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新文学史星光熠熠的女作家当中,白朗也许算不上光彩夺目,但她的朴实、大气就像吹进文坛的一股强劲的东北风,携带着沁人心脾的黑土气息。长养于白山黑水间的白朗,以女性细腻的情怀和温柔的心灵感知、描摹着一个时代的悲喜,而以男儿的博大襟怀和坚毅品质参与、求索着中华民族的救亡图存。白朗的一生经历就是一部作品,而且与她创作的文学作品呈现出同样的风貌——呼应时代、穿透现实,其间充满太多难以尽言的真欢欣和大悲怆。
本书为《白朗集》,主要收录了白朗的“依瓦鲁河畔”、“生与死”、“一个奇怪的吻”、“战地日记”等作品,从中读者可以领略她的思想和艺术才华。
《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为抗日战争时期(东北沦陷以后至抗日战争胜利)与黑龙江文学有密切关系的作家作品选集,收录了金剑啸、萧红、高兰、萧军、塞克、舒群、罗烽、白朗、罗荪、关沫南等有重要影响的黑土作家的作品。作品反映了抗战时期黑土作家的生活和文化活动,以及黑土文学的发展脉络和发展历程。本丛书的出版,将使广大读者尤其是文学研究工作者全面了解抗战时期黑龙江的文学创作;在黑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们通过阅读黑土作家的作品,将深刻了解这块土地曾经孕育出的文学精英,增强文化自信。
本书为该丛书之《白朗集》分册。
《白朗集》主要收录了白朗的“叛逆的儿子”、“依瓦鲁河畔”、“生与死”、“一个奇怪的吻”、“战地日记”、“老夫妻”、“狱外集”、“轮下”等九部小说,供读者朋友们赏析。
依瓦鲁河岸上有一种粗犷而无韵调的歌声,在四月的春风里骚动着,隔岸辽远的东方,黎明正藏在那边白桦林的云雾之下。而依瓦鲁河的上空,却晴朗得像无边的海,北归不久的小燕儿,在这无边的海里浮着,是那么迅速。
歌声寂寞下去了。当歌声又起的时候,沿着依瓦鲁河的河岸,有两匹马拖着一架犁杖和一个掌犁的庄稼汉子出现了。马颈下系着那小铃铛像罄似地清幽幽地响起来,和着那粗犷而无韵调的歌声,播布到四方去……回来了,从不知名的远处,回来了模糊的反响。
河、田地、天空,都安静得像一张有彩色的山水画。歌声停了,马儿又在兴奋之下嘶叫了,随后又能听到那清幽幽的铃铛叮叮地响了,它们总是间歇地循环着,犁刀翻起去年又黑又松的垄沟,前进……
日头从云雾里爬出来了。
同样的调子,而是和粗犷相反的声音,远远地开始跟粗犷的歌声对抗起来,有时,它埋伏在丘岗下面,歌声就变为深远,有时,它冲上了丘岗,立刻又脆快而高亢。而且它们接触得越发近了。
掌犁的汉子向迎面走来的人大声地说:
“长腿三……唱吧,使劲儿唱吧!”
“为什么不使劲儿呢?你看,”长腿三指着附近的村子说:“咱们也要变黄了!往后再唱这歌,可就不容易啦!”
“长腿三,你的胆量哪儿去啦呢?还是唱啊!不管他怎样,该唱还是唱!”
“行啦,留着你的命吧,留着有一天人家来占你的地的时节拼吧!”
“自然是的,咱们的土地,谁打算给夺去,那可不行。这一块地有咱们祖宗的血和汗,有咱们祖宗的尸骨,长腿三,你想想一个后代,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把自个祖宗的尸骨盗去,那还叫人?”
“贾德,冲这话,你小子有骨头!咱们的祖宗的后代全是硬棒棒的,不是这样,咱们简直不能认他是中国的子孙,贾德,你说呢?”
长腿三向贾德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贾德好像没有十分了解似的,至少,他以为长腿三不能牢牢实实地相信他,有向他讽刺的成分。贾德这汉子是不能信服这个的,可是,他并不要跟长腿三吵架,而是郑重其事地指着长腿三担在肩膀上那个明亮亮的锄头起誓:
“长腿三,你记着,我贾德若不是掏心说话,立刻就死在你的锄头下!”
长腿三笑了笑,抗着锄头走到贾德的犁杖跟前。
“到底宣抚员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我弄不大清楚呢。”贾德把缰绳往后一勒,犁杖就站住了,“依胡老大的儿子说,是一个人,是东洋人呢?还是满洲国人呢?他也不知道。……我想,反正是个坏蛋,冤家对头!若不然,为什么强迫咱们家家户户插黄旗?”
“听说,那些旗,全是宣抚员派人送来的,真他妈的熊人,一张花花纸,一条子树枝,就硬要一角钱,哪来的王法?……唉,贾德,老村长那面布旗倒大哪,你看见没有?”
“早看见啦!鸡一叫,那旗就挂在大门上,这回真叫势派:搭一个牌楼,还搭一个小戏台子……”
“那全要咱们摊的钱……”
“哼,摊?我叫他摊炸子儿!”
“敲钟的时候,你去不去呀!村长说,不去不行。”
“为什么不去,他不让去还不行呢,我非要看一看不可,宣抚员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看看,咱们一块儿去……” 贾德的缰绳上下抖动了,犁杖开始前进着,又黑又松的土,被犁刀割成两行。他们背向着背,距离渐渐地远了。
犁杖好像一只流线型的汽艇,在大地上挺进着,他的顶尖上一劲儿翻起土的浪花,被翻出来的长而肥的蚯蚓,宛如成群的鳗鱼在大海里游泳。
贾德呢,他的外貌和无声无息的天空,和依瓦鲁河一样的安静,然而,他的心也正如天空中的云和依瓦鲁河中的水,奔狂不羁地流动。当他的犁杖爬上高岗,他就昂起头来向西嘹望,漂筏村,一百多户人家,掩盖在垂柳和榆树的下面。那儿有几十条炊烟从不知揭换过多少次茅草的房子顶上冒出来,把柔软的上空突破,一直升起,而后在一个相当的高度停住了。
这些,并不是贾德所注意的,它和他已经足足有二十八年的结合。什么都是恶熟烂旧的了,所以没有引起他注意的必要。而特别使贾德注意的,却是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小旗子的招展。
“唉,操他妈的。”贾德气愤极了,全身好像受了寒风似的打着战噤。“一下就变了!……好,我预备一条命,看你能变到什么样儿?”
贾德的犁杖经过他祖宗的坟茔。于是,他把马勒住。
他在爷爷坟前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又在刚死不到半年的爸爸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就跪在那里:
“爷爷,爸爸,东洋大盗要来了;可是,你老放心,我宁肯死在这儿,我也不能把你老的尸骨抛掉……你老有灵有验,快叫我变成三头六臂吧!……”
P14-16
有一种汲取叫做永恒。如果你有幸拿到这套十卷本的《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进而,又将这套书放在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视界中阅读,那么,你将会随时感受到这种汲取的发生。
一、汲取历史的至真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五周年。1945年8月15日——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大日子——中午,日本天皇的《停战诏书》正式播发,宣布无条件投降。此时,距离德国法西斯的灭亡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一天被公认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纪念日。
这是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然而,在这“世人皆知”的背后,却遮蔽着一个耐人寻味的发问——战争开始的时间。关于这个问题,在亚洲,中国、朝鲜和韩国等国专门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学者们认为,开始时间是日军进攻卢沟桥的1937年7月7日。非洲国家则以1934年12月5日,即意大利突然进攻埃塞俄比亚军队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的标志。前苏联国家一致视德国突然进攻苏联的1941年6月22日为战争开始时间。美国则单方面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的时间是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空军突然袭击美国珍珠港。中国的传统历史书上是以1939年9月1日德国进攻波兰为战争全面爆发的时间(是全面爆发,而非局部战争的开始),欧洲各国也均以这个日期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间。于是,在更广泛的官方话语中,这场战争被定义为“1939年9月1日—1945年8月15日,以德国、意大利、日本法西斯轴心国(及芬兰、匈牙利、罗马尼亚等国)为一方,以反法西斯同盟和全世界反法西斯力量为另一方进行的第二次全球规模的战争”。可是,当那个所谓的开始降临在波兰的同时,有一首朗诵诗也正从大轰炸中的中国山城重庆飞出,响彻大江南北:
十年啊!
到今天,
整整的十年!
自从日本强盗
举起了侵略的屠刀,
用我们东北人的血,
在我们中华民族的脸上
涂了个“九一八”,
今天,
整整的三千六百五十天啊!
十年!
这充满了耻辱与悲哀的十年。
十年!
这充满了贫困与苦难的十年。
这充满了呻吟与饥饿的十年。
十年!
这充满了迫害与屠杀的十年。
十年!
这充满了死亡与毁灭的十年。
十年!
这汇集了人世所有的哀愁。
悲惨的三千六百五十天啊!
……
十年来,
我们死亡,
我们毁灭,
但从我们死者的坟头, 与染透了黄沙的碧血,
生长出
更强大的,
更英勇的行列!
——高兰《十年》
这是中国人民用血肉写成的事实。当传统的世界历史记忆将“开始”投向波兰,相当于四个波兰面积的中国东北,已经惨遭日寇侵略的屠刀三千六百五十天的涂炭,也承载了中国抗日儿女三千六百五十天的浴血奋战!可为什么,那众说纷纭的“开始”论中竟没有一个想到那块英勇的土地和三千万的不屈儿女?直到2005年,胡锦涛主席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大会上宣布:“1931年‘九一八’事变是中国抗日战争的起点,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局部抗战揭开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序幕。”这段十余年的抗战史才算得到了一个公正的评价。
听到胡锦涛主席的讲话,时年八十二岁的抗联老战士李敏,徒步来到当年抗联的密营,涕泗滂沱,呼唤着当年战友的名字说:“你们听到了吗,历史没有忘记你们!”
……
同样,你不能忽略了白朗。她的短篇小说《伊瓦鲁河畔》、《轮下》、《生与死》以及散文《探望》均有很鲜明的艺术特色。《轮下》,一篇带有报告文学特点的纪实性小说,为中国当代纪实文学立传的请记住,这一文体的“越轨”,就源自白朗。《轮下》以1932年秋哈尔滨大水灾为背景,表现了难民与日伪反动当局的斗争。情节中有难民代表被宪警推进囚车,他的老婆抱着孩子横卧在囚车轮下被活活碾死的悲惨场面。侵略者的残暴统治由此被揭露得淋漓尽致。后来有学者评价她的这篇作品说:“笼罩着凄楚沉郁的悲剧气氛,描绘了波澜壮阔的群众斗争场面,并且在描写时采用电影蒙太奇的结构手法,把人物对话、动作心理刻划、组合成一组组电影镜头,平行交叉,迭复剪辑在一起,使小说文简流畅,人物个性突出,情节迭宕,节奏明快。”
至于塞克的救亡歌曲、罗荪的评论、金剑啸的舞台剧本、罗烽的《满洲的囚徒》、关沫南的《蹉跎》,都各有其“越轨”的艺术表现之所在,从而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了各自的印记。
《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又是一套极具收藏价值的珍本书。不但尽量收录了十位作家当年的初版作品,而且整理了尽可能完整的作家创作年表、提供背景的文集前言等。比如《高兰集》中收入了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几部高兰朗诵诗集中未曾收录的包括诗歌、散文等体裁在内的三十余篇作品。又如,丛书所收录的舒群诗歌作品源自舒群1934年出版的诗集《黑人》,这些诗歌亦为新中国建国后首次面世。还有一些资料是作家们的亲属第一次提供,弥足珍贵。这次有机会完整地弥补历I史的缺憾,堪称文坛的一件幸事。
有一种汲取叫做永恒。《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的十位作家,今天都已经走入了历史的白山黑水:最早的金剑啸,至今殉国七十四年有余;最后的关沫南,也已经辞世七个春秋。
然而,当我们合上这沉甸甸的文集时,耳边分明响起羽泉的清唱:
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坚强
是什么离去让我们悲伤
是什么付出 让我们坦荡
是什么结束让我们成长我们以为,《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已经作出了最好的回答。
《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编委会
2010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