切实实的时空存在。今年我先后到了日本东京和浙江余姚,一个是我旧地重游的著名的世界大都市,另一个是我第一次去的中国普通的县级市。当我在东京的日本重要“文化财”之“特别史迹特别名胜——小石川后乐园”(朱舜水设计)流连忘返和在东京大学朱舜水终焉地纪念碑前肃立时,当我在余姚好不容易找到的朱舜水纪念堂里漫步沉思时,我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然而,一个多世纪以来中日两国之间的爱恨纠缠,血泪交进,却是无以复加,直到今天仍在深深影响着两国间的大到政治、经济和军事,小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实在有必要更多更广泛更深入地了解日本、认识日本。蔡澜先生这些谈日本的文字正是用感性而又略带调侃的描述引领我们进入复杂而往往又是迷人的日本文化。
蔡澜先生深谙日语,当年为了拍摄电影,而今为了导游旅行,频频往返于香港和日本之间,到底去过多少次日本,我想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正因为他的日本体验丰富而持久,所以他写日本的这些文字也就鲜活而又多样。他写日本料理的种种趣闻和如何品尝,写对日本电影的迷恋和与日本电影人的密切交往,写日本各地的风土人情,写日本万象的五花八门,乃至日本的畸人、日本的和尚、日本的文人雅事、日本的浮世绘、日本的流行歌坛……都能细致入微,丝丝入扣,充满情趣和谐趣。我已去过日本两次了,第一次还在日本生活了整整半年,自以为对日本文化已不是一无所知,但读蔡澜先生这些文字,仍颇感新鲜,大长见识。
我已经说过,蔡澜先生的文字是平易的,朴实无华的,不玩弄词藻,不故弄玄虚。由于是专栏写作,长短有一定的限制,以致他写日本也往往以小品出之,一文一人,一文一物或一文一事,并不曲折,并不复杂,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文字摇曳多姿,风趣横生,渗透其中的是他对日本文化的强烈好奇心,是他对日本文化积极面和消极面的独特的思考,值得我们细细咀嚼。
蔡澜谈日本独有会心,短小的篇幅又很适合生活节奏不断提速的当代人阅读,因此我也写了上面这些并不冗长的看法以为推荐。 是为编者序。
二○○八年十月十七日急就于
山东淄博“全国第六届民间读书报刊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