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勤，盲人。1973年出生安徽省太和县的农村，先天视力缺陷。失明前打过工、经过商，开通过残疾人心理咨询热线等。失明后孤身一人来到北京漂泊闯荡。此《光明行》一书由十多位热心人根据他的口述帮他整理代笔而成，里面虽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优美华丽的辞藻，但却用心描述了一些不同身份、不同处境的人的原汁原味的生活，让人读来别有一番感悟。

娘无比艰难地呼进最后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由痛苦扭曲逐渐平静舒展。娘断气的时候，李建成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表——夜里十点三十六分，这是个让他一生铭记的时刻。弟弟李建林踉跄着扑倒在娘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一条假肢僵硬地垂在炕沿上……

张道勤是盲人，这本《光明行》由十多位热心人根据他的口述帮他整理代笔而成，里面虽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优美华丽的辞藻，但《光明行》中却用心描述了一些不同身份、不同处境的人的原汁原味的生活，让人读来别有一番感悟。

兄嫂

鱼和渔

电话没人接

高中生

奔头

盲杖

后记

李建林拖着一条假肢，一瘸一拐地跟着送葬的队伍，嘶哑的哭声让人听起来无不动容。因脚下不稳，他一头栽倒在田埂上，摔得满脸是土，他爬着继续追着送葬的队伍，那条不听使唤的左腿在土路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印痕。等他爬到娘的坟前时，丧葬仪式已经结束了。李建林一头扎进刚堆起的新坟上，呜呜地哭着说：“娘，我和你一块去……”

建林是建成唯一的弟弟，小建成两岁，从小长得壮实，活泼可爱。十六岁那年，建林去砖窑厂打工，补贴家用。一个工友抽出一块抬砖坯子的桐木板递给他，他上前去接，不小心在泥水地上滑了一跤，跌倒在了砖机口上。高速运转的切割机瞬间绞进了他的左腿。当工友们将他从砖机上抢救下来时，建林已疼得昏了过去。

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李建林永远地失去了左腿。看着空荡荡的裤管，李建林发疯似的吼叫起来，连娘递过来的饭碗都打翻了。他宁愿死了，也不愿意断了一条腿活着。在几次试图自杀未遂之后，看着泪水涟涟的娘，想着娘的苦，建林最终放弃了自杀念头。娘命苦，三十岁就守了寡，为了养活他们兄弟俩受尽了苦，不到五十岁，头发就花白了。为了娘，他得活下来，再痛苦也得活下来。因为残疾，原本性格开朗的他不再爱说话，把所有心事埋在心底，整天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为了让建林重新站起来，娘卖了家里的摇钱树——一头多产的母猪，又东挪西凑借了三千多元，买了一副进口钢的假肢，“逼迫”着他重新学走路。娘无法阻挡命运的残忍，却可以让儿子变得坚强，走出屋子，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娘的“逼迫”和扶助下，建林终于学会了走路。虽然一瘸一拐，但终于是可以走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干农活，比正常人慢得多。李建林依旧很沉默，但心情慢慢好起来了。晚上没事了，也和娘聊聊天。

转眼间，李建林到了结婚年龄，村里同龄的小伙子都结婚了，但没人给他提亲。眼看着儿子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娘急得睡不着觉，四处托人给建林说媒，无奈人家姑娘一看建林的腿，都走了。娘无奈地说：“娶不上媳妇，以后娘给你做饭吃。”

现在娘去世了，谁给他做饭吃？

娘断气前，一双深陷的眼睛含着泪看看大儿子建成，又望望小儿子建林。李建成明白娘放心不下残疾的弟弟。他躬下身，贴着娘的耳边说：“娘，你放心，有我吃的就有建林吃的，我决不叫建林受苦……”

娘听了这句话终于闭上了眼睛。丧期结束后，众人散去，剩下兄弟俩蹲坐在土墙土炕的老屋里，李建成让弟弟和他去东莞跟他一起生活。在那里，李建成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对于城市，李建林一直很向往。但因为腿脚不方便，他很少进城去。最远的一次是去蚌埠市，那是他左腿被截肢后，娘倾家荡产也要为他装假肢，他才在娘的陪同下去蚌埠人民医院的。繁华热闹的城市像有风情的女人一样吸引着李建林，他做梦都想进城去逛逛，呼吸一口城市不甚新鲜却带着甜腻味的空气，看一眼高楼大厦和拥挤的人群，感受一下城市的热闹繁华。然后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大喊一声：城市，我来了！乡村太寂寞了。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去打工了，剩下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建林一个人进出，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找不到。白天他一个人在村里逛荡，晚上一个人回家睡觉；闷了去田野里转转，偌大的田野，竞看不到几个人——乡村生活太冷清了。相比于常人，残疾的李建林对城市的热闹繁华更为想望。当哥哥主动让他去城里时，建林真的动心了。小侄子萌萌已经三岁了，叔侄俩还没见过面呢，他只在哥哥邮寄回的照片上见过。嫂子年轻漂亮，皮肤白，在村里年轻媳妇中算是拔尖的。哥哥结婚时，嫂子回来过一次，村里的年轻人看见细皮嫩肉的嫂子，都很羡慕。面对嫂子，或者说像嫂子一样漂亮的女人，建林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卑感。也不知嫂子会怎么看他？这次去了会不会影响哥哥的生活呢？毕竟哥哥已经结婚，有了他自己的家庭。建林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哥哥的生活。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说：“哥，你放心去吧，我在家里自己过。”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生活？吃饭都成问题！我答应娘要好好照顾你。走吧，萌萌也想见叔叔。”

提到侄子萌萌，建林的心软了，他做梦都想见见虎头虎脑的侄子。也许是血缘，建林对素未谋面的侄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切和疼爱。他想：自己这一生娶妻生子的希望不大了，哪个身体健全的姑娘愿意嫁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呢？萌萌就是自己的儿子，是他和哥哥百年之后留下的一条根。建林恨不能快速飞到东莞，将萌萌抱进怀里。

第二天，李建成带着弟弟建林坐上去往东莞的火车。

李建成在广东东莞做啤酒批发生意。南方天气热，啤酒可是走俏商品，尤其到了三伏天，供不应求。李建成这几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城里娶妻生子，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富裕生活。

没有买到火车下铺，建成和弟弟都是中铺。因假肢不好弯，建成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弟弟扶上了中铺。车上喧嚣阵阵，兄弟俩面对面躺着，无语。一个穿戴整齐，仪表堂堂。一个瘦小卑微，目光躲闪。李建成怜悯地看着弟弟，目光从弟弟瘦小的脸上又移到了他残疾的腿上；弟弟的命太苦了，三岁没了父亲，十六岁又被砖机吃掉了一条腿；如今，娘也走了，就剩下弟弟孤零零一个人。李建成暗自盘算，到了东莞，他要带弟弟吃遍广东的各种美食，他要让弟弟过上一种崭新的富足的生活；给弟弟做丰盛的菜肴吃，给他的床上铺上软绵绵的海绵垫；他甚至想到给苦命的弟弟找几个小姐，让他享受一下男人的快乐。

下午四时多，火车飞快地驶入广东省地界……当列车广播里传出列车即将到达东莞的声音时，李建林激动得心突突跳起来，他向窗外望去，城市一点点地映入眼帘：奔驰的车流，高低不齐的楼房……一同迎接着他的到来。

李建成看到弟弟黢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他又找回了兄弟俩童年时相伴在一起的那种甜蜜感，一股亲情的暖流在他的躯体内涌动。老话说得好“兄弟亲才叫亲，一奶同胞心连心”……

火车终于到了东莞，建林跟在哥哥后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李建林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二)

兄弟俩从东莞东火车站坐出租车到赛桂林小区门口下车。有些发福的李建成拎着弟弟的衣服卷，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后，额角就已渗出汗珠。李建林拖着一条假肢走完小区的一段路，更是浑身是汗。从下出租车穿过小区到所在的十六号楼，再上电梯到家门，这段路李建林感觉比坐火车来东莞还要远。终于到了家门口，建林听到门里飘出一阵好听的钢琴声，这琴声他以前只在收音机里听过。李建成敲了敲门，门没开，他于是自己拿钥匙开门。

门开了，郭桂桂穿着吊带裙正坐在一架钢琴前，手指飞舞着，正弹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并陶醉其中。看着漂亮的嫂子，李建林心中想不明白，哥哥这么一个农民娃怎么能娶到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女人？

门一开，屋里豁然开朗。郭桂桂听见响声，赶忙停下来，转脸望向门口，惊喜地喊了句：“你回来了……”但当她看到丈夫身边的建林时却有些意外，丈夫打电话只说今天回来，可并没有说建林一起来呀。结婚时，郭桂桂和丈夫回过老家一次，但今天见到小叔子，她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建林？你怎么……”就差问一句“你怎么来了？”话说出一半，她忙刹住了嘴，将小叔子让进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递给两人。P2-5

上午拿到张道勤的书稿，被他的小说深深吸引住了，读到最后才想起来中午饭也没有吃。

当初拿到书稿，最先打动我的是张道勤的精神。一个被病魔夺去光明的盲人，完全靠感觉生活，这已让人很同情很铁佩。等我读了他的文字，才知道他的小说内涵非常充沛，绝不亚于他的精神。《奔头》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平淡无奇而耐人寻味的人物形象。

《高中生》以写实的风格，细腻的笔触，感人的情节，生动地再现了青少年的心理和校园风光。

我一直认为张道勤名字里的“道勤”来源于“天道酬勤”，不过据他自己说，这只是个巧合。

但我想，这不仅仅是巧合。

初见张道勤是在西直门地铁附近的过街天桥上。十一月的寒风中，他踟蹰独行。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向我询问西直门地铁站的方位。

我领他去地铁站的路上，他向我问了一些问题，其中竟然有当地作协的事情。我非常惊讶，一位盲人何以问出这样的话来？然而他略带着急的语气和真诚的表情足以表达他的渴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得知这位盲人有一个梦想，一个出书的梦想。感动之余，我留下了电话，让他有需求随时与我联系。

在之后的几次接触中，张道勤向我讲述了很多，包括他的家庭，他的经历，他不屈的文学梦。他未曾多言来京后的辛酸与苦涩，但饱经风霜的面容已说明了他经历过何等的困苦与艰辛。

张道勤每次出门，都会带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通常会装有几瓶水，一个收音机以及几样简单的用具，还有一块纸板。

我曾经问过张道勤，如何面对自己的一生。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说出的话令我至今难忘：身体的残疾束缚的是他对光明的拥有，却不能剥夺他对光明的渴求。他希望将他的书命名为《光明行》，也就是一个在坎坷人生路上寻找光明的故事。

在提出为张道勤先生整理录音访谈之后，我曾经坚持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因一些原因中断，只能让他寻求其他的帮助。再后来，我工作更加繁忙，张先生数次约请见面，我都未能践约，想来心中十分愧疚。

但这本书终于可以出版，这不仅是张道勤先生梦想的达成，也是对于所有身残志坚的人的鼓励。希望他的书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愿张道勤先生梦想成真！

赵雁玲

2009年6月3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