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时,汉斯·彼得·伯格曼正冲着淋浴。他在水声中听见铃声,几乎被浴室里的泡沫滑倒。
“佳丝汀!”他喊道,然后他想起她不在家。她又划船出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划出了很远。当然,他现在完全可以不去理会电话,不过,他又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母亲已犯了两次心脏病,刚从医院回到家。于是,他赶快关掉水,裹上浴巾,湿着脚走到过道里。
是他的老板,乌尔夫。
“打扰你了吗?”
“不,一点没有。”
“汉斯·彼得,我得跟你说点事。”
“好啊,现在吗?”
“我不想在电话里说,你今天早点儿来吧。”
“当然,我会早点儿。怎么了?”
“出了些问题。”
“严重吗?”
“我真不想在电话里说。”他的老板再次说道。
“好吧,我尽快赶到。”
汉斯·彼得在三玫瑰旅店上夜班,就是坐落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皇后街上的“三玫瑰”。这是家小小的私人旅店,保留着传统的服务项目。比如,如果客人头天晚上把鞋放在门外,鞋就会被擦得干干净净。乌尔夫在斯德哥尔摩拥有三家旅店,风格都一样,房间简洁却十分舒适。汉斯·彼得已为乌尔夫工作了很长时间,只在旅店翻修时,他才会短暂地休假。房间里有了些现代设施,每个房间加了浴室。以前这些设施也有,不过只是在过道里。
当他搬来和佳丝汀一起住后,她曾劝他辞去工作。
“我的钱足够了,我们会过得不错。”她说,并奇怪且毫不掩饰地笑着,“我爸留下的钱足够我们俩花了。”
汉斯·彼得双手捧着她的脸。
“你真的觉得长期这样能行吗?假如我像个寄生虫一样靠你的钱生活?”
她没有让步。
“你不会成为寄生虫,重要的是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
他顿时被感动了。
“我当然和你在一起。”他说,“每天一下班,我肯定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他又回去淋浴。穿衣服的时候,他望向外面的花园,那只鸟已经出来了。他在樱桃树周围修了一个大大的鸟笼。他还想给鸟建个小房子,这样的话,那只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坐着或蜷缩着。它毕竟只是一只养在家里的鸟。从四月到十月的半年时间里,那只鸟都可以在室外生活。汉斯·彼得感到很惬意,在寻常人家居住着这么大的野生鸟可不是件寻常事。尤其不容易的是,那只鸟到处拉屎,弄得家里一团糟。佳丝汀通常在满屋都铺上报纸,可还是无济于事。汉斯·彼得曾读到:鸟每隔十五分钟就拉一次屎,看来确实如此。汉斯·彼得不怕那只鸟,那鸟从来没威胁过他,即使他有时逗弄它:把它的翅膀张开,拍打它,以至于黏糊糊的绒毛脱落下来,散落在所有的家具上,弄得满地都是。这时,那只鸟会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哀号似的唧唧声。依照佳丝汀的说法,这是它高兴了——鸟类感到高兴就发出那种声音。那鸟喜欢佳丝汀,不过,对于汉斯·彼得搬来住在同一屋檐下,它似乎也不介意。有些时候,它甚至允许汉斯·彼得打它的背。它的背是那么厚实而温暖,汉斯·彼得感到很吃惊。 佳丝汀从盐湖浴场一对离婚夫妇那里接手了这只鸟。还是只雏鸟时,它从鸟巢里掉下来,差点被一只猫吃掉。那男人和他的妻子救了这只小鸟,人类世界在它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以至于它不能再在野外存活。佳丝汀看到那则广告:“家庭变故,爱鸟出售”,一冲动,便驱车前往购买。
“我总想有个宠物,”她告诉汉斯·彼得,他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就告诉他,“但我还从没有过。”
后来,他知道了更多的事。她的继母弗洛拉无法忍受动物,她怕动物,觉得它们恶心,怎么都不觉得它们可爱。
“你不知道我多想去关爱另一条生命,一个依靠我、只依赖我的生命,一件只属于我的东西。但她绝不会同意。”
“你父亲的态度呢?”汉斯·彼得问,“他不能说服她吗?”
她咧开嘴笑了,笑容有点变形,满含恨意。
“不能。”她说。
佳丝汀有过一只荷兰猪,那是在弗洛拉不得不接受临终关怀的时候。那是只长长的、棕色的小家伙,像一只大鼠,她因此给它取名为大鼠。大鼠没活多久,现在还埋在花园里那些紫丁树下。弗洛拉也没活多久。
“宠物店想把大鼠给蛇当食物,”佳丝汀继续说,“因为没人来买。宠物店于是改变策略,不再出售小动物而专门卖爬行动物。他们肯定觉得内心有愧于大鼠,于是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有一次我把大鼠带到弗洛拉那里,”佳丝汀说着,下眼皮颤抖了一下,“她坐在轮椅上,大鼠在她膝盖上拉了屎。这小家伙一定是紧张,每个到弗洛拉身边的人都会紧张。”
佳丝汀尖声笑起来,笑声穿透出去。
“你看,、就是这么回事。”她说。
“现在不同了。”汉斯·彼得小声道,“现在只有你和我。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我也会帮你忘记,我发誓。”
汉斯‘彼得看了看钟,刚过下午两点。他通常六点去接班,现在得马上出发。他穿上牛仔裤,套上一件短袖棉衬衫。夏天快结束了,一波热浪过后下了几周的雨,雨水使树木青翠欲滴。他和佳丝汀都不怎么喜欢在花园里除草弄花。他们的庭院斜斜地延伸到梅拉湖,避开了人们的视线,所以他们不用花太多精力去照顾园子。如果实在是杂草丛生了,他们会请一位来自哈赛尔比花园的老花匠来帮忙。花匠身材矮小却结实健壮,显然爱酗酒。这个夏天,汉斯·彼得找了他几次,可他看上去都是晕晕乎乎的。“喝高了。”妈妈常常这样说一个醉汉邻居,“林德曼又来了,真可怕!”
汉斯。彼得注意到,草坪又需要修整了。我最好自己干活,明天就做。
他站在楼上的走廊里,那儿也是图书室。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水面,看着涟漪阵阵、不断变换的水流,也看着空旷的船坞。
佳丝汀,他想到她,心里涌过一阵担忧。这时,他看见了她,远远的一个小点,疯狂地划着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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