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驳道:“但是,书中确有些离奇的情节,我不能歪曲事实。”
“有些事实可以不写,可在处理事实的过程中至少要把重点所在显示出来。这个案件里唯一值得提出的一点,就是我怎样从事实的结果中找出原因的、令人好奇的分析推理过程,而恰恰就是这一过程才使我破获此案。”
他对那本书的批评让我生气,我写那本书本来是想要得到他的欢心。我承认,正是他的自负激怒了我,他的要求似乎是:我的著作的每一行都必须完全用来描写他个人的特殊行为。在我和他同住在贝克街的几年里,我不止一次地发觉我那伙伴在静默和说教的态度里,总隐藏着一些自负。我不愿多说了,只是坐着抚摩我的伤腿,我的腿以前曾被阿富汗长滑膛枪弹打穿过,虽然不妨碍走路,但一遇天气变化就感到痛楚难堪。
“最近我的业务已经发展到欧洲大陆了。”停了一会儿,福尔摩斯装满了他那用欧石南根制成的烟斗,慢慢地说,“上星期就有一个叫做福朗斯瓦·勒·维亚尔的人来向我请教,你也许知道,在法国侦探界里,这个人最近已崭露头角。他具有凯尔特民族的敏感性,但缺乏提高他的技术所必需的广泛学识。他所请教的是有关一件遗嘱的案子,很有趣味。我介绍了两个相似的案情给他作参考:一件是1857年里加城的案件,另一件是1871年圣路易城的那个案子。这两个案情给他指明了破案的途径。这就是今天早晨接到的他的致谢信。”
他说着,就把一张弄皱的外国信纸递给了我。我看了看,信里夹杂着许多恭维话,充满了“伟大的”、“高超的手段”、“有力的行动”等字眼,这一切都表示了这位法国人发自内心的景仰。
我说:“他像一个和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啊,他把我所给他的帮助估价过高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轻轻地说,“他自己也有相当的才能呢。他具备一个理想的侦探所必备的大半条件。他有观察和推断的能力,只是缺乏学识,这个,他将来还是可以得到的。他现在正在把我的几篇短作译成法文。”
“你的作品?”
“你不知道吗?”他笑道,“很惭愧,我写过几篇专论,全是技术方面的。比如,有一篇是:《论各种烟灰的辨认》。在这篇文章里,我列举了一百四十种雪茄烟、纸烟、烟斗丝的烟灰,还用彩色的插图说明各种烟灰的区别。这是在刑事案件审判中常常出现的证据,有时甚至是全案最重要的线索。譬如说你能确定一个谋杀案里的凶手是吸印度雪茄烟的,这样,显然就把你的侦查范围缩小了。在训练有素的人的眼中,印度的特里其雪茄烟的黑灰和‘鸟眼’牌香烟的白灰之间的区别,就如同白菜和马铃薯的区别一样的分明。”
我说道:“你对审查细微的事物确实具有超凡的才能。”
“我感觉到了它们的重要性。这就是我写的关于跟踪脚印的专论,里边还提到使用熟石膏保存脚印的方法。这里还有一篇能引起人们好奇的小论文,说明一个人的职业可以影响到他的手形,并附有石工、水手、木刻工人、排字工人、织布工人和磨钻石工人的手形插图。这些对于科学的侦探术是有很大的实际意义的,特别是在遇到无名尸体的案件和查明罪犯身份等时都有用处。噢,我只顾谈我的嗜好,使你心烦了吧?”
“根本不烦,”我恳切地答道,“极感兴趣。这是因为我有机会目睹你对于这些方法的应用。你刚才谈到观察和推断,当然,在一定程度上,这两方面彼此关联。”
“没有什么关联。”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从烟斗里喷出一股浓厚的蓝烟,答道,“举例来说:观察的结果表明,你今早曾到威格莫尔街邮局去过,而通过推断,我知道,你在那里发过一封电报。”
我说:“对!完全正确!但是,我真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的。那是我一时突然的冲动,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啊。”P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