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婉绪是韩国家喻户晓的大作家，可谓文坛泰斗，地位无人能及，八十七岁仍然笔耕不辍。她常以现实生活为题材，讲述普通人的故事，善于分析人物细腻的心理活动，揭示人性不为人知的一面，笔触朴实，以新奇的比喻见长。本书通过许成一家三个女儿迥然相异的恋爱和婚姻道路，极其深刻地揭示了社会、人性的本质，这种深刻的视角亦是朴婉绪作品的过人之处。

韩国当代文学名著《蹒跚的午后》是一部深刻探讨中产阶级婚姻问题的世态小说。

小业主许成的三个女儿都深陷不幸的婚恋漩涡：大女儿初姬与富家子弟相亲，梦想嫁入豪门，却被命运捉弄，最终嫁给五十多岁、儿女成双的商人做填房；二女儿又姬选择了爱情，与贫寒的恋人结合，婚后的生活却困难重重：小女儿末姬的恋爱对象起先是个“少女杀手”，与之分手后，她跟一位善良的青年定下终生，计划成婚后与他一起远走美国……

初姬靠服用镇静剂和婚外情逃避生活，她怀上了情人的孩子，不得不回到娘家，又因药物中毒而精神异常，被送进了医院。为了筹集初姬的住院费和末姬的美国留学费用，许成在转包工程中偷工减料。末姬结婚当天，他被人揭发，绝望中吞下安眠药自尽……

作者序

译者序

第一章 相亲

第二章 悔婚

第三章 恋爱

第四章 广场

第五章 晚秋

第六章 蜜月

第七章 换季

第八章 耍赖

第九章 寂寥

第一章 相亲

可怜虫！

早饭前，许成洗了澡、理了发，整个人容光焕发、气色也不错。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倒是旧了些，但刚从社区公共澡堂洗过澡出来的人，要是穿一身像样点儿的行头，反而显得土气了。

洋货店橱窗上的卷帘门这会儿才被卷起，许成经过时无心地一瞥，玻璃窗里一个这副模样的男人豁然站在他眼前。他突然心里一酸，脑子里冒出的就是这句：可怜虫！他完全不知道那儿有一面如此大的镜子，把映出来的自己彻底当成了另外一个人，然而没想到，与这个人初次谋面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这么不堪。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我自己啊。那么，这个可怜虫和自己就是同一个人喽。他一路走过了洋货店门口，在小铺的拐角处转了个弯，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边的房子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远处单调地延伸着。走在巷子里，他依然对自己那副“可怜虫”模样耿耿于怀。这种心绪好像一堆残渣淤积在胸口，总也消散不去，就这样，许成回到了家中。

许太太一见许成，就把她那高贵典雅的鼻子皱得变了形。

“你又跑到那个寒酸的理发馆理发去了吧。不是跟你说过今天破一次例，等会去城里收拾的吗？哎哟喂，恶里吧心的。一股子廉价头油的味儿。”

“我向来不就去那家嘛！怎么突然又说恶里吧心的？真是。”

“今天不比平时啊。就为了那块儿八毛的理发钱，干嘛搞得整个人都显得掉价口才。”

许太太说着拉开衣柜抽屉，摸出个小巧艳俗的玻璃瓶，拧开瓶塞，伸手翻开许成内衣的后脖领子，轻轻撒了两三下。大概是什么香水，这回轮到许成犯恶心了。

“早饭好了没？”

许成挪到西式厨房里所谓餐桌的地方就餐已经两年多了，然而却依旧无法习惯，每次吃饭心里都万般抵触，甚至觉得自己惨兮兮的。

许成总寻思，妻子和女儿们在那儿吃倒无所谓，但作为一家之主，自己应该有这个特权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里屋热炕头上，等着饭桌端到面前。然而自己却半句也没提过这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被人剥夺了特权，不由得对自己又怒又气，心中尽是委屈。

上了年纪就不喜欢那种硬邦邦、硌屁股的长腿餐椅，更让许成不喜欢的是自从到厨房里就餐起，许太太的态度也大不如以往了。吃饭前，许太太就像餐馆的服务员一样冷着脸，三下两下例行公事地把饭菜摆上桌，吃完饭，这边一放筷子那边又立刻全部收走。说话的语气也从之前的“饭好了，快来吃饭吧”变成了“开饭啦”。到头来连餐馆都不如，感觉就像在救济所接受施舍。

许成三口两口吃完了淡而无味的早饭，捧起许太太倒给他的大麦茶，双手握住了滚烫的杯子。方才洗澡回来路上心里那一团堵，加上刚吃的那顿味同嚼蜡的早饭，像千层糕那样一层叠一层淤积在胃里，许成感到一股久久消化不掉的抑郁。

“老头子，今天你可得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你那只左手露了馅。”

大女儿初姬相亲的日子渐近，这话许成都不知是第几次听到了。

许成在工厂由于切割机操作失误，左手手指的指尖都被齐齐切成了和小指一样的长度。除了小指，其他手指自然也都没有指甲。

许成有个习惯，大麦茶也好咖啡也好，反正是烫手的杯子摆在面前，他就喜欢把两只手握上去，直到它慢慢冷掉。眼下也是这样，可在许太太看来，这就犯了大忌。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晓得要掩饰身上狰狞的伤口呢？就算在妻子面前，这也该是基本的礼貌吧。这习惯要是在女儿相亲的时候也改不了可怎么办呢？

许成赶紧把左手缩起来，揣进了毛衣兜里，滚烫的大麦茶也就那么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热流淌进肚里，许成又可怜起自己来。自己怎么会可怜到这种地步呢？

“你又来了。我这手指头又不是偷人家东两时被狗给咬掉的。我这手到底哪里见不得人，让你这么畏畏缩缩的？”

“我说老头子，这还不都是为了初姬。想让女儿嫁得好一点才这样的啊。那边可是大户人家呀。”

许太太嘴里的这句“大户人家”，换了谁也学不来，不知怎的每次开口都带着不同的意味。

有时是威慑，有时是典雅，有时是娇媚，有时又惊叹得喘不过气。

于是这一句“大户人家”所蕴含的所有意味，都像被颜色各异的油画棒一层摞一层地上了色一般，昭然于眼前。

“那又怎么样？难道说对方是大户人家跟我这只残废的手还有啥关系不成？”

“没关系那是最好的。不过要是被扯上关系咱也没办法。那边知道咱们家境虽然不如他们，倒也还算是文化人，可人家一见您这手，还不当场就认定你是工人出身？再说，看起来也不太美观嘛。”

“知道啦，我不去不就成了。那边不也只有母亲出面吗？我就是不去咱们这边也没什么矮人家一截的……是不是？”

“那可不成。人家父亲是因为去同外出差了，来不了也是有原因的；你一不去，那边马上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那边倒也知道你之前是当校长的，而且现在……”

“不是校长，是副校长。”

“我不是告诉你是校长嘛！以前是校长，现在是一家前景不错，做出口的中小企业老板，管着七八十职员。我说是就是，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明白呀。”

许太太这么随意胡编乱造不说，转脸儿又把这些硬塞给许成。

“你就是说出大天去，我也就是个改了行的副校长，开了个家庭作坊规模的工厂，带着十来个半大的孩子干罢了。在厂子里他们也就管我叫大叔，老板都不叫呢。”

P1-3

这部小说曾于1976年在韩国《东亚日报》上连载。当时，一份大报能给初涉文坛的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十分感激。同时，心中也跃跃欲试，想借此良机跻身大众认可的大作家行列。那一年日夜劳苦，虽心力交瘁，但过得十分有意义，如今回想起来，仍是一份幸福的回忆。最值得欣慰的是读者反应热烈。1970年代的韩国是朴正熙政权所谓的维新时期。当时的主张认为，扩大出口是改善人民生活的唯一途径，因此举国上下倾全力发展经济。这一时期，朴正熙为达到长期执政的目的，极度压制言论自由，因此，对以文人为代表的知识阶层艺术家来说，可谓是最为困苦的一段时期。令人窒息的年代里，读者们也试图在文学中寻找空隙，借此获得须臾的喘息。

另外，出口至上的经济政策刺激了财阀的产生，是时，小规模自主经营者陆续走向没落。本小说的主人公许成，经营着一家小型工厂，辛勤地供养家庭，却也走上了这条没落之路。培养财阀、以出口为主导的经济体制下，像许成这样对坑蒙拐骗的招数一无所知的小规模自主经营者，终归是要走上没落之路的，然而进一步加速了这种没落的正是他三个怀揣美梦的女儿，她们都想要通过婚姻使自己的身份得到提升。同属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文化圈，中国和韩国在嫁娶时女方的苦衷，想来也应该比较相似吧。

中韩两国在文化、经济等方面有着诸多共同之处，这部小说得以在中国出版，我感到十分高兴，同时也期望这部作品在这里也能像在韩国一样，得到读者的喜爱。

虽然不懂中文，但我相信李贞娇和李茸老师把我的小说翻译得很好，在此对她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朴婉绪

2009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