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凤一只手拉风箱,另一只手迅速从袜子里掏出一包砒霜,左边的小锅灶正好挡住她的那只脚。这包砒霜是鬼子进家抓她男人时,她顺手从床腿旁的一块破砖上拿到的,她想在关键时刻留给自己用,没想到在这里却派上了用场。
砒霜攥在手里,手心渗出微汗,胳膊抖个不停。李天凤沉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紧张的情绪平静下来。此时,她眉角一挑,朝门槛瞟了一眼,看守她的那个鬼子兵正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烟呢!
李天凤镇定了一下情绪,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抄起锅边上的铜勺搅了搅锅里的面条,旺火催得面汤泛起乳白色的花,就像锅里长出个泉眼,咕咕嘟嘟地冒个不停。
那个鬼子抬头看了看李天凤,拄着枪站起来,往前探了探身子,把脑袋伸出老长,直往锅里瞅。这个动作把李天凤吓得不轻。恰好,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她发现鬼子的目光还算柔和,脸上绽出微笑,还冲着她竖起大拇指,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她说:“你的大大地辛苦,辛苦辛苦的。”然后又坐下来闷头抽烟。
李天凤松了一口气,迅速把纸包撕开,砒霜顷刻间就溶化在泛花的面汤里。接着,她坐下来又拉了几下风箱,起身对鬼子说:“太君,面汤好了,开饭吧。”
“大大地好!”鬼子一边说,一边吹响了小号。
七八个鬼子从堂屋走出来双眼惺忪着,打着哈欠,疲惫而又懒散。他们的嗅觉被葱花炝锅的香味刺激了一下,立刻精神起来,很有秩序地排成队,一个一个地在门外接碗。
院子里很快响起吸溜吸溜的声音,饥肠辘辘的鬼子吃得满头大汗。李天凤坐在灶口旁,很平静地等待着她所希望发生的那一刻。如果说,先前为毒死鬼子拼死逃生这个念头而极度紧张害怕的话,现在她反倒觉得一切平静如水,浑身轻松了。毕竟她把如何逃生的计划在得到机会以后付诸行动了。她相信砒霜能发挥它所能发挥的药力!
为预防不测,李天凤顺手摸到一把锋利的斧子,然后握紧了它。
天渐渐地朦胧起来,夜色即将降临。她双眼睁得很大,眼皮一眨不眨。院子里的吸溜声越来越稀,越来越少,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见七八个鬼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没有暴叫,没有呐喊,只有痛苦的痉挛和轻微的哼呀声。片刻,院子里又死一般地寂静。坐在门槛上的鬼子还没吸溜完,就把剩下的面条连同碗一起扔在地上。他显然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见他操起枪来不及拉栓,就掉转身向灶口刺去!嘴里骂着“八格牙路”!
李天凤早有防备,右手抄起斧头,将身往左一闪,顺势用左手抓住枪管往怀里一带,举起斧头就向鬼子的脑袋劈去。明眼人一看这娴熟而又利落的动作,就知道此人会武,而且功夫了得。其实在鲁西南水泊梁山一带,会武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自宋以来兴武之风遍及乡下。李天凤的武功是从小和哥哥一起与当过义和团大师兄的爷爷练的。只可惜她哥哥有一年杀了人,跑了,这一跑就是三四年杳无音信。就连王若男和陈招娣也都练过几招,不过王若男更擅长摔跤,她从小就和男孩子在一起野摔,一直摔到谈婚论嫁。只一斧,鬼子的脑壳就被劈成两半,脑浆四溅。她迅速离开厨房,用斧子劈开西厢房门上的铁锁,进屋放低声音急切地说:“姐妹们,快起来跟我跑!”说完,就为她们解绳松绑。绳子很快解开了,李天凤在前面引路,还未走出院子,一个鬼子传令兵从门外闯进来,这家伙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李天凤砍掉一只胳膊,倒在地上嚎滚。
当李天凤她们几人悄悄溜出村子以后,就放开脚步如野马般地飞奔起来。这时候,她们顾不得辨别方向,只是一个劲地跑啊,跑啊!强烈的逃生欲望占据了整个身心,恨不得再生出两条腿,逃出鬼子的魔爪! 是啊,自从鬼子们侵占了她们的土地,杀光了村里的老老少少和她们的亲人,然后把她们几个面容姣好的装上车拉走的那一刻起,她们无时不在想着逃生。可是在鬼子严密的监视下根本没有机会。汽车从上午十点多钟出发,一直在行走。直到下午一点多钟,到了一座县城才住脚吃饭,吃完饭,换了一拨鬼子兵,又继续向北开进。此间,在县城歇脚时,一位好心的师傅给她们送饭时对她们说,鬼子要把她们送到黄河以北的一个兵营去做“慰安妇”。起初,几个人不明白什么叫“慰安妇”,直到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红着脸说道“做那个”,她们才陇然大悟。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