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色彩纷呈的英国文坛，凭一部小说享万世之名者，似不多见。艾米丽·勃朗特，却以一部令世人惊艳的《呼啸山庄》，高居文学星空，壮丽而璀璨。艾米丽有着早熟的文学天赋，二十八岁即创作完成该部作品，三十岁即因患肺结核不治而辞世，毕其一生心血，仿佛只为创作而生。

艾米丽以散文诗般的笔触，风景画般的背景，夸张而极致的艺术效果，奇异的梦境和想象，共同烘托和渲染了一段深沉而真挚的感情，这也是这部小说恒久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呼啸山庄》是一部浸染爱恨的跌宕起伏之作，爱亦爱得大气磅礴，恨亦恨得惊心动魄。一对两小无猜、舍生忘死的生命伴侣，不是因为家族门第，不是因为金钱相貌，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整个灵魂合二为一。这样的恋情，爱与恨交织，欢乐与痛苦并存，屡遭摧残与阻挠，甚至不得不向世俗低头。最终，对凯瑟琳强烈的爱迸发出刻骨铭心的恨与疯狂的报复，作者凝全部的愤慨、同情与理想，力透纸背地刻画了希斯克利夫的复仇之旅。最后，他的目的达到了，两个家族的产业、两家的后人都掌握在他的股掌之间，但随之而来的庞大的悲伤，让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对恋人死后，肉体同归泥土，灵魂遨游荒野，他们的恋情如荒原上盛开的石楠花，浑然天成，顽强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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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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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求主保佑我们！”他牵过我的马时，别别扭扭并且不高兴地低声自言自语着，一边说一边愤怒地盯着我的脸。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使我不得不善意地猜想他一定需要神的帮助才能消化他的食物。

“呼啸山庄”是希斯克利夫先生的住宅的名字。“呼啸”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当地形容词，形容这地方在狂风暴雨的天气里所承受的种种喧嚣。确实，这儿一定随时都流动着振奋精神的纯洁空气。房屋那头有几棵矮小的枞树过于倾斜，还有那一排瘦削的荆棘都朝着一个方向伸展枝条，仿佛在向太阳乞讨温暖。多亏建筑师有远见，把房子盖得很结实：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在墙里，墙角有大块凸出的石头保护着。

在跨进门槛之前，我停下来观赏房屋前面大量的稀奇古怪的雕刻。在门楣上方，除了有许多残破的怪兽和不知羞臊的小男孩外，我还发现“一五○○”的字样和“哈里顿·恩萧”的名字。我本想向这傲慢无礼的主人请教这地方的历史，但是从他站在门口的那副样子来看，像是要我赶快进去，否则就马上离开，而我在参观内部之前并不想让他感到不耐烦。

不用经过任何穿堂过道，我们直接进了这家的客厅，他们十分有见地，干脆把这儿叫做“正屋”。一般所谓的正屋是把厨房和大厅都包括在内的，可是我认为在呼啸山庄里，厨房是被挤退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我隐约辨别出里面有喃喃的说话声和厨房用具的磕碰声，而且在大壁炉里我并没看出烧煮或烘烤食物的痕迹，墙上也没有铜煎锅和锡滤器之类的器皿在闪闪发光。在屋子的另一头，一个大橡木橱柜上摆着一层层的白色盘子，垒得高高的，直到屋顶；一些银壶和银杯夹杂其中，互相映照得灿烂夺目。屋内结构一览无余，只有一处被摆满了燕麦饼、牛羊腿和火腿之类的木架遮盖住了。壁炉台上挂着各种粗制滥造的枪，还有一对马枪，以及三个画得俗气的茶叶罐靠边排列着。地面是光滑的白石板铺砌的；椅子都是高背的，结构简陋，涂着绿漆；还有一两把笨重的黑椅子藏在暗处。橱柜下面的圆拱里，趴着一条猪肝色的母猎狗，一窝尖声叫着的小狗围着它，还有几条狗在旁边的隐蔽处跑来跑去。

如果这屋子和家具属于一个淳朴的北方农民，有着倔强的面孑L和穿着短裤、扎着绑腿的粗壮的腿，那也就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了。这样的人，坐在扶手椅里，一大杯啤酒在面前的圆桌上冒着白沫，只要你在饭后舒适的时间走一趟，在这山中方圆五六英里区域内总会看得到的。但是希斯克利夫先生和他的住宅及其生活方式，却形成一种古怪的对比。从外貌看，他像一个黑皮肤的吉卜赛人；从衣着和风度看，他又像个绅士——一个典型的乡绅一样的绅士：或许有点儿邋遢，但并不难看，因为他有一个挺拔、漂亮的身材，又有一副略显忧郁的样子。也许有人会怀疑，他由于某种程度的缺乏教养而傲慢无礼，但我心灵深处却产生了同情他的感觉，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冷淡是出于对矫揉造作——对互相表示亲热感到厌烦。他把爱和恨都掩藏起来，认为被人爱或恨是一件鲁莽的事。不过，我如此下判断也许太早了——我把自己的想法慷慨地给予了他。希斯克利夫先生遇见一个算是熟人的人时，会把手藏起来，这也许有和我这样做完全不同的原因。

因为我独一无二的脾气我亲爱的母亲总说我永远不会有个舒适的家。直到去年夏天，我才证实了自己的确不配有那样一个家。

那时候，我正在海边享受着一个月的好天气，认识了一个迷人的姑娘——在她还没注意到我的时候，在我眼中她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女神。我从来没有把我的爱情说出来，但我想如果眉目可以传情的话，连傻子也看得出我已为她神魂颠倒。后来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回送我一个秋波——那是所有可以想象到的顾盼中最甜蜜的眼神。我该怎么办呢？我羞愧地招认了——冷冰冰地退缩，像个蜗牛似的；她越看我，我就缩得越远。直到最后，这位可怜的、天真的孩子不得不开始怀疑她自己的感觉，以为自己猜错了，便说服她母亲离开了那里。

我的古怪的性格，使我得了个冷酷无情的名声。多么冤枉啊，那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

我在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的房东坐在对面。为了打发这一刻的沉默，我想去逗弄那只母狗。它已经离开了那窝崽子，偷偷地溜到我的小腿后面，龇牙咧嘴，白牙上馋涎欲滴。我的爱抚却让它从喉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

“你最好别碰这只狗，”希斯克利夫先生以同样的声音咆哮着，同时跺了下脚来警告那只狗，“它是不习惯被人娇惯的——它不是被当做宠物养的。”然后，他大步走到一个边门，又大叫：

“约瑟夫！”

约瑟夫在地窖里面咕哝着，但并没打算上来。因此他的主人就下地窖去找他，留下我和那凶暴的母狗以及一对狰狞的牧羊犬面面相觑。这对牧羊犬同那只母狗一起对我的一举一动严加防范，我并不想和犬牙打交道，因此静坐着不动。然而，我以为它们不会理解沉默的蔑视，就对它们挤挤眼睛，做做鬼脸。没想到我脸上的某种变化竟然激怒了狗夫人，它忽然暴怒起来，扑向我的膝盖。我把它推开，赶紧拉过一张桌子做挡箭牌。这个举动引起了公愤，六只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四脚恶魔，从暗处一齐扑向了我。我觉得我的脚跟和衣摆都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就一面用拨火钳挡开较大的斗士，一面大声求援，请这家里的什么人赶紧过来重建和平。

希斯克利夫和他的仆人迈着令人恼火的懒洋洋的脚步，从地窖的楼梯爬了上来，我觉得他们走得并不比平常快一秒钟，虽然炉边已经被厮咬和狂吠闹得大乱。幸好厨房里有人快步走来——一个健壮的女人卷起衣裙，光着胳膊，两颊火红，挥舞着一个煎锅冲到我们中间——她运用这个武器和她的噪音，很奇妙地平息了这场风暴。等她的主人上场时，她已如大风过后却还在起伏的海洋一般喘息着。

“见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瞪着我问。我刚才受到那样无礼的接待，他还这样看着我，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是啊，真是见鬼！”我咕哝着，“先生，就是那些被鬼附体的猪群，都没有您的那些畜生凶呢。您还不如把一个客人丢给一群老虎！”

“只要你什么也不碰，它们是不会多事的。”他说着，同时把酒瓶放在我面前，又把搬开的桌子移回原位。“狗是应该保持警觉的。喝杯酒吗？”

“不，谢谢您。”

“没被咬到吧？”

“要是给咬着了，我可要在这咬人的东话上打上我的印记呢。”

希斯克利夫绷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啦，好啦，”他说，“您受惊啦。喏，喝点儿酒。这所房子里客人很少，所以我承认，我和我的狗都不太知道该如何招待客人。先生，祝您健康！”

我鞠了一躬，并且回敬了他。我想，为了一群狗的失礼而坐在那儿生气，真有点儿犯傻。另外，我开始讨厌被这个家伙取笑，因为他的兴致已经转到取乐上来了。他也察觉到平白无故地得罪一个好房客是愚蠢的，语气便略微委婉了一些，说起了他以为我会感兴趣的话题——谈到我现在住处的优点与缺点。我发现，他对我们所谈及的话题，是十分有见地的。在我回家之前，我竟然兴致勃勃地提出明天再来拜访。但希斯克利夫显然不愿意我再来打搅。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我感到跟他比起来，自己是多么善于交际啊，这真是不可思议。P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