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九寨沟,还是近半个世纪前的事了。
那时的九寨沟还不被世人所知,它只是四川省松潘县南坪区隆康公社的一部分。
南坪处于川、甘两省交界处,面积达五千多平方公里。山高谷深,藏、羌、回、汉几族杂居,是一块“三分像川,七分像甘”的“飞地”。横亘在松潘、南坪之间的弓杠岭,其南为岷江正源,以东是嘉陵江上游白水河的源头之一。两条大江各奔千里,又于我的故乡重庆相聚。南坪的建置沿革可追溯到公元前16世纪的商代,距今已有3500多年的历史,自商至秦属氐羌地。从汉代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到宋元的1400余年间,多次变换隶属关系。雍正七年(1729年)筑城于古扶州城南的南坪坝(即今县城所在地),始称南坪,距松潘360里,为松潘县厅南坪营。就因为南坪地广路遥,重山阻隔,松潘县可谓鞭长莫及,难以管理,1953年南坪单独建县;到1959年松一南公路建成后,两县合并,南坪复归松潘,成为松潘县中心区(1963年复置南坪县,1998年更名为九寨沟县——这是后来的事了)。
九寨沟古称羊峒,沟口离南坪城关九十里,是白水河上游一条极其僻静的山沟,只有两座陡峭山崖之间的一条小路可以进入,简直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九寨沟处于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过渡的边缘地带,整个山沟七百平方公里,总共居住着不到六百个藏民,因有盘信寨、尖盘寨、彭布寨、则查洼寨、黑角寨、盘亚寨、扎如寨、荷叶寨、树正寨这九个藏族村寨而得名。
当时已是大跃进后期,外地轰轰烈烈的“改良土壤”运动已经大抵结束,即使延至1958年才最后完成“民主改革”(土改)的阿坝藏族自治州的农区,也已经全部“跃”入了人民公社,实现了生活集体化、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人民公社的心脏”公共食堂早已无法供应社员哪怕是最低的需求,饥饿引起的水肿和死亡随处蔓延。大队的收支账目和食堂的财务管理更是混乱不堪。临到年终决算,辛劳一年的社员不仅分不到钱粮,大部分人还成了需要给公社交粮交款的“倒找户”。社员的不满和对财务的疑惑越来越强烈,县委决定对各社队实行财务大检查。
我就是这样,在1959年被松潘县政府派往南坪隆康公社九寨沟参加财务大检查的。我1954年底毕业于重庆市高级农校园艺科后,被分配在松潘县政府建设科农技站工作,对周围区、乡的情况比较了解。但来到隆康公社,进入九寨沟所见到的,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这时荷叶大队的“人造平原”工程接近尾期,已经从工地撤出了全部人员。金秋时节,人们正兴高采烈地收苞谷、挖洋芋,劳动场面井然有序,全不像外地那样一窝蜂地“大呼隆”;更令我惊异的是,公共食堂供应的三餐,居然能勉强让人吃饱。我不由想起那首上古歌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白天随社员下地干活。已经收获完毕的地里正在秋耕,那耕地的方式让我大为惊讶:一根长长的枷担,两端分别捆绑在两头硕壮牦牛的犄角上,中间挂着木犁,当地人把它叫做“二牛抬杠”。牛角使不上劲,拉犁十分吃力。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学外地,把木犁直接架在牦牛脖子上呢。夜里和会计在队部清账。这队部原来也是藏民的住房,木柱土墙,楼下是牛圈,二楼的经堂改作了会议室,耳房是账房兼会计的住处,三楼被称做草楼,堆放禾秸,只不过不像一般人家用作没出嫁闺女的闺房。虽然常常是彻夜工作,但火塘烧得暖暖的,硕大的铁三脚上,搽得铮亮的铜壶飘散出沁人心脾的奶茶香气。夜深了,会计还会拿出一小碗燕麦糌粑作为犒赏。对于经受过长期饥饿煎熬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虽则与干部、社员语言交流有些困难,但他们纯朴诚实,账务的疑点很容易查清,清账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也就是在这期间,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神奇的蓝天、白云、青山、红叶和数不清的海子、瀑布。虽然我的审美意识已被不问断的政治运动磨灭得差不多了,又长年奔波于清溪绿树间,山水美景并不少见,但九寨沟的风景仍使我眼为之亮、心为之动。我赶快警告自己:快快打住,不要让资产阶级的闲情逸趣又来腐蚀灵魂。
清账工作一周后很快就完成了,我怅怅地结束了第一次九寨之行,而这里纯朴的人情和美好的风景已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虽不敢向同事、朋友谈起在九寨沟美妙的感受,但这里确已成了我梦萦魂牵的圣地。P1-5
退休十年,闲暇无事,偶尔翻看旧时杂记,有时也稍加整理,借以消磨百无聊赖的时光。今春偶与好友谭木匠说起此事,不料他居然饶有兴味,建议我把在九寨沟的这段经历写下来,连题目都是他给取的:《永远的九寨沟》。我淡然置之。孰料他又接连几次来电话甚至来家催促,并说已与几家出版社联系,只等我的书稿,其他事宜概由他去办理。但我依然迟迟不想动笔。其原因无外乎懒得旧事重提,且往事多已从我的记忆中隐去,所以总是下不了决心。
前年金秋,谭木匠邀请我回游九寨沟。看到伐后迹地已蔚然成林,看到九寨沟已焕然一新,看到九寨沟居民那样悉心保护九寨沟的山水草木,谭木匠和我一起高兴、赞叹、流泪,又一再催促我把参与九寨沟初创的经历写出来。
女儿邓杉竭力支持谭木匠的意见;夫人志琼和好友钟标荣也力劝我写。儿子邓松说得更简捷明白:“老爸,你就把它当成札记,按自己的思路写,不要管能否出版,不要去迎合谁的兴趣,先拉个初稿搁下。你不趁还写得动时动笔,以后你那一大堆资料谁能给你整理!”
我于是开笔,写写停停,一个月下来,竞有成初稿一部。
我深知自己水平不高,文笔稚拙,对能否出版未抱多少希望。写作时,以为只不过是在做早该完成的作业而已。如果真能问世,或者对去九寨沟的游人不无小补,也可能引起一些风景区工作者对保护更加重视和进一层的思考。
初稿得到中国林业出版社李宙和卢灵两位编辑的赏识,实出意料。他们给了我很大鼓励,而且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对结构和文字做了细致合理的调整,使得这部书稿较前更加通顺可读。能遇到这两位老师和朋友,确是我晚年极大的幸运。
对当年关怀支持九寨沟工作的人士,对谭木匠和那些支持鼓励我写这部书稿的亲友,对慷慨提供照片的张玉强先生,我将永怀感激之情。
邓一
生命似水,岁月如歌。
一
正是九寨沟绿肥红瘦的暮春时节,邓一老先生来函,邀我为其即将付梓的书籍《永远的九寨沟》作序。
其实,早在去年秋天,邓一老先生就寄来了书稿的清样。卒读之后,感动与敬重之情油然而生,至今挥之不去。
《永远的九寨沟》这本书所记录和反映的,是作者作为九寨沟管理机构的第一任领导,在九寨沟开发初期的创业与探索,以及这种创业与探索演绎出的艰难而光荣的历史。他和九寨沟的拓荒者们一道,在这片神奇美丽的天地间,奔走于风雨春秋,前行于艰难时月,迎朝阳,披晚霞,任奋斗的激情奔放涌流,让美好的憧憬慷慨激昂;他们以山谷为琴,把瀑流作弦,弹奏出了九寨沟保护与发展这部宏大交响乐的序曲,为我们留下了奋斗的记忆、前行的跫音和发展的启示。在九寨沟的保护与开发史上,必将永远镌刻着这样一个名字——邓一。
伴随着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和伟大变革,九寨沟从名不见经传的荒野山沟,到享誉世界的旅游胜地,先后获得“世界自然遗产”、“世界生物圈保护区”和“绿色环球21”三项国际桂冠,相继被评为“中国旅游胜地四十佳”、国家“AAAAA级景区”、“全国文明风景旅游区”……三十年的艰难、壮阔与辉煌,浓缩了许多别的风景区上百年才能走完的发展历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回望来路,物是人非,荣光犹存——前赴后继的九寨人秉承“保护为发展,发展促保护”的理念,经过一以贯之的不懈努力,探索并形成了享誉四方的“保护型发展”模式,开创并铸造了一流的旅游黄金品牌。
如歌的岁月倏然而逝,曾经与之一道走过那段峥嵘历程的人们早已是鬓生花发、天各一方。纵然此去经年,那山、那水、那树、那花,却依然记忆犹新,亲切感人……
二
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邓一老先生在退休闲隙间整理出的这部书稿,真切记录了那个光荣的时代;这不仅是他对个人履历中那段峥嵘岁月的深情回望,也是九寨沟波澜壮阔的发展史中一个重要片段的灿然折射。
作为见证人,他怀着切肤之痛,叙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九寨沟在林场斧钺下满目疮痍的悲怆;作为亲历者,他怀着欣悦之情,记录了九寨沟走出厄运、着力保护的艰难历程;作为管理者,他以客观的态度,讲述了八十年代九寨沟开发伊始,那些真诚感人、堪入史册的动人故事;作为参与者,他以生动的文笔,描绘了景点勘查和游客接待中鲜为人知的逸闻趣事;作为文化人,他以极个性的审美视角和赏景体验,介绍了“童话世界”九寨沟的奇异景色,以及藏族人家那些原生态的风俗民情,为人们呈现出九寨沟独特的神奇与魅力。
有幸作为邓一老先生的后任在九寨沟工作,我更愿意相信,这部书稿就是他敞开心扉的窗口,它在向我们这些后继者展现他们那一代人的理想与激情、磨难与奋斗,甚至艰辛中的快乐、成功时的落寞。他重提“陈年旧事”,为的是抚摸历史的碎片,鉴戒当下;为的是怀想过去的人事,勉励来者;为的是感应独特的胜景,助益游客。他忠实地记录了那一段充满了激情与理想、伴随着艰难与快乐的如歌岁月,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无论是“我在九寨沟”的工作与感受,还是“我眼中的九寨沟”那些如诗如画的山光水色,字里行间无不浸透了作者的真情实感和生命写意。面对九寨沟的迅猛发展和瞩目成就,他发自内心地“向九寨沟的工作者致敬”,并给予真切的劝勉与诚挚的祝福。正如他所言:“如果九寨沟取得的辉煌成就是一座丰碑,我就是它基座里的一块碎石;如果九寨沟的事业如九寨沟澎湃的激流,我就是其中一朵曾经映射阳光的浪花”。其言其行,满溢着真纯深厚、无法割舍的九寨情魂。
三
《永远的九寨沟》不是鸿篇巨制,亦非时尚读本,而是开发和保护九寨沟的第一代拓荒者,浓缩了创业艰难与奋斗乐趣的屐痕再现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创业者,洒满了理想与赤诚的心路写真;也是一个为之付出了心血与汗水、甚至全部情魂的老工作者,对九寨沟所怀有的深厚感情的自然流露。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邓一老先生秉心为烛,用笔点燃了自己绚烂的暮年,也渲染了许多人蕴藉在心底的九寨情缘。正因为像邓一先生一样,一代代九寨沟人艰苦奋斗、辛勤工作,为九寨沟的保护与发展慷慨付出了美好的青春和毕生的才智,甚至离职退休、远隔千里依然衷情不改,对这片他们曾经用心血和汗水浇灌的热土,一如既往地给予关心、关切与关注,“童话世界”九寨沟才能在日新月异的今天,依然向世界呈现出她秀冠天下的绝美境界,演绎出天人合一、与时俱进的旷世风华。
当前,安全、友好、高质、特色构成了九寨沟旅游目的地的品牌形象,形成了在旅游市场上的最终吸引力和核心竞争力,成就了九寨沟在国内外的良好声誉。我们承认,九寨沟是我们的职业骄傲,是四川的旅游龙头,是中国的风光名片,是全人类共同的自然遗产,是浩渺的宇宙在这颗蓝色星球上创造的美丽奇迹。我们相信,作为镶嵌在世界屋脊东南缘的一颗风光宝石,一方印证人与自然血脉关系的心灵故土,一个人们心仪神往的精神家园,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旋律走过了30年光辉历程,而今正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的九寨沟,必将在岁月的轮回中魅力犹存,必将伴随着人类的进步与发展永秀长青!
是为序。
章小平
2009年5月26日于九寨沟
伴随着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和伟大变革,九寨沟从名不见经传的荒野山沟,到享誉世界的旅游胜地,先后获得“世界自然遗产”、“世界生物圈保护区”和“绿色环球21”三项国际桂冠,相继被评为“中国旅游胜地四十佳”、国家“AAAAA级景区”、“全国文明风景旅游区”……三十年的艰难、壮阔与辉煌,浓缩了许多别的风景区上百年才能走完的发展历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回望来路,物是人非,荣光犹存——前赴后继的九寨人秉承“保护为发展,发展促保护”的理念,经过一以贯之的不懈努力,探索并形成了享誉四方的“保护型发展”模式,开创并铸造了一流的旅游黄金品牌。
如歌的岁月倏然而逝,曾经与之一道走过那段峥嵘历程的人们早已是鬓生花发、天各一方。纵然此去经年,那山、那水、那树、那花,却依然记忆犹新,亲切感人……
作为见证人,本书作者邓一老先生怀着切肤之痛,叙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九寨沟在林场斧钺下满目疮痍的悲怆;作为亲历者,他怀着欣悦之情,记录了九寨沟走出厄运、着力保护的艰难历程;作为管理者,他以客观的态度,讲述了八十年代九寨沟开发伊始,那些真诚感人、堪入史册的动人故事;作为参与者,他以生动的文笔,描绘了景点勘查和游客接待中鲜为人知的逸闻趣事;作为文化人,他以极个性的审美视角和赏景体验,介绍了“童话世界”九寨沟的奇异景色,以及藏族人家那些原生态的风俗民情,为人们呈现出九寨沟独特的神奇与魅力。
《永远的九寨沟》这本书所记录和反映的,是作者作为九寨沟管理机构的第一任领导,在九寨沟开发初期的创业与探索,以及这种创业与探索演绎出的艰难而光荣的历史。他和九寨沟的拓荒者们一道,在这片神奇美丽的天地间,奔走于风雨春秋,前行于艰难时月,迎朝阳,披晚霞,任奋斗的激情奔放涌流,让美好的憧憬慷慨激昂;他们以山谷为琴,把瀑流作弦,弹奏出了九寨沟保护与发展这部宏大交响乐的序曲,为我们留下了奋斗的记忆、前行的跫音和发展的启示。在九寨沟的保护与开发史上,必将永远镌刻着这样一个名字——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