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特殊优惠的保护之下,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东洋厂飞跃地膨大了。单就这福临路的东洋厂讲,光绪二十八年三井系的资本收买大纯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六个纱厂,五个织布厂,二十五万个锭子,三千张布机,八千工人,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美国哲人爱玛生的朋友,达维特·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我也这样联想,在东洋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一个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可是在这渐减的工人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在激剧地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全般的比例,大致相仿。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五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东洋厂的四万八千工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工总在二万四千人以上!
科学管理和改良机器,粗纱间过去每人管一部车的,现在改管一“弄堂”了;细纱间从前每人管三十木管的(每木管八个锭子),现在改管一百木管了;布机间从前每人管五部布机,现在改管二十乃至三十部了。表面上看,好像论货计工,产量增多就表示了工资的增大,但是事实并不这样简单。工钱的单价,几年来差不多减了一倍。譬如做粗纱,以前每“亨司”(八百四十码)单价八分,现在已经不到四分了,所以每人管一部车子,工作十二小时,从前做八“亨司”可以得到六角四分,现在管两部车做十六“亨司”工钱还不过四角八分左右。在包身工,工钱的多少,和她“本身”无涉,那么当然这剥削就上在带工头的账上了。
两粥一饭,十二小时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劳动,猪猡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的作践——血肉造成的“机器”,终于和钢铁造成的机器不一样的,包身契上写明的三年期问,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一般的弯,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逼着在做工。譬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在瘦得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门口的“抄身婆,,(检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
“让她扎一两根油线绳吧!骷髅一样,摸着她的骨头会做怕梦!”
但是,带工老板是不怕做怕梦的!有人觉得太难看了,对她的老板说:
“譬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我二十块钱,两年问的伙食、房钱。”他随便地说,回转头来瞪了她一眼。
“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现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去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做了两年,带.丁=老板在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了二百三十块了!
还有一个,什么名字记不起了,她熬不住这种生活,用了许多工夫,在上午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里,偷偷地托一个在补习学校念书的外头工人写了一封给她父母的家信,邮票,大概是那同情她的女工捐助的了。一个月,没有回信,她在焦灼,她在希望,也许她的父亲会到上海来接她回去,可是,回信是捏在老板手里了。散工回来的时候,老板和两个打杂的站在门口。满脸横肉的老板赶上一步,一把扭住她的头发,踢,打,掷,和爆发一般的听不清的轰骂!
“死婊子!你倒有本事,打断我的家乡路!
“猪猡,一天三餐喂昏了!
“揍死你,给大家做个样子!
“谁给你写的信?讲,讲!”
P470-471
本卷选编了夏衍在1949年前在上海及与上海有关的文学创作中的主要作品。
夏衍(1900—1995),中国著名的文学、电影、戏剧作家,文艺评论家,翻译家,社会活动家,又是中国左翼电影运动的开拓者、组织者和领导者。原名沈乃熙,字端先。笔名有:司马牛、蔡叔声、黄子布、沈宰白、徐佩韦等。浙江杭州人。1915年人浙江甲种工业学校。1919年,参与创办并编辑《浙江新潮》,开始走上文学道路。1920年毕业后赴日本留学,接受马克思主义,参加日本左翼运动。1924年被孙中山吸收为国民党党员。1925年任东京国民党驻日总支部常务委员兼组织部部长。1927年因东京国民党总支部遭西山会议派袭击,被迫回国。时值“大革命”失败,在白色恐怖最严重的时刻他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从事工人运动及翻译工作,译有高尔基的《母亲》等名著。1929年,与郑伯奇等组织上海艺术社,首先提出“普罗列塔利亚戏剧”的口号,开展无产阶级戏剧活动。1930年加入“左联”,当选为“左联”执委。1933年后,任中共上海文委成员、电影组组长。创作有电影剧本《狂流》、《春蚕》等;话剧《赛金花》、《秋瑾传》、《上海屋檐下》等及报告文学《包身工》,对30年代进步文艺产生巨大影响。抗战爆发后,在上海、广州、桂林、香港主办《救亡日报》、《华商报》,后辗转到重庆,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主持大后方的文化运动,曾任《新华日报》代总编。撰写大量杂文、政论文章,同时继续从事话剧、电影创作。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文化部副部长、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等职。改编创作《祝福》、《林家铺子》等电影剧本,著有《写电影剧本的几个理论问题》等理论专著。著述甚丰,有《夏衍剧作选》、《夏衍选集》、《夏衍剧作集》、《夏衍电影剧本集》、《夏衍杂文随笔集》、《夏衍论创作》等。1994年10月,国务院授予“有杰出贡献的电影艺术家”荣誉称号。
夏衍的文学成就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戏剧创作,电影创作,报告文学创作。需要说明的是,夏衍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他还有大量的翻译著作,大量的杂文、随笔,大量的理论著作和艺术评论,还有小说和散文。
一、夏衍在戏剧创作方面有其自创一格的特殊贡献。他的作品首先有他熟悉的题材和人物,所以具有逼真和浓郁的生活气息;其次,他往往能在平常的生活里面填满诗情。所以,他的剧作就具备了含蓄、隽永的抒情特质,清淡深远的神韵情趣。这就是夏衍戏剧创作的独特的艺术风格。
二、夏衍在电影创作方面的贡献与他的戏剧创作密切相连,继续了那平实而抒情的特质。生活细节真实,电影蒙太奇镜头衔接流畅,而内在饱含情感。尤其是他在电影改编领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从三十年代改编的《春蚕》到解放后改编的《林家铺子》、《祝福》、《革命家庭》等,艺术越来越显得成熟、园融。在我国的电影艺术发展方面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三、夏衍在报告文学方面虽然作品不多,但仅以《包身工》即已名垂于史。1936年夏衍亲自到杨树浦的工厂区实地观察,获得了许多包身工的第一手的材料,从而详实细致地揭露了日本纱厂中包身工们的悲惨生活真相。《包身工》全篇既具有新闻真实的说服力,又具有文学艺术的吸引力。
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时代的到来,如何更加自觉地发挥和弘扬我国源远流长的文化“软实力”,自然便成为国家和民族新的文化发展战略的着眼点。缘于此,上海市作家协会和上海文学发展基金会共同发起编纂的《海上文学百家文库》,也自当要从建设上海文化大都市的基础性文化工程着眼,充分发挥历史的文化积淀和展现深厚的学术渊源,广采博辑,探幽烛微,以期起到应有的咨询鉴赏和导向传承的作用。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从上海文学的生成和发展过程来梳理开掘上海近二百年以来的历史文脉和文学矿藏,温故知新,继往开来,无疑将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和启迪作用。《文库》以131卷的文本规模,精选汇集了19世纪初期至20世纪中叶在上海地区出现的约270位作家和他们的富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经久的艺术魅力的约6000万字的代表作品,集中展现了上海文学的深厚底蕴和辉煌成果,这是我们应该极为珍惜的宝贵财富,对于我们当前有待进一步繁荣发展的文学事业也将是一种很好的推动和激励。
早在上个世纪初,上海作为一个面向世界的文化都会,对全国文化人才逐步形成了一种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态势,从而产生了巨大的凝聚力和亲和力,有效地促进和推动了中国近现代文学的繁荣发展,也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历史经验和教训——所谓“海派文学”的形成和发展,实际上是近百年来全国四面八方文学人才云集上海、共同参与的结果。正像鲁迅先生当年所说的那样,“所谓‘京派’与‘海派’,本不指作者的籍贯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人所聚的地域,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非皆上海人”(《鲁迅全集》第5卷,第352页)。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共识,所以我们在编选这部《海上文学百家文库》时,主要不以作者的出生地域为界,而是视其是否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参与了上海文学事业的共建共荣,并获得重要的文学成就为取舍。
上海作为我国开埠早并兼有海洋性文化特征的世界大都会,在西方的各种学术思潮和理论流派的交流和渗透下,在文化、文学方面自然也得了风气之先,使得上海的传统文化和保守思潮受到很大的冲击和洗礼,而各种新锐的学术思想、文化新潮和创作流派,则纷至沓来,一发而不可收,从而奠定了上海文化和文学开放性、现代性的基础。时至今日,文化艺术的多元互补、兼收并蓄已经成为人类思维方式和审美要求的必然趋势。特别是在当前不可逆转的世界文化的大整合、大跨越的历史潮流面前,我们必须以更加自觉的文化心态与创新精神来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为人类的美好文明做出应有的贡献。
《海上文学百家文库》规模宏大,卷帙浩繁,在编选过程中除了直接参与本书编辑工作的编委和有关人员的通力合作,还得到入选作者的家属和海内外文化界人士的热情关注和支持,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意见、信息和资料,特此铭记,以表谢忱。
文库所展示的文学状况切近于原生态,所体现的文学风姿格外丰富多彩,所反映的中国社会和上海城市的变化也更具广度和深度。举凡社会变迁、政治风云、文化思潮、官场现形、战争革命、城市风情、农村风貌、市井坊间、妇女儿童、婚姻爱情、侦探侠客、风花雪月等等,都有所涉及。文献性、文学性和可读性都很强。本册为夏衍卷。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从上海文学的生成和发展过程来梳理开掘上海近二百年以来的历史文脉和文学矿藏,温故知新,继往开来,无疑将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和启迪作用。本册是夏衍卷,精选汇集了夏衍各类文学作品,集中展现了上海文学的深厚底蕴和辉煌成果,这是我们应该极为珍惜的宝贵财富,对于我们当前有待进一步繁荣发展的文学事业也将是一种很好的推动和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