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淳一的文学原点之作！

生与死之尊严的集中展现！

收录渡边淳一早期四部作品：《光与影》、《宣判死期》、《猴子的反抗》、《蔷薇的联想》。其中《光与影》曾获日本文学最高奖——直木奖。

本书中收录的四篇小说彰显出渡边淳一这位作家的全方位的才华。如果把《光与影》说成叙事诗式的故事，《蔷薇的联想》则可以说是抒情诗式的小说；如果说《宣判死期》是采用了艺术家小说形态的讽刺小说，《猴子的反抗》则是患者对医生的讽刺小说。

光与影

宣判死期

猴子的反抗

蔷薇的联想

喜出望外的收获(新版后记)

解说／小松伸六郎

船只好像进入了玄海海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今天早晨七点离开长崎，已经航行了四个多小时了，太阳大致迫近了中天。

陆军大尉小武敬介十五分钟前就来到甲板上，眺望着在春霭中跌宕起伏的北九州的岛影。如果视野里只有遥远的陆地和天空，这是一条司空见惯的海路。在这里，士兵们的怒吼声、炮弹的呼啸声都恍如子虚乌有的假象，战场上那一幕幕不忍目睹的惨状让人觉得是须臾间的虚妄。

然而一旦走进船舱，这种虚妄的感觉顿时化为活生生的现实。船舱里的榻榻米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伤病员，其数目不下五百人。有人闭上眼睛在强忍着伤痛，有人在神志恍惚中呻吟。小武也不例外，他的右臂从肩膀一直到手腕被绷带包裹着，一根吊带把它吊在脖子下面，被夹板固定住弯曲得几乎成直角的肘部周围从白色的绷带里渗出血迹。

小武用他那健全的左手抓住扶手，略微张开双脚抵御着船只的摇晃，尽管如此，上半身还是随着船只的颠簸而颤动，每次颤动他的肘部就发出一阵轻微的疼痛。船舱里有一方不足～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供他休息，可是他却不愿回到里面去。在狭窄的空间里的伤病员挤作一团发出温热的气息，和腐烂的伤口化脓后发出的酸溜溜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船舱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恶臭。

“我胳膊受伤了，可是脚还灵便，站得住。我去甲板溜达溜达，趁这段工夫你把手脚伸直好好休息。”

小武对躺在身边的同一个大队的一个少尉嘱咐完了就走出了船舱。这个少尉腹部侧面被子弹击穿，无聊地蜷缩着脚躺在地上。他的伤口开始化脓，高烧烧得脸上都泛起了红润。小武也从昨夜开始浑身发冷，今天早晨乘船前换药的时候，夹杂着脓血的液体随纱布从肘部的伤口黏糊糊地流淌了出来。把脓汁拭去，从肌肉已经腐烂掉的伤口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白乎乎的骨头。军医把小镊子塞进伤口，碰得骨头嘎吱嘎吱作响，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破损的骨头已经坏死了。

至少让他把脚伸直睡上十五分钟。

小武发着低烧，站在船舷旁边，北九州的岛影连成一片紫色彩带一直延伸到海的尽头。据说这艘载着伤病员的船只要经过门司，穿过濑户内海，后天下午才能抵达大阪的临时医院。

他能挺到那个时候吗？

小武又想起躺在自己身边的少尉，军医说他的肠子都开始腐烂了。

他死了真可惜。

我自己会怎样呢？小武看了看被绷带包裹着的右臂，这只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丢掉一只胳膊，命能保住吗？

以后的事情到了大阪以后才能见分晓，小武朝着蔚蓝的大海吐了口吐沫。

“小武，是小武吗？”

这时他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发现站着一个留着淡淡的八字胡的长脸男子。奇妙的是，这个男子的右臂也绑着夹板，用绷带包裹着从脖子上吊下来。袖章和小武一样是大尉军衔。

“喂，这不是寺内吗？”

“果然是你，看背影觉得像你。”

这个男子是陆军大尉，名叫寺内寿三郎。他眯缝着小眼睛问：“你也挂彩了？”

“彼此彼此。”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用绷带包裹着的胳膊。

“你在哪儿受的伤？”

寺内回答：“田原坡。”  “我是在植木坡。”

“什么时候？”

“三月十二号。你呢？”

“十一号。”

“你资格比我老一天。”

“这倒霉的老资格。”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寺内和小武参加的西南战争源于以西乡隆盛为首领的鹿儿岛旧土族发起的叛乱。战争发生在明治十年(1877年)，萨摩国军队在熊本城对政府军发起攻击，从而揭开了战争的序幕。

被包围的守卫军不得不在城楼里死守了两个月，城楼只差一口气就被攻陷了，多亏政府军的增援部队及时赶到才死里逃生。这回轮到萨摩国军队节节败退，经过人吉、都城之战，最终到九月鹿儿岛失守，这场战争最终以政府军的胜利宣告结束。

这一系列的战争中，初期的熊本城攻防战最为激烈，尤其是急速赶往熊本城的政府军和强大的萨摩军在田原坡口遭遇，从三月十一日开始整整六天不分昼夜，展开了腥风血雨的大决战，萨摩军的智多星将军、闻名遐迩的筱原国干也战死在这里。P3-5

喜出望外的收获

《光与影》是我的直木奖获奖作品，它最能勾起我深深的回忆。

然而这部作品的诞生纯属偶然。

1968年至1969年期间，我完成了后来发表的长篇小说《葬花》的构思。我追寻主人公荻野吟子的足迹，前往北海道的江差、墒玉县的俵濑进行采访。

荻野吟子是日本第一位官准女医，因此我查阅了一些有关当时风俗、医疗状况的文献，其中我偶然发现一本石黑忠惠所著《怀旧九十年》的书。此人身居军医总监之要职，吟子曾经登门拜访过他，恳求他为女子行医开启方便之门。

这部著作的怀旧谈中有如下的记载：

明治十年，名叫寺内寿三郎和小武敬介的两位陆军上尉在西乡军与政府军鏖战的西南战役中负了伤，他们随其他伤员从战场上被护送到后方。寺内和小武都是上臂贯穿枪伤导致粉碎性骨折，当时抗生素匮乏，这种外伤化脓后并发骨髓炎，发高烧致死的病例司空见惯。因此一般采用的治疗方法都是尽快从上臂截肢。事实上军医给两个人诊断后，对病历放在上面的小武实施了常规的截肢手术，然而轮到下面的寺内，军医突发奇想决定不截掉胳膊，而是采取保守疗法，观察一下情况再说。这不过是作为权宜之计的尝试性手段，一连几天接踵而至的截肢手术让他感到厌倦了。

然而，被截肢的小武不久便伤愈退役了，可是保住胳膊的寺内伤口化脓、高烧不退，寺内不堪其苦，曾主动请求“给我切除吧”。医生好言相劝总算安抚住了，在观察治疗的过程中伤口不再化脓了，最终截肢得以幸免。因此寺内保住了现役军人的身份，虽然他不能举起右胳膊，改用左手行礼，可是这一变化更加深化了他作为西南战争生还英雄的形象，之后他平步青云，从陆军大臣一路登上内阁总理大臣的宝座。

相反的，被截肢的小武则沦为一介市井平民，度过他平庸的一生。

由于军医刹那间的心血来潮般的念头，两个人的人生却由次分道扬镳了。

读了上面这段轶闻，我顿时确信“这是小说的好素材”。

因此我查阅西南战争以及有关当时医疗技术等方面的资料，同时想像两者各种各样的心情，使之交叉穿插，这样写成了收录于本书的《光与影》。

自然，光是寺内，影则是小武。

这篇小说脱稿后在《文艺春秋》增刊一发表就获得好评，马上又被列为直木奖候选作品，并且最终摘得荣冠。

回顾以上过程，如果不写《葬花》，就不会有同《怀旧九十年》的邂逅，《光与影》也不会得以问世。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光与影》完全是喜出望外的收获，虽然它的诞生纯属偶然，但是结果招来了直木奖这个幸运。

这里描述的两个人的命运自然不在话下，看来小说也有幸运和不幸之分呢。

渡边淳一

2007年12月

从一只眼投射出主刀者(外科医生)的目光，另一只眼则投射出缝合者(作家)的目光，这就是渡边淳一作品的特点。当然这是一种比喻性的说法，不管左右两只眼睛是合是分，归根结底汇集成一束目光，这就是所谓的艺术的目光。

——引自小松伸六郎的”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