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是学贯中西的艺术大师,几十年来,他一直探索着将中西绘画艺术结合在一起。本书仿卜伽丘《十日谈》,将吴冠中其人其事通过百日谈的形式辅以散文油画,栩栩如生的跃然于读者面前。
卜伽丘《十日谈》谈民间事,真情实事,歌颂人性苏醒,发扬了意大利文艺复兴。仿之,我百日谈自己身世,非年谱,非正传,皆此生生活所见所感,啼笑因缘。细心读者当感所谈何指,所感何因,个人乃历史之微粒,然而,踩之者众矣!
几棵高大的树下,几户矮小的住家,高树矮屋,白墙黑瓦,这就是我的家——江苏宜兴闸口北渠村,类似江南大部分民居。离我家不远处,有一片宽阔的野草地,百草丛生,一簇簇,枝枝蔓蔓,有青嫩的,有尖叶发黄的,地势坑洼不平,这里曾是一片古老的坟场,却成了我童年乐园。草地四周是大树,有好几条水牛,慢腾腾围着大树吃草,吃饱了就倚靠在大树下乘凉,有五六个牧童在草地上游戏,比赛投掷割草的镰刀,看谁投得最远,其中也有我,我年龄最小,抛得最近,比不过他们。小伙伴们玩得乏味了,又到附近水田里的一个大坟堆掏野鸡窝,大坟堆位置较偏,几座坟连在一起,平时无人造访,乡人给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花园场,面积不大,上面长满了多剌的灌木和杂树,密密麻麻,人进不去,里面有野鸡蛋,非常好吃,我们用镰刀切割带刺的树,一点点往里面钻,走了没多远,忽然一个小伙伴大叫一声,有两条蛇向我们游来,大灰蛇很粗壮,小蛇是青色的,非常吓人,大家都四下逃散了,再也不敢去了。刚逃出来,我父亲来叫我回家,说我快上学了,要好好准备功课,不许再撒野。父亲把我和这些不念书的野孩子分开了。
每年的清明,父亲都带我到祖坟扫墓,飘纸钱,他告诉我哪个坟是祖父,哪个坟是祖母。出乎意外,他告诉我,我另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哥哥,他们的坟墓连在一起,也葬在这里。我才知道,父亲以前结过一次婚,还生了一个孩子,都病死了,后来娶的我母亲。墓地在水田里,父亲看到田埂有一些黑窟窿,饶有兴味地给我讲他童年钓鳝鱼的故事,鳝鱼都藏在池塘或水田的泥洞里,有一天,他钓了一竹篓,安置在水田边上,突然翻了,鳝鱼掉在水里飞快游走了,真可惜啊,我听他讲过去的一幕,却好像就发生在眼前,为之顿足。
父亲利用家里的墙,外面加半圈篱笆,围了一个菜园,种菜种瓜,瓜果蔬菜都不用买。每到夏天,家里要制作一缸酱,放在房顶上让太阳晒,小孩子碰不到,每天都要上去搅拌,这个工作也是我父亲做,有一次木头梯子垮了,他摔了下来,留了残疾,我曾多次要代他上去,他就是不肯,他谁都不让,怕我们摔着。父亲是个半农民半知识分子,他在私立吴氏小学当老师,兼任校长,家里有十亩水田,农事繁重,全靠他一人经营,事必躬亲。
母亲生了六个孩子,还打过胎;身体常年不好,家务事也由我父亲一手打理。客观条件逼迫他必须节俭勤劳,乡邻讥讽他:吴爌北连尿都不肯撒在外面,都要留回家。父亲最大的期望就是儿女们都能上学读书,将来有谋生的职业,能脱离农村,家里没财产,仅有十亩地,他把积攒的所有血汗钱都用来培养儿女。我舅舅家很有钱,但不重视子女上学读书,孩子都没出息,家产也败光了,我父亲看到这一点,更坚定让儿女上学读书学本领,有了本领,有没有家产无所谓。父亲非常有眼光,他的一生吃苦耐劳,专为儿女的前途而活了。
父亲做事有条有理,一丝不苟,他一点时间都不闲着,有空就到树林子里砍树枝,背回来后,一根根劈开,大小粗细分开捆,整整齐齐,干净利索。有时母亲叫父亲去买布料、针线等家用,父亲买回来总是可丁可卯,一点没有富余。家里点的是煤油灯,他总是把火苗捻到最小,尽量不点灯。他从来不同意把剩菜剩饭倒掉,他说宁可吃下去拉肚子,也不能浪费粮食,掉一粒米都是要遭雷打的。贫穷,是我童年最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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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伽丘《十日谈》谈民间事,真情实事,歌颂人性苏醒,发扬了意大利文艺复兴。仿之,我百日谈自己身世,非年谱,非正传,皆此生生活所见所感,啼笑因缘。细心读者当感所谈何指,所感何因,个人乃历史之微粒,然而,踩之者众矣!
燕子有心,读我文、画,已十数年,今执笔我谈,丝丝入扣,慧眼识幽微,细心织文章。自已读来,照见自己真面。愿读者品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