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凉爽的风在月亮大街上吹过,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们的男主人公很快就在某个街口消失了。
幼儿园要跨过两个街区,李窗去接女儿蕾丝。放学铃声响过,孩子们陆续走出来,被等候着的大人们领走。一个小男孩走到李窗跟前说: “叔叔,你是蕾丝的爸爸吗?蕾丝下午玩跷跷板的时候摔下来了,嘴巴出了许多血。” 李窗吃了一惊。
“蕾丝现在在哪儿?”
“她被送去治疗了,展老师送她去的。”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李窗身旁,是幼儿园王园长,“蕾丝的事是我们工作失职,我们会负责。”
“我要见蕾丝。”李窗说。
“我送你去。”王园长说。
两人在街道中穿行,李窗一路上心事重重,他在想象蕾丝嘴巴里的血。
王园长走进一幢宅子。李窗看见这样一块木牌:孔琳医师牙科诊所。他跟了进去。
他看见了蕾丝,她正仰着头坐在医用转椅上,一位女医生在为她治疗。
陪同蕾丝来的展老师看见了李窗。她是一个漂亮的青年教师,高个子,皮肤白皙,她有点慌张地回避了李窗的目光,把头移向墙上的一幅国画。
李窗看见那画上描绘的是古人对弈的场面。
他听见蕾丝口齿不清的呼唤。
“爸爸。”女儿正回过头来,红肿的嘴唇和充满泪光的眼睛令他心痛。
包扎停当后。女医生摘下了口罩:“你是女孩的父亲?”
李窗点点头,他一下子发现站在对面的女医生有着非同寻常的美貌,这使他愣了一下。
“她已经没事了,牙根没有什么损伤,不会有后遗症的,但还要来换几次药。”女医生说。
蕾丝从医用转椅上爬下来,钻到父亲手臂下哭了。
李窗说:“谢谢医生,我会带她来换药的,算一下今天的药费吧。”
王园长忙阻止:“事情是在幼儿园出的,费用应该由我们来承担。”
展老师也附和:“实在是太对不起了,都是我疏忽,费用应由我来付。”
李窗摆摆手说:“是蕾丝自己调皮,你们幼儿园历来清苦,费用还是我来,不要谦让了。”
王园长与展老师脸涨得通红,李窗把钱付了。忽然他看见展老师在一边抹起了眼泪,他一下子不知怎么才好,听见王园长说:“那我们先走了。”
李窗目送王园长安慰着展老师走出诊所,对女医生说:“那我们也走了。”
有着非凡美貌的女医生孔琳笑了,她看着那对陌生的父女跨出了门槛,把眼光移向墙上的那幅国画。
现在,我们的男主人公重新回到了月亮大街上,抱着受伤的女儿蕾丝步向家中。天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李窗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雨在月亮大街上被分割开来,一个普普通通的站立之地成了天气的分界线,即当你向前迈一步时,雨点便落在你的头上,而当你向后退一步时,地上则是干的。李窗注意到这一现象已有好几次了。他思考后得出的答案是,晴雨的分界是气候自己安排的。既然天空不可能同时下雨或晴朗,那么必然就会存在这样一个天然屏风。打个比方而言,两座相邻的小镇,一座阳光明媚,一座风雨交加,那么它们之间肯定就有一片这样的屏风,而这片屏风不是镇与镇之间的区域边界线,它由天气设置,就如同它眼下恰巧存在于月亮大街上罢了。
李窗抱着蕾丝,女儿小小的脑袋垂在他的肩头,李窗从雨中奔出来,行走在另一条无雨的月亮大街上。到家了,他放下蕾丝,打开了灯,在沙发上坐下来,蕾丝爬到他的身上,李窗搂住她,屋里是一片朦胧的绿色。一辆火车从驿站经过,传来了汽笛声。
晚饭后李窗哄蕾丝睡着了,他来到书房,研究他的设计方案,他点燃了一支烟,眼光落在图纸上,他是名建筑师,目前设计的项目是外商投资的眼影制衣厂。工程已进入内部装修阶段,他隔几天去一次施工现场,对一些实际问题予以解答。然而眼下他的情绪却进不了图纸,他捻灭了烟,干脆离开书房,他在被什么困扰呢?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女人的睑,那张脸有着异乎寻常的美丽:她摘下了口罩,这个动作就等于一朵花突然在某个瞬间绽放,在一双惊讶的眼睛中定格,储藏在李窗脑海中,挥拂不去了。李窗走到卧房里来,蕾丝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屋里仍然是安宁的绿色,李窗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是幼儿园的展老师,她拎着水果来看蕾丝,李窗告诉她女儿已经睡了。为了不吵醒蕾丝,他们来到了客厅,展老师把一只纸袋交给李窗。
“蕾丝的医药费应由我来承担。”她说。
“不行,你真的不必那么客气。”
他们推让着,最后展老师说:“如果你不收下这些钱,我会内疚死的。”
面对这样的话,李窗不能再坚持。他收下纸袋,搁在茶几上。
展老师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我要走了却出了这样的事。”
李窗问:“你要走?不在幼儿园干了?”
展老师点点头说:“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当班。”
说话间,他们走回了卧房,蕾丝醒了,坐在床上,把他们吓了一跳。
“展老师,”女孩口齿不清地说,“陪我睡一会儿好吗?”
展老师看了一眼李窗,脸上一下子红了。她走到床边,蕾丝爬了起来,抱住她的手说:“我不让你走。”
李窗对蕾丝说:“没有礼貌,快放开老师。”
蕾丝反而把展老师的手抱得更紧了。
“展老师你陪我睡一会儿好吗?就像幼儿园里那样。”蕾丝恳求道。
“蕾丝。”李窗在一旁制止,他的脸也红了。
女孩不依不饶,纠缠着展老师。
“陪我睡一会儿嘛。”
“展老师,求求你了。”
尴尬万分的展老师抚摸着蕾丝的头发为自己开脱。
“蕾丝睡吧,老师累了,该回去了。”
“如果你不陪我,我再从跷跷板上摔下来。”女孩开始威胁。
可怜的展老师去看李窗,李窗满睑羞愧。她对女孩说:“时间不早了,老师真的要走了。”
蕾丝说:“我不让你走。”
“太晚了,老师要回家了。”展老师回头说。
李窗和展老师走到客厅,李窗顺手关上了卧房的门,里面传出蕾丝摔东西的巨响。
“真对不起,都是我宠坏了她。”
“小孩子都这样。”展老师一笑了之。
“离开幼儿园后干什么呢,你?”李窗问。
“当一名时装设计师。”
“那是一份很好的职业。”
“当了三年多孩子王,马上就不再是老师了。”
“一直叫你展老师,还不知道你芳名呢?”
“我叫展香。”她说着把目光投向墙上的一幅结婚照,“你太太吗?她很美。” “她是很美,可已不再是我太太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离婚了。”
“其实我并没有离婚,可她不是我太太了,她死了。”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