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为法国著名作家和哲学家狄德罗的小说代表作,以夸张的手法揭露宗教禁欲主义的虚伪和修道院阴森可怖的内幕。本书写的是一个年轻的修女,为了不愿意当修女,为了逃避当修女的命运,所作的种种艰苦的斗争,以及因此而遭受到的种种迫害和苦难。
苏珊修女,因为是私生女,从小得不到父母的宠爱。十六岁那年,被哄被骗,加上被逼,被送进了修道院,被穿上了修女的制服。到了十八岁,她必须公开宣誓当修女。她性格坚强,在任何场合,她都不肯宣誓当修女。这下可恼怒了教会,于是,她的院长嬷嬷,她的神师,以至于她周围的修女,都以最大的迫害和愤怒来惩治她。通过对于这些惩治的描写,教会的专制主义,教会的愚昧和黑暗,都被揭露无遗。
一个律师家庭的私生女,被父亲强行送进修道院,生活在一种永远也透不进一点人性的空气的地狱般的空间中,被忧郁、无法摆脱的自杀念头、阴谋、诽谤、暴行、仇恨和一出出性癫狂的闹剧包围着,她不愿过这种非人的生活,逃出了修道院,却逃脱不了法律的追究。
小说以催人泪下的笔调揭示了一个纯洁高尚的弱女子所遭受的痛苦,以夸张的手法对宗教禁欲主义的虚伪和修道院阴森可怖的内幕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无情的揭露。
如果德·克鲁瓦斯马尔侯爵先生给我写一封回信的话,我将把它作为我要写的这本书的开场白。在给他写信之前,我就有意要认识他了。他是一个上流社会中的人,早年在军界也很出名;现在年事已高,结过婚,膝下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他很疼爱孩子,孩子们也很敬爱父亲。侯爵出身名门望族,学识渊博,才思敏捷,性格开朗,喜欢美术,尤其是对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有人曾在我面前称赞他富有同情心,重视名誉,为人正直;从他对我的事十分关心和别人对我讲的这一切来判断,我觉得把自己的事告诉他是绝不会自找麻烦的。不过,也不能因此来推测,他在还不了解我的情况下,就会决定要改变我的命运;正是出于这个缘故,我才下决心战胜我的自尊心和为难情绪,着手写这部回忆录。我没有才华,也没有写作技巧,只凭着一个像我这样年龄的孩子的天真和性格的坦率,在这部回忆录里描述我的一部分不幸。由于我的保护人可能会提出要求,或许我自己将来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完成这部回忆录,可那时候我大概已经记不起一些年代久远的往事了,所以我想到,现在就把这些事情简单地写下来,再加上它们留给我的终身难忘的深刻印象,到时候我就足以把它们准确地回想起来了。
我的父亲是个律师,他娶我母亲的时候年纪已经相当大了,婚后有了三个女儿。他的家产用来嫁出三个女儿,并在婚后替她们打好坚实的经济基础,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他真要这样做的话,至少应该把对女儿的爱心平均分配;然而在这方面他却离我能赞扬他的差得很远。毫无疑问,我在聪明和容貌讨人喜欢方面,还有性格和才华方面,都要胜过我的两个姐姐;可是我的父母反倒好像对此感到闷闷不乐。我这些天生的和在实干中得来的胜过她们的优点都变成了我苦恼的源泉,为了总是能像她们那样受到别人的喜欢、疼爱、欢迎和原谅,我从小就宁肯长得像她们一样。如果遇到有人对我母亲说:“您有几个很可爱的孩子……”这句话从来都不是指我说的。有时候别人替我出了这口不公平的怨气,但是到了只剩下我们自己家里人的时候,我就要为受到的夸奖付出昂贵的代价,以致我宁愿刚才人家对我漠不关心,或者甚至骂我几句;外人越是偏爱我,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我家里的人就越是生气。唉!我不知哭过多少次,恨自己没有生得难看、愚蠢、笨拙、傲慢,一句话,恨自己没有她们那些能博得父母欢喜的缺陷。我暗自寻思,在老实、公允和笃信宗教的父母身上,这种古怪脾气是从哪儿来的。先生,我要把这一切照实告诉您吗?我的父亲脾气暴躁,从他发怒时的失言,从一些在不同时期凑集起来的情况,以及从邻居的闲话和仆人的言谈中,我猜到了一个可以稍稍为父母辩解的理由。也许是我父亲对我的出生有点怀疑,也许是我使母亲回想起她从前犯下的一个过错,以及她过于轻信过的一个薄情男人,这我哪里知道呢?不过,就算这些猜疑没有根据,我向您吐露又有什么危险呢?您可得把我这封信烧掉,我也答应把您的回信烧掉。
因为我们姐妹三人的出生日期隔得不远,我们是一起长大成人的。一些求婚的男子出现了。有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来追求我的大姐,可是我发现他看中的是我,没过多久,来找大姐就成了他借机来向我献殷勤的借口。我预感到他对我的偏爱可能会给我带来种种烦恼,于是,我就把这事告诉了母亲。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讨她喜欢的事,可我得到的却是什么样的报答呢?四天以后,或者至少可以说,没过几天,他们告诉我说已经在一座女子修道院里替我订好了位子,并且隔天就带我去。由于我在家里日子不那么好过,这件事倒一点也没有使我感到痛苦;我高高兴兴地进了圣玛利亚修道院,那是我去的第一家修道院。在我进修道院期间,大姐的情人自然再也见不到我,也就把我忘了,并且成了她的丈夫。他的名字叫克××先生,是法院的公证人,新家安在科尔贝,婚后夫妻关系相当不好。我的二姐嫁给了一个名叫博雄的先生,是巴黎的丝绸商,他们俩住在坎康普瓦路,日子倒过得挺美满。
我的两个姐姐出嫁以后,我以为父母会想到我,我不久就可以离开修道院了。那时候我十六岁半。家里给了两个姐姐一大笔钱陪嫁,我自以为福气也会像她们一样好;别人来告诉我会客室里有人要见我的时候,我的头脑里充满了美好的计划。要见我的人是母亲的神师塞拉凡神父,他以前也是我的神师;所以,他毫无拘束地向我说明了来意:要我答应穿上修女服,出家当修女。我一听到这个奇怪的建议,不禁连声大叫起来,并且郑重其事地明确告诉他,我对当修女一点也不感兴趣。“这样可糟透了,”他对我说,“因为您的父母把钱全都花在您的两个姐姐身上了,我看不出他们在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好好想一想吧,小姐,您要么终身进这座修道院,要么到外省的某个修道院里去,在那里,只要付一笔为数不多的膳宿费就可以收留您,而且您只有等到父母去世后才能出来,这可能要等上很长的时间。”听了他的话,我叫苦不迭,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修道院院长预先已经知道这事,她正等着我从会客室出来。我当时的心情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状态之中。她对我说:“您怎么啦,我亲爱的孩子?(其实,她对我的事知道得比我还清楚。)瞧您成什么样子了!像您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您可吓得我浑身直打哆嗦。您是失去了令尊大人,还是令堂大人?”我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想回答她说:“唉!但愿……”不过,我只是大声说:“唉!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家里的人都讨厌我,要把我活埋在这儿。”她让我把这些话一古脑儿说完,等着我安静下来。我把刚才神师通知我的事向她说了个明白。她看上去好像挺可怜我,还替我惋惜;她鼓励我千万不要选择一种我一点也不喜欢的职业,并且答应替我祈祷,替我告诫,替我恳求。哦!先生,这些修道院院长是多么狡诈呀!您是根本想象不到的。她真的替我写了信。她并非不知道他们会给她怎样的答复,她还把这些答复转告了我,我只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学会怀疑她的诚意的。在这段时期里,让我最后作出决定的期限到了;她带着一副精心装出来的愁容来通知我说该作决定了。她先是一声不响地待着,然后嘴里吐出几句怜悯我的话;从这几句话里,我明白了其余的一切。接下来又是一种令人失望的场面,我以后几乎不会再有其他的场面要向您描述了。善于克制是这些人最大的本领。接着她对我说:“好吧!我的孩子,那么您就要离开我们了!亲爱的孩子,我们今后再也见不着面了!……”这些话我真以为她是边哭边说的呢。下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见。我仰面倒在一张椅子上。我一会儿保持沉默,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会儿又站起来;我时而走过去靠在墙上,时而又倒在她的怀里抒发内心的痛苦。这就是我当时发生的情况。这时候她对我说:“不过有一件事您怎么不去做呢?听我说,您起码不要对别人说这主意是我替您出的;我相信您嘴巴很严,不会说出去的,因为我无论如何不愿意让人家有指责我的话柄。他们要求您做什么?要您当修女?那么好吧!您为什么不当呢?这会使您受到什么约束呢?什么约束也没有,只不过是要您答应再和我们一起待上两年。人的生死谁都不知道;两年,这倒是有一段时间了,在这两年中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她在说这些阴险的话的时候,还对我显得那么亲热,再三表示友好,用甜言蜜语骗我;当时我知道我是在哪里,可是我不知道家里人将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于是,我被她说服了。接下来她给我父亲写信,她的信写得很好。噢!像这样的信,没有人能比她写得更好了:我的苦难、我的痛苦和我的要求都在信里直言不讳;我可以肯定地对您说,就是一个比我更机灵的女孩也会上当的;不过她在信末说我已经同意了。于是,一切准备工作都以极快的速度安排就绪!日子定了,我的修女服也做好了,举行仪式的时间也到了,这一桩桩事情,直到今天,我还是看不出它们之间有过一点间隔。P1-5
符锦勇同志重译了狄德罗的小说《修女》,叫我写几句话,以为序言。我能说什么呢?我想起的,是恩格斯对于狄德罗的赞语:“如果说,有谁为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诚’而献出了整个生命,那么,例如狄德罗就是这样的人。”《修女》这部小说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它是十八世纪法国杰出的启蒙运动者之一狄德罗,为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诚”,所作出的一个重要的贡献。
《修女》所写的,是一个年轻的修女,为了不愿意当修女,为了逃避当修女的命运,所作的种种艰苦的斗争,以及因此而遭受到的种种迫害和苦难。“我看不到有什么事比违心做修女更痛苦的了”;“修道院比那些关押坏人的监狱还要可怕千百倍”;“您与其不顾女儿的反对硬把她送进一座修道院,还不如把她杀了”;从这些血淋淋的话里,可以想象到修道院的罪恶和可怕。然而,人的想象是有限的,修道院骇人听闻的罪恶,只有亲历其境的人才会知道,才会相信。狄德罗的艺术力量,就在于他以朴实的文笔和逼真的描写,使我们不能不相信。法国大革命时,罗兰夫人沉痛地说:“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我们读了《修女》,面对中世纪的黑暗,面对宗教的残酷和罪行,也不得不说:“神圣!神圣!天下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狄德罗等启蒙思想家,就是要撕破“神圣”的虚假外衣,把真实的面貌还给世人。
苏珊修女,因为是私生女,从小得不到父母的宠爱。十六岁那年,被哄被骗,加上被逼,被送进了修道院,被穿上了修女的制服。到了十八岁,她必须公开宣誓当修女。她性格坚强,在任何场合,她都不肯宣誓当修女。这下可恼怒了教会,于是,她的院长嬷嬷,她的神师,以至于她周围的修女,都以最大的迫害和愤怒来惩治她。通过对于这些惩治的描写,教会的专制主义,教会的愚昧和黑暗,都被揭露无遗。例如:
她们扯掉我的头巾,下流地剥光我的衣服。……她们扔给我一件衬衣,脱掉我的长袜,用一只麻袋套在我的身上,领着裸露着脑袋、赤着双脚的我穿过走廊。我又叫又嚷,大声喊救命;但是,她们已经敲过禁止修女出房门的钟。我呼天抢地,躺在地上不肯走,她们就硬是拖我走。当我被拖到楼梯下面的时候,脚上和腿上已经鲜血淋淋,伤痕累累……这时候,她们用一些粗大的钥匙打开一个黑洞洞的小地牢的门。她们把我扔在一张潮湿的、半霉半烂的破席子上……席子的一头卷着,样子像个枕头;一块大石头上放着一只死人骷髅头和一个木头的耶稣苦像。我当时所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自杀……
这哪里还有宽容?还有慈悲?修道院所修的又还有什么“道”?一切都是专制主义!除了专制主义之外,修女们所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禁欲主义。她们睡的是硬得让人受不了的所谓的床,穿的是故意使人感到不舒服的苦衣,吃的是存心掺了灰的苦饭,此外,还随身带着自己惩罚自己的苦鞭……这又哪里还有什么人生的幸福?天国的道路,竟是苦难无边的道路!
读着《修女》,我在想,一个理想的社会,应当同时满足人们两方面的需要:一是食色等本能欲望,能够得到合理的宣泄,得到健康的发展;一是社会共同的利益和理想,能够得到共同的承认和遵守。任何一个社会,它的存在的合理的程度,就在于它怎样处理好这两方面的关系。《修女》所描写的宗教社会,不仅没有处理好这两方面的关系,而且极端地把它们对立起来,用禁欲主义来反对正常的本能欲望,用专制主义来反对共同的社会利益,从而使社会变得冷酷无情,残忍虚伪。
读了《修女》,除了同情修女之外,我感到最大的收获是对于人类未来的沉思:希望修女的时代永远过去!这样,锦勇同志重译《修女》,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了。
薄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