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英雄，看枭雄，必读《半截英雄》。本书主要描述了五代时期的乱世英雄后唐庄宗李存勖的英勇善战、东征西讨血战20年的英雄业绩，各方面表现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英明领袖，但伟业只保持了两年六个月，后期骄奢淫逸，对武将大臣实行高压政策，终至宫廷政变而国破身死。

本书由范小青、赵本夫、苏童、叶兆言、毕飞宇、丁帆联袂推荐。

本书分为上部《三垂岗》，下部《绛霄殿》，主要描述五代时期的乱世英雄后唐庄宗李存勖的英勇善战、东征西讨血战20年的英雄业绩，各方面表现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英明领袖，但伟业只保持了两年六个月，后期骄奢淫逸，对武将大臣实行高压政策，终至宫廷政变而国破身死，所以柏杨称之为“半截英雄”。毛泽东主席也对李存勖评价很高，认为“李存勖之断”，是“识时务之俊杰”。

上部：三垂岗

　序　风云帐下奇儿在　鼓角灯前老泪多

　第一回　王光图传檄讨朱温　康怀英掘堑困潞州

　第二回　伐潞州梁主易帅　回太原晋王驾薨

　第三回　信谗言车裂李存孝　思良将鸩杀康君立

　第四回　捧三矢亚子嗣位　萌二心季父逼宫

　第五回　施暗箭存质被害　泄机关克宁伏诛

　第六回　潞州城朱温再易帅　三垂冈亚子初扬威

　第七回　谮白鹿王重师灭族　谶黑牛刘知俊反梁

　第八回　醋海生波王妃吞金　淫欲激变昏君惊魂

　第九回　王景仁客将为师　周德威临阵谈兵

　第十回　纳忠谏柏乡传捷报　泯仇怨晋阳息内忧

　第十一回　刘守光幽州称帝　周德威飞狐出兵

　第十二回　周德威义释王思同　刘守奇片言下涿州

　第十三回　周德威谈笑责赵凤 刘守奇疑惧奔魏州

　第十四回　朱全忠惊走观津冢　李存审进扼下博桥

　第十五回　杨师厚怒屠枣强县　史建瑭智破贺德伦

　第十六回　金祥殿兄弟争宠　九曲池父子覆舟

　第十七回　祸起萧墙梁主被弑　同室操戈博王丧生

　第十八回　金蝉脱壳黄昏后　黄粱梦断五更天

　第十九回 三揖三让请君入瓮　七擒七纵收儿马前

　第二十回　鸡鸣茅店失骏马　钟响古刹得太阿

　第二十一回　皇冠落地成俘馘　欲海扬波化毒龙

　第二十二回　同心何惧离间计　倨功终致悲局来

　第二十三回　妙计翻成萧墙祸　美酒东风赋铜台

　第二十四回　驴负草人奇兵发　马渡黄河败将归

　第二十五回　再袭太原老将在　连下三镇定河朔

下部：绛霄殿

　第二十六回　夸门第鞭打生父　滥荣赏贻害家邦

　第二十七回　救幽州大败契丹　战胡柳痛丧元戎

　第二十八回　一炬楼船化灰烟　百战黄河水变红

　第二十九回　王镕养虎终为患 中山引狼又入室

　第三十回　战望都再败契丹　伐镇州连折三雄　

　第三十一回　绍唐祚魏州称帝　陨巨星邺宫惊魂

　第三十二回　李嗣源孤军袭郓州 王彦章三日破德胜

　第三十三回　忠臣尽节长城毁坏　昏君断头大梁灭亡

　第三十四回　万金散尽换富贵　涓滴入公息风波

　第三十五回　智而谐妙语谏君　愚而诈技穷身亡

　第三十六回　租庸院上演傀儡戏　高季兴夜走枫林关

　第三十七回　河阳驿银车被劫　天津桥毛驴鸣冤

　第三十八回　兰昆玉因宝丧命　张继业保帅舍车

　第三十九回 师兄妹奈何成牢燕 义弟兄因谗生芥蒂

　第四十回　恶太监京师伏法　贤司马襄州遇害

　第四十一回　喜聚敛佞臣得宠　恶鲠直良吏丧生

　第四十二回　唐庄宗兴师伐蜀 蜀王衍拒谏寻仙

　第四十三回　康延孝智取阳平关　王宗弼谋变大玄门

　第四十四回　康先锋千骑渡绵江　李司空只身入锦城

　第四十五回　雪迷伊阙射白鹿 毁生谗口族功臣

　第四十六回　朱友谦无辜灭族　康延孝惧祸起兵

　第四十七回　一夫夜呼名都失守　一字之改救活千人

　第四十八回　奸似忠，忠奸难辨　假成真，真假谁知

　第四十九回　绛霄殿庄宗晏驾　兴圣宫明宗绍唐

后记

第一回　王光图传檄讨朱温康怀英掘堑困潞州

公元二〇七年，朱温称帝，国号“大梁”，改元开平。封唐朝末代皇帝景宗(哀帝)李柷为济阴王，改汴州为开封府，称为东都；称洛阳为西都。各镇节度使及州郡地方官纷纷上表称臣，改奉梁朝正朔，拥戴朱温。唯有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凤翔节度使歧王李茂贞、淮南节度使弘农王杨渥、西川节度使蜀王王建不肯臣服，仍奉大唐正朔，用唐昭宗李晔的年号“天祐”。尤其这蜀王王建，自恃巴蜀山河险固，物阜民丰，兵强马壮，传檄天下，宣称要联合河东、凤翔、淮南诸镇，起兵勤王，讨伐朱温。

说起这蜀王王建来，也真称得上是乱世奇人。祖上本是许州舞阳县人，并不显达。王建表字光图，少年无赖，以屠牛、盗驴、贩卖私盐为生，乡里呼为“贼王八”。黄巢义军攻破长安，唐僖宗逃往四川。忠军大将鹿晏弘招兵买马，率部勤王。王建离家投军，既而升任“都头”，跟随鹿晏弘入蜀护驾。僖宗皇帝，正当用人之际，得之大喜，御口亲封“随驾五都”。后来因缘攀附，认十军观军容使田令孜为义父。黄巢之乱平定，僖宗驾回长安，王建作为神策军的小头目入宫宿卫。光启元年，王重荣兵犯京师，唐僖宗再度逃亡，以王建为清道使，扈驾随行。途中身负传国玉玺，朝夕不离僖宗左右。御驾行至当涂驿，李昌符火烧栈道，王建冒死为僖宗牵马，冲过浓烟烈火，死里逃生。夜宿荒山坡上，僖宗就枕着王建的大腿睡眠。醒来之后，不觉涕泪纵横，亲解身上龙袍，赏赐王建。这次僖宗还朝，亲封王建为璧州刺史。王建到了璧州，乃召集亡命之徒，及山中蛮夷，很快拥众八千，起兵攻打阆州、利州，扩充势力。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深以为患，打算起兵征讨。田令孜与陈敬瑄是异父同母兄弟，得到消息，劝陈敬瑄说：“王建是我的义子，有救驾之功。我只用写封信派人召他前来，就可为你所用，何必大动干戈。”陈敬瑄大喜，遂命人带上田令孜的书信去召王建。

王建到了成都，陈敬瑄又后悔起来。托辞说：“我本来想请你前来，委以重任；但有人说你从前曾经当过强盗，犯过律法，受到杖责鞭扑，身上留有痕迹，不宜做大官，因此我不敢冒然下令委任。”王建哈哈大笑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大帅当众亲自验看。”说着脱下衣服，请陈敬瑄验看。陈敬瑄和众人当众验看王建的脊背，什么伤痕也没有。

原来王建皮粗肉厚，受了鞭打杖责之后，敷以上好的金创药，很快就好了，并没有留下痕迹。但陈敬瑄仍不肯委以重任。王建大怒，遂不辞而别，接着起兵攻打陈敬瑄。王建连战皆捷，攻破鹿头关，占领汉州，逼近成都。陈敬瑄慌忙请朝廷调解，双方罢兵言和。朝廷以宰相韦昭度为西川节度使，分邛、蜀、黎、雅四州归王建节度。王建自此得拥旄节，遂逐步取代韦昭度，打败陈敬瑄，独霸两川，被封蜀王。

王光图虽说起自盗贼，而富于智计。显贵以后，优礼士人，左右所用多唐朝名臣世族。巴蜀号为天府之国，唐末天下大乱，衣冠之士多欲依附王建避乱求安，王建皆善待之。左右如韦庄、唐袭、郑骞、张格、王锴等人皆一时才俊，名宦之后。待朱温称帝，这些人便为王建出谋献策，一方面帮助王建策画称帝蜀中，一方面劝他传檄天下，讨伐朱温。

朱温得报，连忙穿龙袍戴皇冠，御金祥殿召集文武，商议对策。太府卿、知崇政院事敬翔出班奏道：“陛下圣心勿虑，王建远在西蜀，杨渥地处江南，边陲荒蛮之地，千里之外，虚张声势罢了。李茂贞区区凤翔，兵微将寡，更不足道。前番陛下，命刘知俊、康怀英提一旅之师，已经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似此衰朽昏庸之辈，屡败之后，自保尚且不暇，何敢轻举妄动！四人中所堪虑者，唯沙陀一人而已。李克用桀骜不驯，帐下‘十三太保’个个骁勇强悍。自上源驿与陛下结下深仇大恨，至今刻骨铭心，无时无刻不想寻衅复仇。虎踞晋阳，雄霸一方，终为心腹之患。近得昭义节度使丁会背主叛降，沙陀兵进据潞州，如虎添翼。上党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不早加剪除，恐其羽翼丰满，更难制服。不如趁陛下初登大宝，天下归心四夷臣服的大好时机，命将征伐，声罪致讨。只要沙陀伏诛，王建、杨渥、李茂贞辈只有奉表请降的分儿，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朱温闻言大喜。这敬翔是朱温驾前第一心腹之臣。原为宣武军掌书记，在朱温幕府二十八年，富有急智和谋略，工于心计，深得朱温信任，军中大事悉托付之。敬翔也对朱温忠心不二，任劳任怨。在军中每晚几乎都不上床睡觉，困倦时只倚案假寐片刻。朱温爱其忠谨，劝他就寝，敬翔答谢说，只有在马背上才能睡得着。朱温性情乖张暴戾，喜怒无常，很难有人猜透他的心事；唯有敬翔能够揣摸到他的想法。每逢朱温决断有误，敬翔心知肚明，偏偏不直接道破，而是婉言讽谏，故做困惑不解，绕着弯子让朱温自己醒悟。朱温一经提示，马上醒悟，便改弦更张。朱温篡唐大计，多由敬翔帮助谋画。

敬翔奏罢，群臣随声附和。接下来便是择帅命将的事情了。开封府尹兼建昌院判博王朱友文出班奏道：“敬大人所奏极是。儿臣以为潞州城刚入敌手，民心未附，沙陀人立足未稳，征剿事宜，宜速不宜迟。儿虽不才，愿代父皇统兵前往！”

朱温在宝座上拈须颔首，笑而言曰：“皇儿孝心可嘉，只是听说如今潞州守将乃是李克用的义子大太保李嗣昭。此人虽然身材短小，貌不惊人，但久经战阵，谋略过人，恐怕皇儿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皇儿执掌东都政务，又兼管着建昌院的事情。建昌院总管天下财赋，金帛钱粮。辎重粮秣都要你来筹措办理。哪能让你须臾离朕左右？”

朱友文乃是朱温养子，原本姓康名勤，甚得朱温宠爱。朱温称帝以后封他为博王，委以东都政务。听了朱温的话，不禁脸上发烧。他知道朱温所言不假，自己也确实不是李嗣昭的对手，但在金殿之上，大庭广众之下，被朱温驳回所请，仍不免难堪。

敬翔连忙又出班奏道：“博王纯孝，奋身请缨，忠孝之情实属可敬。但东都百事繁剧，庙谟还须博王翊赞，实难分身。臣保举一人，可代博王前往。”

“卿保何人？”朱温忙问。

“保大节度使康怀英。”敬翔道，“前番陛下命其讨伐凤翔，战功卓著，如今驻节鄜州。此人实为难得的良将。”

“康怀英智勇足可与李嗣昭匹敌。”朱温道，“只是鄜州初定，朕怕康怀英一旦离任，李茂贞卷土重来，如何是好？”

“陛下勿虑。”敬翔道，“李茂贞已是惊弓之鸟，死灰难以复燃。何况有刘知俊在侧，他哪里敢蠢动？讨伐潞州，利在速战。康怀英处事果决，正宜担当此任。圣上秘令康怀英自鄜州出发，不日即可兵临潞州，正好打李嗣昭个措手不及。”

朱温道：“依卿所奏，命康怀英为招讨使，符道昭副之。发兵十万，火速攻打潞州。博王友文从速备足粮秣，发往军前，不得有误。”

群臣遵命，正要退去，礼部尚书苏循却又出班启奏道：“李克用所膺封爵、本兼各职均系前唐封赏，陛下奉天承运，登极以来，李克用不肯臣服。爵赏官职，应一并褫夺。然后声罪致讨，似乎更为师出有名，顺理成章。”

朱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哂，淡然说道：“准奏。就劳卿拟旨吧。”

殿上众臣都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但谁也不肯说破。苏循原本是唐朝归臣，见朱温势力强大，渐有篡唐自立之势，就极力奉迎朱温胁迫哀帝禅位，并携带百官劝进表章亲赴开封劝朱温登极称帝。朱温称帝以后，苏循自以为劝进有功，宰相之位非已莫属。谁知朱温鄙薄其为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卖主求荣的行径，宁使相位虚悬，也不肯让他如愿以偿。苏循猜不透朱温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总以为自己巴得不到火候，一遇机会，便极力献媚。  P1-3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米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这首诗乃是清代诗人严遂成写的一首咏史诗。内容是赞颂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英雄业绩的。三垂冈本是山西省长治市西面20公里处的一座小山冈，在名山众多的山西，本来微不足道，可是这里发生过李氏父子一连串生动的故事，地以人传，因而这籍籍无名的小山冈声名显赫起来。

唐末，这里本属昭义节度使管辖的潞州府。节度使孟方立祖籍邢州人，为了便于统治，他把节度使的治所由潞州迁往邢州。这下引了潞州人的不满，于是潞人以泽、潞二州降晋，归附于李克用。孟方立便以邢、洛、磁三州另建昭义节度使，与李克用相抗。这样，两者的冲突便接连不断的发生。一次，李克用征伐邢州归来，置酒三垂冈上的玄宗庙前，酒至半酣，命军中伶人唱歌助兴。伶人唱了一支《百年歌》。这首歌本是晋代陆机所作，内容一直从年少时唱至百岁，慨叹人生无常，不管年轻时如何春风得意，暮年时总难免凄凉衰老。每段结束，总要重章复唱“清酒将尽奈乐何，清酒将尽奈乐何！”声调极其苍凉。李克用受到歌曲情调感染，不禁老泪纵横。左右大惊，伶人更是不知所措。想不到李克用突然捋髯大笑，满饮三杯，指着身边的儿子李存勖道：“老夫壮心未已，二十年?，此子必战于此。”这时候，李存勖还不足五岁。

事有巧合，二十年后，李克用薨逝，其子李存勖继承王位，果然于此一战成名，大破梁军，挽狂澜于既倒，为后唐最终灭梁举行了奠基礼。数百年后，严遂成于雍正朝中了进士，到山西来当县令，途经三垂冈下，凭吊梁、晋古战场，临风仰慕，发思古之幽情，写下了这首诗。

三垂冈虽然微不足道，但它东面不远的潞州府却是古今兵家必争之地，梁、晋之间反复争夺的军事重镇。李克用从唐末藩镇孟方立手中夺得潞州，后又落入朱温之手；朱温篡唐称帝不久，他手下的大将丁会，因不满朱温杀害唐朝最后一个皇帝李柷，举泽、潞之地投降李克用。李克用遂命他的兵马总管、义子李嗣昭镇守潞州。朱温当然不甘心把潞州拱手让于李克用，于是先后三易其帅，命李思安、康怀英、符道昭攻打潞州。梁军环绕潞州挖壕沟、筑城墙，建筑“夹寨”，采取长围久困之法，把潞州围得水泄不通。李嗣昭虽然智勇双全，但日久天长，粮尽援绝，困守孤城，形势十分危殆。李克用命大将周德威带兵赴援，被阻于“夹寨”之外。正当此时，祸不单行，晋王李克用，又头生毒疮，病临垂危。

李克用自料大限将至，马上就要撒手尘寰，把弟弟李克宁、监军宦官张承业、大将及义子李存璋、亲信大臣吴珙等人召回晋阳，临终相托，嘱咐他们辅佐儿子李存勖继承王位：

“吾常爱此子志气远大，可付后事，唯卿等所教”。又把李存勖叫到跟前，告诉他说：“进通被困潞州，危险万状，我已经来不及再见他一面。等把我安葬以后，你一定要会同周德威把进通救出来！”然后拉着李存勖，看着李克宁、张承业等人说：“我把亚子托付给卿等！”言毕而终。

“进通”是李嗣昭的原名；“亚子”是李存勖的乳名。解潞州之围、救出李嗣昭是李克用临终交付李存勖的头等大事。但要完成父王临终遗愿，谈何容易！梁晋强弱悬殊，潞州之围已经十个月，内外消息断绝。李存勖受命于危难之时，晋阳适逢新丧，上下疑惑，军心不稳。李克用虽然临终遗命，让李存勖继承王位，但御弟李克宁久在军中，手握兵权，实有“兄终弟及”之势。况李克用生前，收有许多义子，如今手绾兵符者不下六七人，年龄都在李存勖之上。这些人对李存勖继承王位，有的并非心悦诚服，便暗中煽惑李克宁谋夺王位，取李存勖而代之。李克宁起初并没有这种野心，但其妻孟氏心狠性贪，伙同李存颢、李存实等人一再怂恿，李克宁终于禁不住富贵权力的诱惑，经过阴谋策划，准备发动变乱。幸得李存勖?前得到消息，先下手为强，诛杀李克宁等人，把祸乱消弭在将萌之时。接着李存勖开始筹画解潞州之围。李克用病临垂危之时，曾经怀疑，周德威因为和李嗣昭不和，解救潞州不肯尽心尽力。希望李存勖传话给周德威，要以大局为重，把个人恩怨放在一边，戳力同心解潞州之围。李存勖宣召周德威回到晋阳，传达李克用临终遗命。他对周德威说：“先王寄厚望于将军，若不能解潞州之围，救进通脱困，先王九泉难以瞑目。”周德威十分感动，表示不负先王之望，一定尽全力，解潞州之围。于是李存勖对部下说：“汴人闻我有丧，一定认为我不能兴师出征；又认?我年纪轻轻继承王位，不懂得打仗的事，一定产生骄傲懈怠之?。如果此时挑选精兵，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以我愤激之众，击彼骄惰之师，拉朽摧枯，必获全胜。解围定霸，在此一役！”

部下赞同他的意见，于是自太原出兵，三日后抵达距离潞州四十五华里的黄碾，设伏在三垂冈下。次日凌晨，大雾弥漫，晋军如从天降，直逼“夹寨”。梁军果如所料，以为晋军班师，潞州不日可破。因而毫无准备。将士们正在蒙头大睡，梦中忽闻杀声骤起，来不及起床，穿盔甲，拿刀枪，晋军已经杀到。于是全营大乱。李存勖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两路，周德威从西北角、李嗣源从东南角攻入“夹寨”，填平壕沟，焚烧栅栏，推倒围墙。战鼓如雷，震天动地。晋军将士个个奋勇为先，梁军全线崩溃，狼奔豕突，拼命逃窜。梁军副招讨符道昭被杀，主帅康怀英带百余骑出阴地关而逃。李存勖这一仗斩获数以万计，缴获的辎重粮草堆积如山。潞州之围彻底解除。更重要的是，这一仗打出了晋人的军威，大大鼓舞了晋军士气，为晋军南下逐鹿奠定了基础。后梁败军仅百余骑逃回开封。朱温听说“夹寨”失守，十分震惊。叹息道：

“生儿当如李亚子。李克用可以说没有死！至于说我的儿子，一群蠢猪而已！”

这恐怕也正是数百年后严遂成把“英雄”的桂冠遂给李氏父子、极口称赞李存勖为“风云奇儿”的原因吧。

物换星移。历史到了1964年12月29日，年届古稀的毛泽东在中南海丰泽园内的书房读史阅至《旧五代史?庄宗本纪》“三垂冈之战”一段内容，不禁触动情怀，思接千载，对李存勖的军事指挥才能，击节赞许，提笔批了“先退后进”四字评语。“先退”当指李克用死后，李存勖宣召周德威班师回转太原；“后进”自然指的是李存勖出其不意地墨绖出征驰援潞州。这种战术，毛泽东在他的军事生涯中曾经不止一次的成功运用，每次都能获得克敌制胜的战果。读史至此，见年轻的李存勖运用这一战术，初试锋芒，便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由大加赞许。于是联想到年轻时读过的一首关于三垂冈战役的咏史诗，岁月流逝，已经记不清是何代何人所作，略加沉吟提笔给田家英写了一封信：

家英同志：

近读五代史后唐庄宗传，三垂冈战役，记起了年轻时曾读过一首咏史诗，忘记了是何代何人所作。请你一查，告我为盼！

田家英接到信，立即查找，把查得内容告知主席。毛泽东非常高兴，立即挥毫把严遂成这首诗书成横幅，挂在书房内。

毛泽东的书法大气磅礴，一向为人所重。再加上他的片言只语、一文一字都被人们奉为圭臬，以为里面深意无穷。这幅书法珍品一经面世，立刻引起周围人的关注。人们纷纷揣测：主席何以忽发思古之幽情？主席读史一向“古为今用”，这幅墨宝深意何在？有何玄机？

一天，左右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好奇，见主席心情不错，有了闲暇。于是试探着问道：“主席，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讲给我们听听？”  毛泽东平时对年轻人十分平易。慈祥地笑了笑说：“这首诗是歌颂李克用父子的。”

“李克用父子是什么时候的人呀？”

“李克用父子是五代时期后唐的两位开国皇帝。”于是毛泽东便娓娓讲述起来。年轻人听得入迷。讲述结束了，听的人个个意犹未已。有人问道：

“主席，这首诗伟大的现实意义是什么？”

毛泽东意味深长地说：“彭角灯前老泪多呀！”

左右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时过不久，毛泽东偶染微恙，住进了医院。身边的医生大概也见到了毛泽东手书的《三垂冈》诗，委婉地请求主席惠赠墨宝。毛泽东情意难却，便写了一幅条幅送给他。内容是：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毛泽东此时的心境是耐人寻味的。以其在全国人民心目中崇高无比的地位，何以会有如此不无缺憾、忧伤的感慨呢？这一时期，他在袁枢《通鉴纪事本末》卷二百二十七《后唐天梁》一节的天头上又加批语道：“生子当如李亚子”——他对后唐庄宗李存勖的钟爱可以说无以复加了。毛泽东是人，不是神。他应该有一个普通父亲年近迟暮时爱子、疼子，希望有一个非凡儿子，继承自己未竟大业的通常心情。

毛泽东批注的这段史籍，记述的是李存勖在朝城作出奇兵突袭后梁的首都汴梁之后，遣返家属回邺都，准备破釜沉舟和后梁作生死一搏的情况。他对皇后刘氏和皇子继岌说：“事之成败，在此一举。若其不济，当聚吾众于魏官而焚之！”情形颇为悲壮，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概。接着，便亲自率领大军，自杨刘渡黄河，经郓州，济汶水，破中都，生擒后梁大将王彦章，直下汴梁。这确实是古代军事史上的神来之笔，难怪毛泽东大加赞赏了。

李存勖在五代时期确实是曲指可数的军事奇才。他在同后梁十数载征战于大河两岸“兵败而复胜，师正而出奇，询谋良将，决断胸中，履险若夷，及锋即用”，实在罕有其匹。毛泽东非常欣赏他这种敢说敢做、敢打敢拼一往无前的性格。在《庄宗本纪》“胡柳坡”之战一节，毛泽东再次评点道：

“胡柳坡正面突破不成，乃从东向南打大迂回，乘虚而入，卒以成功。”

胡柳坡之战发生在918年，这是李存勖继承王位后征讨朱梁的一次重大战役。六月间李存勖自杨刘渡河，自东而西；八月间攻入后梁郓、濮二州，十二月决战胡柳坡。从进军路线看正是毛泽东所说的“从东向南打大迂回”。为了阻挡晋军前进，梁将谢彦章深沟高垒，并且掘开黄河，河水淹没数十里。李存勖亲自驾小舟探测河水深浅及流势。他对诸将说：“梁军根本无意和我军作战，只是想借河水保护自己阻当我们，把我们拖得筋疲力尽。我们不能任其摆布，应当涉水发动攻击！”于是六月二十三日涉水前进。李存勖当先前行，将士们一手撩起铠甲，一手举着刀枪，紧随其后。当天河水突然下落，水深没膝。后梁军在南岸迎战；晋军无法登陆。李存勖命将士稍退，引梁军追击。到了中流，晋军擂起战鼓，齐声呐喊，猛烈反攻。梁军支持不住，败归南岸。晋军乘胜登岸，梁军大败，死伤惨重，河水尽赤。谢彦章仅逃一命，晋军攻占梁军四个营寨。

李存勖决定乘胜对后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八月间自杨刘进入郓、濮二州，沿河西进，驻扎麻家渡。后梁大将贺环、谢彦章率军驻扎濮州北面的行台村。两军旗鼓相望，但没有交战。李存勖逞勇好斗，常常亲自犯险，陷敌。左右劝他说：“大王一身系万民祸福、社稷安危；唐朝中兴大业全在大王一人身上，如何不珍惜自己？”李存勖笑着说：“平定天下，除非身经百战，哪能到手？一味安居深宅大院，只能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能有何为！”  匹夫之勇固不可取，但其无惧无畏的英雄豪气正是创业之主必不可少的品质。恐怕这也正是毛泽东赏识他的原因之一。

晋、梁大军在麻家渡相峙一百余日，梁军紧闭营门，晋军百般挑战，梁军置之不理。十二月间，战机终于来了：后梁军中将帅失和，贺环诬陷谢彦章私通晋军，诛杀谢彦章。李存勖决定采用“运动战术”相机破敌。于是下令毁弃大营，十万大军直捣大梁。贺环听到李存勖西进的消息，也放弃大营衔尾赶来。十二月二十三日，晋军到达胡柳坡(山东鄄城县西北)安营扎寨。次日凌晨，后梁大军便也赶到。李存勖多日寻求决战没有机会，通过“运动”，决战机会终于到来，决定立即展开攻势。老成持重的周德威认为梁军远道而来没有休息，晋军营寨已经十分坚固，深入敌境，一举一动必须万无一失，不可轻易行动。李存勖道：“前些日子在黄河岸边只恨找不到战机，如今贼兵就在眼前，不马上进攻，还等待什么！你怎么如此胆小如鼠！”于是，不听周德威的劝阻，发起进攻。

正如毛泽东所说，“胡柳坡正面突破不成”，战争打得惨烈，进攻并不顺利。梁军结成强大的阵势，稳步前进连营数十华里。李存勖率领“银枪效节营”当先陷阵，横冲直撞，扫荡梁营，反复冲杀，往返十余里。后梁骑兵王彦章部不能支持，逃往濮阳；晋军的辎军部队这时正在西边，与王彦章的骑兵突然遭遇，一哄而散，却冲进了卢龙节度使周德威的阵地，自相践踏，致使周德威父子阵亡。

后梁军队，组织反攻，从四面八方向中央集结，士气大振。战场中有一座土山，已被梁军抢先占领，贺环占了地利。李存勖对左右将士说：“今日得此土山就能取胜，我跟诸君一道把它夺回来！”于是带领骑兵率先发起仰攻。李从珂、王建及率步兵紧随其后；争山之战取得胜利。傍晚，又一鼓作气，趁梁军饥饿、疲惫。李存勖连续作战，终于取得胜利。这就是毛泽东所说的“乘虚而入，卒以成功”。但就结果而言，这一仗双方损失士卒各自三分之二，都受到重创，已经无力再战。何况李存勖还损折了大将周德威，实在损失惨重。毛泽东从战术方面着眼，赞扬的是李存勖“大迂回”的打法。而这种打法的实质是在条件不利时与敌人兜圈子，牵着敌人的鼻子运动，等到捕捉到有利战机，及时发动攻击，消灭敌人。毛泽东对这种战术的运用，可以说神乎其妙、炉火纯青。

井冈山时期，毛泽东指挥红军，趁湘桂之战的有利时机，先后攻占茶陵、遂川、宁冈等县，革命力量迅速发展。此后朱德上了井冈山，会师后红军力量进一步壮大。这时候井冈山有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名叫“朱老聋子”，长期和官兵作战中，总结了一套经验，叫做：“不要会打仗，只要会打圈”。毛泽东借鉴了“朱老聋子”的经验，创造了一套“迂回战术”，编成口诀说：“赚钱就来，折本不干；打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赢就绕，绕不赢就钻；钻不赢就化。”后来，又进一步升华，总结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进”的十六字游击战术。在这一战术的指导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李存勖在胡柳坡之战中，运用的战术基本上与此同类。千古同心，难怪毛泽东大加赞赏了。

也可能是出于“英雄相惜”之意，毛泽东对李存勖战术运用成功之处大加赞赏；对于其战术之误的批评，也充满婉惜之情。

公元922年，李存勖率兵攻打镇州，命其大将李存审、李嗣源据守德胜。这时候，契丹受王郁的挑唆，说镇州金银珍宝无数，美女如云，于是出兵侵犯幽州，企图从背后袭击李存勖。这时晋腹背受敌，不少将士惊慌恐惧，有的主张退回魏州；有的主张解镇州之围，退兵井阱，暂避锋芒。郭案韬劝李存勖说：“契丹受王郁引诱，这次南来，完全是为了金钱美女，并非真要救援镇州。大王屡次战胜后梁，威震天下，契丹听说大王亲征，一定胆怯。只要能打败他的前锋，非逃走不可。”李嗣昭也说：“大敌当前，我们只有前进，不能后退，以免动摇军心。”李存勖坚定地说：“帝王兴起，自有天命。如果上天注定，契丹又能把我怎样！我以数万之众就平定山东，今日一遇蛮夷就退避三舍，还有什么面目威临四海！”于是亲率五千铁甲军迎击契丹。结果大获全胜，生擒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而还。

这一仗的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耶律阿保机败走退兵时，李存勖发现契丹兵留下的营帐，铺在地上的稻草，圆的圆，方的方，整整齐齐，没有一根零乱，认为中原部队军纪素养，远远比不上契丹。于是只派骑兵二百人跟踪追击。告诫说：“契丹一出国境，你们就回来！”可是，这支骑兵自恃骁勇，出境追击。结果只有二人逃回，其余全部被俘。

不难看出，追兵被俘，为全胜之局造成缺憾，完全是由于李存勖看到契丹兵训练有素，心生胆怯，追击只是作作样子，并不是真要穷追猛打、除恶务尽的错误决策造成。但毛泽东仅仅批了两个字：“太少”。这种批评，太多的只是婉惜，感到美中不足，稍有遗憾，毫无指责之意。言外之意，若不是只派了二百骑兵，如果是两千、三千岂不大妙？

李存勖仗打得不错，无愧于“英雄”、“奇儿”的称号。但血战十数年只当了不足四年的皇帝，便在内乱中丧生。对于这一点，我们多么希望毛泽东站在伟人的高度，挥如椽史笔加以评点；可惜他没有只字留给后人。

宋代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曾经把李存勖当做典型例子推荐给后人。他在《五代史伶官传序》中，无限感慨地对人们说：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本其成败之迹”，欧阳修得出结论说：

“‘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足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可见，欧阳老认为李存勖的灭亡，是咎由自取，是犯了胜利后骄傲自满的错误；因为骄傲自满，而被身边宵小伶官、宦官迷惑，最终导致“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旧五代史》的作者薛居正的见解，部分与欧阳修相同：“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狥色禽之荒乐。外则伶人乱政，内乱牝鸡司晨。”除此之外，薛居正还指出了李存勖几个致命错误：

“靳吝财货，激六师之愤怒；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大臣无罪以获诛，众口吞声而避祸。”简言之，以上错误共有三条：一是吝啬，舍不得奖赏三军，引起将士愤恨；二是横征暴敛，不关心人民疾苦；三是诛杀无罪功臣。薛居正说得不错，这三条有了一条就足以亡国，何况李存勖占全了各条。焉有不亡之理！　这只是一家之言。李存勖是否真的如此，还有待后人考证。据说宋代开国皇帝赵匡胤曾经问过身边大臣。有人告诉赵匡胤，庄宗之亡是因为“赏赍无节，威令不行。”赵匡胤感叹道：“二十年夹河战争，不能以军法约束此辈，此诚儿戏。”这便与薛居正所说“靳吝财货，激六师之愤怨”大相径庭了。

总观上述各家之言，我觉得胜利后骄傲自满，不关心民生疾苦才是庄宗身死国灭的根本原因。据《旧五代史·食货志》说，“及庄宗平定梁室，任吏人孔谦为租庸使，峻法以剥下，厚敛以奉上，民产虽竭，军食尚亏。加之以兵革，因之以饥馑，不三、四年，以致颠陨其义无他，盖赋役重而寰区失望故也。”

历史人物的功过是非，很难由几个人的寥寥数语做出恰当、公允的评价，还是让历史人物回到他生活的历史环境中，以他自己的所做所为，语言行动来做出诠释为好，这样便于更多的人来作出评判。这便是我不揣浅陋撰写此书的愿望。

五代时期是有名的乱世。短短五十年间，梁、唐、晋、汉、周此起彼落如转轮；朱、李石、刘、郭你方唱罢我登场。头绪纷烦杂乱，简直无以复加。想在这团团乱丝中理出条理，分出是非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本书要叙述的主要是后唐庄宗李存勖从“三垂冈”到“绛霄殿”的一段经历，为时仅18年，但藤蔓牵绕，难免涉及更为遥远的年代，不然难以说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李存勖仅仅活了四十二岁，当了不足四年皇帝，但他是五代时期除梁以外四个朝代的奠基者，影响可谓深远，因而他的故事不能不涉及其他重要历史人物——这样“乱上加乱”头绪就更复杂了。要把许多纷纭芜杂的人和事说清楚，把其中的事非曲直、历史意义讲清楚，确实不容易。我实在感到汲深绠短，力不从心。但故事既然开了头，只好一段接一段地叙写下去，直到把主人公这个悲剧人物的结局叙述完毕，该收场了，才不得不草草收场。勿用讳言，我是把主人公当做英雄来写的，我认为，至少在灭梁之前他是个英雄。和严遂成及乎是同代人的大诗人袁枚曾经写诗一一罗列他的英雄业迹道：

“三箭高悬太庙凉，一年一战报君王。幽州儿女朱丝系，汴水君臣白马降。初心虽负轻移鼎，国号依然不改唐。生儿如此尚何忧，吴有孙郎足与俦！”

可见“英雄”的称号对于李存勖是当之无愧的了。但英雄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成功后的骄傲，终于导致身死国灭，这便是他最大的缺陷。因而柏阳先生称之为“半截英雄”。不管怎么说，“半截英雄”毕竟也是英雄。

故事共写了五十回(包括序)。仿效我国传统章回小说的体例，每回冠以联语回目。诸公茶语饭后若有闲暇，不妨依次阅读，且听我慢慢道来。看李亚子果“奇儿”耶？“英雄”耶？抑或“半截英雄”耶？

父亲多次说，五代十国非常值得研究。他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就做了不少笔记，尤其对李存勖这个被毛泽东称道的人物，下了不少工夫。受父亲的感染，我也找些有关的闲书看看，实在是感叹在这个仅仅半个世纪的时间内，五代十国，血雨腥风，城头变换。它怎会如此混乱如麻？礼乐崩坏？群魔乱舞？

汉末乃有三国之乱世。三国的纷乱，因为《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其间多少人物广为流传？不说政治人物的丰富多彩、个性鲜明，仅仅是道德风范即使在当今，不还是被津津乐道？《出师表》、《隆中对》至今还是经典范文。盛唐的华彩，无人可以否认，但是盛唐之后的残唐五代怎会突然黯然无光？人性的丑陋怎会如此猖狂嚣张难以遏制？我们问，藩镇割据，武人猖狂放肆，难道文化人都被边缘化了？但是李白、杜甫、白居易何尝身处过政治中心？不都是游走在边缘的帮闲文人吗？不是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吗？当时官僚、武夫都不喜欢诗歌，即使喜欢，也是装装样子，附庸风雅或者是炫耀一下而已，真是沉迷进取，非掉脑袋不可。在武装力量面前，人民始终是错误的、被动的、处于弱势的。五代似乎除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几首词被人传诵外，实在是乏善可陈。父亲说，五代被认为是中华文明发展史上的一大浩劫、一大耻辱，对它们的历史评价往往会相对较低，也往往会很不客观。冯道这样的人，后世往往讥讽他见风使舵、没有气节。但是，他实际上还是做了不少好事。在那样的政治格局中，他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勉力承担，还是很不容易的。他主持修订校订的《九经》被称为“五代蓝本”，这样的文化工程，历时21年，跨越两个朝代，第一次由政府刻印发售，也算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了。想来也是，在那样的乱世，有这样一位有文化情结的人，还在坚持主持这样的文化复兴工程，没有忍辱负重苦撑危局的心胸，实在是难以想象的。

朱温是安徽砀山草民出身，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是少数民族，后周的柴荣也曾是下级军官，辅佐朱温的敬翔算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有眼光的知识分子。其他还有李嗣源、李茂贞、刘知远、王建，等等等等，这些人，在纷纭乱世，演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血流成河、干戈寥落。我们审视，我们凭吊，不是按照猎奇套路的演义，不是人云亦云的拾人牙慧，通过当下的梳理、观照和揭示，是为了更好地面对当下的社会转型。欧阳修说，“于此之时，天下大乱，中国之祸，篡弑相寻”，“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礼乐崩坏，三纲五常之道绝，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隐’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缙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廉耻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怪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坏，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远去而不可见者。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颜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沦于下，泯没而无闻者，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我们要追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局面？在我们的文明史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黑暗的一页？“枪杆子里边出政权，毛锥子(毛笔)没什么用处”这些结论似乎也不是很新鲜啊！

父亲说，面对五代，有许多话要说。老爷子信心很足，经常在我不经意的询问中，滔滔不绝、条分缕析，几乎对五代十国的大小人物都是信手拈来，完整准确。就这样，经过数载寒暑，不会敲键盘的父亲关于五代写出了近百万字的小说，这就是摆在你我面前的《半截英雄：后唐庄宗》。不必说小说如何荡气回肠、大气磅礴，历史人物群像如何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乱世烟云怎样城头变幻、山河易手，我想说，这样一部历史小说的惨淡经营、焚膏继晷，非局外人可以想象，诸多章回所浸透的饱满激情、所渗透的异代感知，令人无限低回、掩卷长叹。小说的语言简洁老道、炉火纯青、删繁就简。小说究竟写得如何，当然有待读者的评判。

雷雨

(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

2010年3月

生子当如李亚子。

康延孝之谋，李存勖之断，郭崇韬之助，此三人者，可谓识时务之俊杰。

——毛泽东

政治上的半截人尤多，李存勖便是一个浓缩的典型，他血战20年，无论哪方面表现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英明首领，简直跟李世民大帝一模一样……然而他的勋业太短，只不过保持了两年六个月，就国破身死。攻陷开封应该是一个转折点，把他转折成一个“半截英雄”。

——柏杨

英雄大多轰烈登场，苍凉落幕，汝河选取残唐五代之李存勖探索追究拷问历史，激活尘封人物，重现乱世风云，让人有一窥堂奥的好奇。

——赵本夫

有乱世，然后有英雄，有故事，于是可歌可泣。

——叶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