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是中国读者所熟知的伟大诗人。他的诗歌创作贯穿了19世纪美国社会的发展、动荡和变迁，参与了一个不同于优雅、精致、文明、高尚的欧洲旧大陆的美洲新大陆文明的成长。这新文明有着自己独特的形态和存在方式。它不是一个已经积淀得非常深厚的，只能被效法被膜拜而多少显得有些僵化的成型偶像，而是一个正在发育成长的鲜活的尚未定型的生命体。

《惠特曼诗歌精选》精选了惠特曼的诗歌代表作。

《惠特曼诗歌精选》精选了惠特曼的诗歌代表作。一方面希望多少节省读者的精力，因为《草叶集》的全本确实庞杂；而另一方面又希望完整地保留惠特曼艺术世界的完整风貌，避免任何的割裂和遮蔽，因此本书一方面在篇目的选取标准上有所改变，不仅选取那些明朗的脍炙人口的有“进步意义”的名篇，更注重选取那些能体现诗人生命深处复杂冲动和多变节奏的诗篇。同时对于诗人一些著名的长诗，如《自己之歌》、《我歌唱带电的肉体》等均未加删节，尽管这些长诗确有冗长之处，但冗长也是其特有生命节奏的一部分，是生命的丰富与漫溢，故不应删节。

希望读者看了这本选集后，再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能感受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惠特曼诗歌精选》由沃尔特·惠特曼编著。

题诗

铭言集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在海上带有房舱的船里

 幻象

 开始我的研究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

 从巴门诺克开始

 自己之歌

亚当的子孙

 从被抑制的疼痛的河流

 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一个女人等着我

 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

 从滚滚的人海中

 我俩，被愚弄了这么久

 处女膜哟！有处女膜的人哟！

 天真的时刻

 有一次我经过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

芦笛集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

 我胸脯上的香草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

 只不过是根和叶而已

 点点滴滴地淌呀！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你想我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在许许多多的人中

 向世界致敬！

 横过布鲁克林渡口

 斧头之歌

候鸟集

 开拓者哟！啊，开拓者哟！

 给你

 我自己和我所有的一切

海流集

 从永久摇荡着的摇篮里

 当我与生命之海一起退潮时

 泪滴

 为所有的海洋和所有的船只歌唱

桴鼓集

 敲呀！敲呀！鼓啊！

 时代啊，从你深不可测的海洋升起

 父亲，赶快从田地里上来

 一天夜里我奇怪地守卫在战场上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

 向一个士兵告别

 林肯总统纪念集

 当紫丁香最近在庭园中开放的时候

 啊，船长，我的船长哟！

秋之溪水

 好像大量夏雨造成的结果

 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城市停尸所

 从这个面具后面(面对一幅画像)

 给一个普通妓女

 从围栏中放出

 我究竟是什么

 驯牛者

或者我们从郊外进到了某座巨大的荒废了的城池，

倒塌了的砖石和建筑比地球上所有现存的城池还更多。

我是一个自由的士兵，我在进犯者的营火旁露宿，

我从床榻上将新郎赶走，我自己和新娘住在一起。

我整夜紧紧地搂抱着她。

我的呼声是妻子的呼声，是在楼梯栏杆旁边的尖叫，

他们给我带来了丈夫的滴着水的淹死了的身体。

我明白英雄们的宏伟的心胸，

现时代和一切时代的勇敢，

我明白船主是怎样地看着人群拥挤的无舵的遇难轮船，

死神在暴风雨中

上下追逐着它，

他是如何地紧紧地把持着，一寸也不后退，白天黑夜都

一样的忠诚。

并且在船板上用粉笔大大地写着：别灰心！我们不会离

开你们！

他如何跟随着他们，和他们一起挣扎着，三日三夜仍然

不舍弃它，

他如何终于救出了这漂流的人群，

我明白了衣服宽松的细瘦妇人们从准备好了的坟墓旁边

用小船载走时

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了沉默的面似老人的婴儿们、被拯救了的病人和

尖嘴的没有刮胡子的人们是什么样子，

我吞下这一切，它们的味道很好，我十分欢喜它们，它

们成为我的，

我就是那个船主，我就是受苦的人，我当时就在那里。

殉道者的蔑视和沉着，

古时候的母亲，作为女巫被判处死刑，用干柴烧着，她

的孩子们在旁边望着，

奔跑得力竭了的、被追赶着的奴隶，斜倚在篱边，喘着

气，遍身流着汗。

杀人的猎枪和子弹，像针刺在腿上和颈上似的一阵一阵

的剧痛，

我感觉到所有的这一切，我便是这一切。

我便是被追赶着的奴隶，猛狗的咬，使我退缩，

死与绝望抓住了我，射击手一下又一下地放着枪，

我紧抓着篱边的横木，我的血液滴流着，

我跌落在野草和石堆上，

骑马的人踢着不愿意前进的马匹逼近来了，

在我的迷糊的耳边嘲骂着，用马鞭子猛烈地敲着我的

头。

苦恼乃是我的服装的一次变换，

我不问受伤者有着何种感觉，我自己已成为受伤者，

当我倚在手杖上观察着，我的创伤更使我痛楚。

我是被压伤的消防队员，胸骨已粉碎了，

倒塌的墙壁的瓦砾堆埋葬了我，

我呼吸着热气和烟雾，我听着同伴们长声的叫

我听着远处他们的叉子和火铲的声响，

他们已经把梁木拿开，他们轻轻地将我举起来。P72-73

惠特曼是中国读者所熟知的伟大诗人。他的诗歌创作贯穿了19世纪美国社会的发展、动荡和变迁，参与了一个不同于优雅、精致、文明、高尚的欧洲旧大陆的美洲新大陆文明的成长。这新文明有着自己独特的形态和存在方式。它不是一个已经积淀得非常深厚的，只能被效法被膜拜而多少显得有些僵化的成型偶像，而是一个正在发育成长的鲜活的尚未定型的生命体。它洋溢着发之于原始生命的蛮性和韧劲：“让我沉浸在爱欲中，过一过粗野下流的生活”(《天真的时刻》)；它高度自信，以挑战的姿态面对既定的成熟的文明：“那友爱的自在的野蛮人，他是谁呀？／他在期待着文明吗？还是他已超过了文明而且已支配着它”(《自己之歌》)；它以开放的眼光面对世界，尊重世界的多样性，有着将世界纳于自我心胸的无比气魄：“祝你们健康！向你们所有的人致以我和美利坚的祝愿和慰问！／……我们每个人都理应分享地球的永恒的意义，／我们每个人都如任何事物一样神圣地置身在这里”(《向世界致敬》)。

惠特曼生于1819年，11岁就辍学，成年后做过记者、编辑、公务员，但一直不曾有过稳定的工作，过着类似波西米亚人那样的流浪生活，其生活圈、社交圈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属于美国的中下层社会。1855年，惠特曼自费出版了他的诗集《草叶集》。在其后的近40年时间里，《草叶集》不断重版，每一次惠特曼都会增加许多新作。到惠特曼逝世前一年的1891年，《草叶集》出最后一版时，已收入了400多首诗。许多诗人写出新作后会出一本新诗集，而惠特曼却始终只有那一本不断丰富的诗集，可见他是将自己的全部创作视做一个成长中的无法割裂的完整生命来看待的。通读这部诗集，可以非常完整地感受到一个生命由青春到壮年到衰老死亡的全过程，可以感受到生命是怎样由不知疲倦的倾诉宣泄，由精力旺盛的四处流浪，到死亡将近时节奏的逐渐缓慢，喘息的逐渐深沉、沉重，以及在沉重中仍然不时进出的高亢：

生命常新的急流居先(很快很快就要汇合，同死亡的古老的河川。)

在你，在凡是细读我这书的人身上，在我自己身上，在全世界，这些滔滔的水流，全部奔向神秘的海洋。那些用于开创一个新大陆的水流，从液态中送往固态的前奏，海洋与陆地的结合，柔和沉思的水波，(不仅安全平静，波翻浪涌时也同样凶险，从深处，谁知从哪里呢？那些狂暴而深不可测的骇浪，咆哮着涌上海面，卷着许多断裂的桅杆和破碎的帆。)

(《好像大量夏雨造成的结果》)

年轻美国精神也就是在这自然的生命存在过程中自然呈现的。尽管惠特曼的部分诗歌有着较强的意识形态“主旋律”色彩，但是从总体上看，他绝不是那种在时代精神面前压抑了自我而臣服于某种共性的诗人。他在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美国人的生活中和其他所有普通美国人一起，共同创造了美国精神——这美国精神不是几句口号，不是纯粹的理念、哲学，它无法概括，而只能充溢荡漾在美国人的日常生活中，闪耀在美国人在不同生活场景下各异的生命姿态里：

美洲入的蔑视礼法，对于拘束极端不能忍受，散漫的性格，随便的讽喻，坚强，屠场里的屠夫、小帆船和独桅船的船夫、筏夫、拓荒者，在冬天的帐幕中，采伐木材的人，森林中的曙晓，树枝压上了雪，有时会突然折断，自己的愉快而响亮的声音，欢乐的唱歌，森林中的自然的生活，实在的白天的工作，夜间营火灿亮，美味的晚餐，谈话，松枝和熊皮的床，在城市或任何处工作的房屋的建筑者，在造房前接好木头，锯成方块，凿着榫口，上梁，把栋梁推到适当的地方，把它们安置得整整齐齐，将梁柱接上凿好了的榫口，木糙、铁锤的打击，人的姿势，他们的弯曲的肢体，倾身，直立，跨上梁柱，打钉，以木桩和绳索紧拉着，手臂弯曲扶着木板，另一只手臂却挥着斧头，大地和人的粗糙所包含的意义和大地和人的精微所包含的一样多，

除了个人的品质什么也不能持久。

(《斧头之歌》)

就此意义而言，惠特曼不是时代精神的讴歌者，他无需讴歌，因为他自身就是时代精神的创造者！

我们生活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一方面信息社会使我们的眼界可以比过去任何时代更加开阔；但另一方面，激烈的竞争和沉重的生存压力又使我们日益走向封闭与种种渺小的计较。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信息社会带来的视野的开阔就很有可能化为对自我封闭世界的某种解闷式的修饰，而丧失其应有的生命内涵。我们的生命之花在如今的时代究竟是日益蓬勃盛开还是日渐萎缩凋谢？这时候读读惠特曼的诗，我们将分享他带来的发之于生命最深处的博大、广阔，那最现实主义与最理想主义融为一体的最强烈的激情：

你想什么能持久呢？

你想一个伟大的城池能持久么？

或者一个生产丰饶的国家？或者一部订好了的宪法？或者建造优良的汽船？

或者用花岗石和钢铁盖的大旅馆？或者任何工程杰作，炮台，军备？

去吧！这一切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珍爱的，这些只是暂时的，如跳舞者的跳舞，音乐师的伴奏，表演过了，一切自然都很好，一切都做得很好，直到人们挑衅的闪光出现。

一座伟大的城池是有着伟大的男人和女人的城池，即使它只有几间破敝的茅屋，它仍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城池。(《斧头之歌》)

以上是我对惠特曼的总体感受。正由于惠特曼是一个无拘无束的爆发式成长的生命，所以在他的诗歌中还有许多在今天看来都是十分大胆的观念和描写，涉及到同性恋、肉体、性。惠特曼讴歌肉体，将肉体视做生命的本原，将灵与肉的统一视做健康的生命形态。在他生前，《草叶集》就曾被当做下流的作品而被部分禁止发表。即便是今天，许多《草叶集》的选本也刻意排斥在此方面描写非常突出的作品或段落。这实际上是对《草叶集》作为一个完整生命的割裂，会让惠特曼独有的艺术魅力大打折扣。

本书精选了惠特曼的诗歌代表作。一方面希望多少节省读者的精力，因为《草叶集》的全本确实庞杂；而另一方面又希望完整地保留惠特曼艺术世界的完整风貌，避免任何的割裂和遮蔽，因此本书一方面在篇目的选取标准上有所改变，不仅选取那些明朗的脍炙人口的有“进步意义”的名篇，更注重选取那些能体现诗人生命深处复杂冲动和多变节奏的诗篇。同时对于诗人一些著名的长诗，如《自己之歌》、《我歌唱带电的肉体》等均未加删节，尽管这些长诗确有冗长之处，但冗长也是其特有生命节奏的一部分，是生命的丰富与漫溢，故不应删节。

希望读者看了这本选集后，再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能感受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金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