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河：《笼中鸟集》——从笼中鸟到走向世界。

关心国家社会的读书人，对于民意总不能漠不关心，若发而为议论，或者托诸笔墨，而能表现出不阿附官方的独立的精神，这种精神便是可宝贵的士气，它是民意的体现和升华。

《笼中鸟集》最近将由青岛出版社出版，书名取自京剧《四郎探母》中的一句唱腔，其中收录了四五十篇从前发在各种报刊的文章，有十多篇原名“走向世界以后”，所介绍的正是那未增补的64种书中的十多种。

◎小序

◎自己的话

末世官僚地主魂

还来得及

学问和理想

留鸟的世界

不亦J陕哉

笼中鸟

阿罗咪呢

玉山和玉笋

莱茵河上的感慨

铁算盘及其他

地理学家的观察

宋育仁的逻辑

信口开河的特权

推事官看监狱

百年前的平产党

清朝人看西洋戏

赛金花在柏林

黄遵宪联语

谈美文

《易经》的行时

豫陕川行感慨深

郭嵩焘和严复

古人的短文

卖书人和读书人

暮色中的起飞

差距

忆妓与忆民

汉口竹枝词

道光年间的汉口

李鸿章的诗

大托铺的笑话

没写好的小序

一片二片三四片

溃堤以后

西关古仔

湖南的官

辞年

旧时花价

曾府家酒不必喝

滚灯的花纸

上供和还愿

陈后主和晋惠帝

土话有书对

改字诗

文人之苛

学与商

古人的短信

千年谁与再招魂

民意和士气

太行山故事

小说家言

果戈理的人物

古人写书房

青灯有昧

九里松题字

人之将死

写铭旌

此亦人子

囊萤映雪

立异不必鸣高

卧碑

佟国舅讲文艺

挽口和挽手

五人之墓

不在不通之列

角先生及其他

盛世修史

官多不做事

屎戳子

为宫乎，为私乎

晚清警监

清朝的宫俸

书吏与长宫

童心童趣

刘麻子的笔记

不要鸡心式

萧沛苍题画

看《窦存》

说说黄裳

文章的长短

最早的自来水

洗马

平上去入

梨花压海棠

谈集旬

神童读经

助哭

说倒提

也谈《四库全书》

奉正朔

天威莫测

谈书话

恬笔伦纸

鸳鸯牒

《艽野尘梦》

古长沙片鳞

宝塔诗

还来得及

在“大革文化命”中经风雨见世面以后，对于报刊上的点名批判，真所谓司空见惯，不以为奇的了。而大革、大反、大批、大判之后，或三月五月，或三年五年，或三五十年，被点名批判的人往往又成了表彰肯定的对象，原来大反大批的人则或作检讨j或者缄默，或亦挨批，正如一首俗诗所说的：“喜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最近在《参考消息》上看到苏联批判爱因斯坦的事，才知道臭虫外国也有。此事发生在四十年前，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新时代》杂志发表了苏联科学院院长瓦维洛夫等四人署名致爱因斯坦的公开信，尖锐地批评了爱因斯坦在许多国际问题上的观点：

您是如此激烈地捍卫国际政治领域的无政府状态，比如说，无限的主权。在您看来，限制某些国家的主权的建议是应受到谴责的，是对自然权利的某种违反。您认为，美国该受到指责的仅仅是它的政府力求在经济上来剥削整个世界，而美国并不打算在军事上征服和统治整个世界。

爱因斯坦见到公开信后，即于第二年年初向《新时代》杂志社寄出了他的复信。按道理说，一方以公开信形式尖锐地批评了另一方，就应该给另一方以公开答辩的机会。但一九四七年的苏联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爱因斯坦的复信，整整被扣压了四十年，直到最近才在《新时代》上刊登出来。引人注目的却是编者按语中这样一段话：

不听取爱因斯坦的意见，是犯了一个大错误。他警告说，世界拥有的力量要求采取新的解决办法。当时未能十分负责任地对待这一点。而不尊重科学家的意见就只有自食其果。我们需要科学家提出的意见和权威。

爱因斯坦在《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浅说》的自序中说，文体问题属于服装裁剪师和鞋匠考虑的范围，这就把我想读他为“假设具有接受大学入学考试水平的读者”所写的这本书的勇气吓跑了。但四十年前的这封复信，即使在文体上也不能不承认是一篇杰作。

爱因斯坦的复信同意瓦维洛夫等人的一个看法，即“社会主义经济拥有各种优越性”，他也同意说资本主义自由经营制度有一些弊病存在，但是：

我们不应当把出现一切社会弊病和政治危机的罪责全部推到资本主义身上，从而犯一个错误，即认为只要社会主义一建立，就能医治好人类社会的一切病症。这种看法的危险首先在于，它鼓励狂热虔信者的不宽容，把本来可以采取的各种社会方法，变为一种教会模式，把所有不是信徒的人通通斥为叛徒和罪人。如果出现了这种状况，那么理解非信徒的能力就会完全消失。我相信你们也知道，从历史上看，这种不宽容的宗教信仰给人类带来了多少苦难。

爱因斯坦坚持他的看法，在原子时代，必须实行国际合作，实行对原子武器的国际管制，“因为我相信，在消除威胁人类的最可怕的危险方面，没有任何其他的道路。避免全面毁灭的目的，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比任何其他目的更重要的目的”。

爱因斯坦承认他的俄国同行向他发起的是“善意的进攻”，但他对公开信强加给他的“误解”表示惊讶。他说：

你们的论据给我留下了某种神话般的印象。它们不能说服人，但却能使我们两国知识分子之间更加疏远。这种疏远是人为的可悲的自我孤立现象造成的结果。如果能使个人自由地交换意见成为可能并受到鼓励，而不是像目前这样只能靠“公开信”这种笨拙的方法，那么知识分子就能比任何人更有助于建立起两国人民之间相互了解的气氛，这种气氛是有效发展国际合作的必要条件。

一九四八到一九八八，整整过去了四十年，看来俄国人终于接受了爱因斯坦的这封复信。爱因斯坦是位科学家，科学家往往比别的人更加接近真理。花了四十年时间，《新时代》杂志即苏共中央总算认识到并承认了“我们需要科学家提出的意见和权威”，这恐怕是一个值得“拿来”的经验。

四十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太短，在人类历史上不算太长。我看我们还来得及。

(一九八八年十月)

[后记] 《还来得及》一文在一九八八年十月八日《人民日报》刊出后，先后收到了龚育之、许良英两君的来信，指出了我所引用的译文的错误，故在文章入集时将二君来信摘录于后，文章则仍保持原样，未作修改。

龚育之君的来信

读了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短文，很赞成你的议论，很欣赏你善于抓住引起议论的由头。但你这篇文章中有一处引文翻译的错误，你所引的“您是如此……”这一段所谓苏联科学家公开信批评爱因斯坦的话，其实是爱因斯坦对苏联科学家的观点的概括和评论，是《参考消息》翻译错了。一是错加了引号；一是错把“你们”译为“您”(俄文中此字单复数一样)；一是错把“经济领域无政府状态的激烈反对者”译为“……拥护者”。如果把这三处错误改过来，《参考消息》上的译文大致不误，意义很好理解，否则简直无法理解。

P4-7

六月底到南京去了一趟，应朋友的邀约，回来后编了两本“自选集”，都是从已出版各集的文章中选辑而成的。一本收写自己和写别人的散文，名《小西门集》；这一本则选收平素“遇事抒情”和“借题发挥”的随笔，名《笼中鸟集》。《小西门》和《笼中鸟》，都是原有的篇名，以篇名作书名，仍然按老习惯。“遇事抒情”和“借题发挥”，则是“文化大革命”中加给我的罪名，三十多年后用在这里，似乎也还合适。

集子照例应该有篇序，在选出来的文章中有《自己的话》一篇，觉得可以用来充数，便将它放在这篇小序之后，其他各篇之前。本集所选文章，都按发表年月先后编次，只有它例外。因为如此，这篇小序也就不必写得太长，可算名副其实的小序了。

二千零八年十一月四日，钟叔河于长沙城北之念楼。再过几天，我就七十八了，甚矣吾衰，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