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喜剧》中,长篇小说是这座宏伟建筑的主要构件,如本文集所选的《欧叶妮·格朗台》和《高老头》,另如《农民》、《幻灭》等也很有影响,其中《高老头》又被称为《人间喜剧》这座艺术大厦的基石。当然,中短篇小说也有不少精彩篇章,如本文集所选的《夏倍上校》,还有《安利贷者》、《禁治产》、《改邪归正的梅莫特》等,都是相当思想深度的杰作。
本文集所选的五篇小说中《欧叶妮·格朗台》和《高老头》是长篇小说。本书所选的短篇小说中,《无神论者望弥撒》就描写了这类情操高尚的人物,显然有意以穷人的道德情操与达官显贵的怎么贪婪相对照。
小说中对宗教的态度也值得注意。作者是无神论者,而且从不隐藏对教会的蔑视和厌恶。
巴尔扎克,举世公认的现实主义小说艺术大师。
他是一位毅力惊人、从不知疲倦的工作者,经历了所有伟人都不能避免的那种充满风暴和斗争的生活。
他用如椽之笔征服了世界,他给人世间创造了第二个完善的天地。无与伦比的《人间喜剧》、《高老头》、《欧也妮·格朗台》在人类文化历史上竖起了一座划时代的丰碑。
城里只有六位居民有资格出入他家。前三位中最起眼的人物是克吕旭先生的侄子。自从这位青年当上索缪初级审判所所长之后,他在克吕旭的姓名之后,又加上了蓬丰这一姓氏,而且竭力让蓬丰的身价超过克吕旭,甚至签名也改成克·德·蓬丰。辩护律师若叫他克吕旭先生,出庭时马上就会后悔自己糊涂。凡是称他所长先生的人都可受到法官的庇护,他对叫他德·蓬丰先生溜须拍马的人更报以最优雅的微笑。庭长先生三十二岁,有一处名叫蓬丰的地产,年收入七千法郎;他还在等着继承两位叔叔的遗产,一位是公证人,另一位是神父,这两位被认为是相当富有的。这三位克吕旭靠许多本家弟兄做后盾,在城里有来往的二十来家,跟从前佛罗伦萨的梅迪契家族一样,结成一个党派;而且同梅迪契家族有帕齐家族这个宿敌一样,克吕旭叔侄也有自己的对头。德·格拉珊太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儿子的母亲,常热心地来陪格朗台打牌,走动很勤,希望他的宝贝儿子阿道尔夫能同欧叶妮小姐结为秦晋之好。银行家德·格拉珊先生竭力支持妻子的远谋,其办法是暗中不断给老吝啬鬼一些好处。这三位格拉珊有自己同党、本家亲戚和忠实的盟友。在克吕旭一方,智囊的被称为神父,由当公证人的兄弟全力支持,决心同银行家的太太争个高低,力图把格朗台的大笔遗产留给自己的所长侄子。克吕旭和格拉珊两家明争暗斗的目标,就是得到欧叶妮·格朗台小姐的嫁妆。这事在索缪城里早已成为极大关注的热门话题。格朗台小姐会嫁给所长先生呢,还是阿道尔夫·德·格拉珊?对于这个问题各有各的说法。有些人的回答是:格朗台先生既不会把女儿许配给所长,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德·格拉珊少爷。他们说,老箍桶匠野心勃勃,要找个贵族院的议员做女婿,凭着一年三十万法郎的收入当陪嫁,接受格朗台家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全部酒桶生意。另一些人则认为,德·格拉珊本来就是贵族世家,有钱有势,阿道尔夫又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高贵男子,除非格朗台身边有教皇的侄子在扁他求亲,跟这样的人家联姻他还能不心满意足吗?他毕竟是个白丁,索缪城里谁没有见过他拿着削木刀做酒桶?况且他还戴过“红帽子”。更有明事理的人说,克吕旭·德·蓬丰先生随心所欲地出入格朗台家,而他的竞争对手只有星期天才能受到接待。一些人认为德·格拉珊太太同格朗台家的女眷关系更密切,胜过克吕旭家,所以久而久之她会说动格朗台母女,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另外克吕旭神父是天下最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女人和出家人对抗,只能打个平手;用索缪城里一位才子的话来说:“他们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据当地更了解内情的老人们的看法,像格朗台老爹那样精明过人的人,决不会让家产落到外人的手里,索缪的欧叶妮·格朗台小姐定会嫁给在巴黎做葡萄酒批发生意的格朗台先生的儿子。对此,克吕旭派和格拉珊两党都异口同声反对:“首先,格朗台老哥儿俩三十年来只见过两次面。其次,巴黎的格朗台先生对儿子寄以很高的期望。他本人是巴黎城里的一区之长兼国会议员,又是国民卫队的上校,商务法庭的法官。他不承认索缪城的格朗台同他是本家,声称要同拿破仑宠信的哪个公侯之家联姻。”方圆七八十里,甚至在从安茹到布卢瓦的驿站里,人们七嘴八舌,无不谈论这位富家独女的亲事来,一八一八年初,克吕旭派一度明显地占了格拉珊派的上风。以花园、华宅、田庄、河流、池塘、森林而闻名的弗洛瓦丰地产,其价值三百万法郎。年轻的德.弗洛瓦丰侯爵因急需现款,没办法只得计划卖掉。克吕旭公证人,克吕旭所长和克吕旭神父,在他们党羽的帮助下,成功地阻止了侯爵分段出售的念头。公证人劝说侯爵分段出售,必得同投标人打无数次官司才能收齐他们应付的款项;倒不如卖给格朗台先生,他既买得起,又能付现钱。最后,公证人同侯爵做成了这笔极合算的生意。于是那块漂亮的侯爵封地,被送进格朗台先生的口里。索缪城的居民看到格朗台先生办完手续,就把打了些折扣的钱款一次付清,此举无不惊讶万状。这件消息一直传播到南特和奥尔良。格朗台先生搭一辆老乡回家的便车,到弗洛瓦丰察看新的田庄,他以主人的身份对自己的田产看了一遍之后,马上返回索缪城,他坚信这一笔投资等于放了一笔利息五厘的贷款,并立刻萌生一个宏伟的设想,打算把他的全部家当都归并到这片地产上来,扩展这片侯爵领地。然后,为了重新填满几乎已经掏空的金库,他决定把他的树木、森林全都砍光,把草场上种植的白杨也都当采伐木材卖掉。
现在不难明白格朗食先生的府邸这种称谓的全部价值了吧。这房屋惨淡无光,阴森、宁静,坐落在城区的高处,坍塌的城墙脚下。构成门洞的两根支柱和支柱间的拱顶,跟房屋一样,是用凝灰岩建成的;这是一种卢瓦尔河边特产的白石,质地松软,平均用不到二百年就不行了。寒冬酷暑恶劣的气候给门洞的拱楣、侧壁,磨损形成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古怪的洞眼,表面看去仿佛法兰西建筑常见的那种蛀蚀斑斑的石头,也有些像监狱大门的模样。在门拱的上方,有一条长硬石浮雕,图案代表一年四季,形象已被腐蚀变黑了。浮雕上面有一条接缝的石板,突出在外,上面凌乱地长着些野草,黄色的苦菊、野牵牛花、旋复花、车前草,还有一株长高了的小樱桃树。褐色的大门是用整块橡木板做成的,到处都有干裂的缝隙,表面上好像不太坚固,其实很厚实,上面有一排排对称的钉子牢固地固定着,组成几个图案。独扇大门的中央,开了一个方形的铁栅栏,铁条排得很密,因为生锈而变红。像是给下面的门槌提供了装置的理由,这门槌由一个铁环吊在门上,槌头正好敲在一颗奇形怪状的大钉的头上,上面刻着一张扮鬼脸的面孔。长圆形的槌头跟我们老祖宗称之为能敲钟的金属人像相仿,又好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好稽古的人倘若仔细打量,或许会发现这槌头上还留有当初的丑角形象的痕迹,只是因为年深月久,花纹早已被磨平。那个沉重的铁栅栏在内乱不止的年月本来是用来探看来访客人的;如今的人可以从中看到在阴暗绿色的拱顶的深处,有几级七零八落的台阶,通往一个厚墙围住的花园。潮湿的墙面到处是淋漓的水迹和一簇簇半死不活的小灌木,倒也别有情致。这围墙原先是城墙的一段,邻近几家的花园就筑在城墙上面。楼下最大的房间是客厅,客厅的进口就对着大门。在安茹、都兰、贝里等地的小城镇里,客厅的重要性外地人通常是体会不到的。它身兼数职,是穿堂、沙龙、书房、上房和饭厅,是家庭日常生活的场所,是全家公用的房间。地段的理发匠每年两次到这里来给格朗台先生理发:也是接待佃户、神父、县长、磨坊伙计的地方。这间屋有两扇窗户临街,地上铺着地板,四壁装有灰色的护壁板,从上到下,整个铺满,而且镶嵌着古式的分割线;天花板上的横梁木露在外面,同样也漆成灰色,横梁间的缝隙用白色的棉垫,如今已发黄;壁炉架上是用粗糙的白石砌成的;壁炉架上方挂着一面发出暗绿色光的镜子,两边削成显示厚度的斜面,把镜子的反射闪耀出耀眼的光芒。壁炉台两边各有一黄铜烛台,共有两种用途:拿掉玫瑰花瓣形的托盘,把烛台的主枝插进一个镶着铜边的兰色大理石的座台,这铜花黯淡的大理石座台就成了一盏日常用的烛台。古香古色的座椅用绒绣裹着,图案表现的是拉·封丹的寓言,不过没有点学问的人看不出上面的主题,因为它的光泽已经没了,而且图票上全是补钉,原来的图案很难看清。房间的四角放着做碗橱的角橱,角橱上面还有一些积满污垢的阁板。一张旧的细木镶嵌的棋盘牌桌,放在两扇窗户之间的空间里,在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椭圆形的晴雨表,黑框的周围点缀着金漆的木刻花边,只是久经苍蝇一再地放肆糟蹋,金漆花边被蹭得所剩无几了。在壁炉对面的板墙上挂着两幅水粉肖像画,传说身穿法兰西卫队中尉衔军官制服的,是格朗台夫人的祖父德·拉倍特里埃先生,另一副是已故的让蒂叶夫人,两扇窗户的窗帘都是用的图尔出产的红色绸料,两边由大坠子的丝带吊起。这种豪华的装饰同格朗台家的习惯极不协调,原来这些都是买进房时就有的;还有镜框、座钟、软垫家具和粉红色的角柜,也都是连同房屋一起买下来的。离门最近的那个窗户下有一把草垫椅子,椅腿下面加了垫板使椅子增高,使格朗台太太坐着能瞧见街上的行人。一张褪了颜色的针线桌填满窗下的整个空间,欧叶妮·格朗台坐的小椅子就放在针线桌旁边。十五年来,母女俩每年四月到十一月天天在这里安静地度日,手里总是有做不完的活计。十一月初,她们可以坐到壁炉前过冬了。只有到这个时候,格朗台才允许家人在客厅里生火,到三月三十一日就熄火,他根本不理会春寒和秋凉。大高个娜侬设法从厨房炉膛里掏出她有意保留下来的木炭,放进烤火炉,让母女俩熬过抵御四月和十一月时节早晚的寒意。母女俩整天像女工一样操劳缝制全家的内衣和被服,即使欧叶妮想替母亲绣一条衣领子,也只能利用自己的睡眠时间去做,而且不得不设法从父亲那儿骗几只蜡烛。多年以来,老财迷总是亲自分发蜡烛给女儿和娜侬使用,就像日常消费的面包和其他物品一样,也都由他每天早晨分发给大家。P6-8
巴尔扎克(1799--1850年),法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公认的天才小说家,毕生最重要的作品——卷帙浩繁的巨著《人间喜剧》在小说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
巴尔扎克生于法国都兰纳省的图尔,在故乡读过六年书,1814年全家迁居巴黎后又上了两年学,然后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办事员。他醉心于文学创作,最初写悲剧,未获成功。改写小说,也没有引起人们注意。转而经商,办过印刷厂和铸造厂。到1828年,已负债累累,濒临破产,于是又下决心回到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来。1829年,两部作品《朱安党人》和《婚姻生理学》为他赢得一些名声。他开始涉足上流社会,结交名流,但依然勤奋写作,每天伏案14~16个小时,《朱安党人》是他用真名发表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人间喜剧》的第一部。1842—1848年间,《人间喜剧》出版了十七卷本。定本于1869—1876年间出版。共二十四卷。1832年,巴尔扎克与波兰的韩斯卡伯爵夫人结识,20多年间写给她的书信收在《给一个外国人的信》中。两人最后于1850年3月结婚,同年8月18日,巴尔扎克因积劳成疾,在巴黎与世长辞,终年51岁。
1834年巴尔扎克产生了一个设想:把自己的全部作品纳入一个总的计划,以构成一个总体。当时他想把自己的作品分为三大类,即阐明支配人生与社会的各项原则的《分析研究》,揭示人的行为之所以产生的各项原因的《研学研究》,显示上述各项原因所产生后果的《风俗研究》。第三类又分为私人生活、外省生活、巴黎生活、政治生活、军队生活和乡村生活六个场景。《人间喜剧》这个名称是1840年取的。在巴尔扎克之前,还没有一个法国作家有如此宏大的气魄,敢于给自己提出“完成一部描写十九世纪法国的作品”的巨大任务,也没有一个作家有这样的才能,能将近百部小说组合起来,构成一套包罗万象的社会风俗画,深刻而真实地再现自己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全貌和本质。巴尔扎克原计划写143部长短篇,因早逝只写出96部。
在《人间喜剧》中,长篇小说是这座宏伟建筑的主要构件,如本文集所选的《欧叶妮‘格朗台》和《高老头》,另如《农民》、《幻灭》等也很有影响,其中《高老头》又被称为《人间喜剧》这座艺术大厦的基石。当然,中短篇小说中也有不少精彩篇章,如本文集所选的《夏倍上校》,还有《安利贷者》、《禁治产》、《改邪归正的梅莫特》等,都是有相当思想深度的杰作。
本文集所选的五篇小说中《欧叶妮·格朗台》和《高老头》是长篇小说。《欧叶妮·格朗台》(写于1833年)是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最出色的画幅之一”。小说中,女主人公欧叶妮·格朗台爱上了丧父落难的堂弟查理。但爱财如命、冷酷无情的格朗台老头决不让女儿去爱破了产的查理。查理与欧叶妮订下终身后去印度谋发展。后来格朗台老头死了,欧叶妮继承遗产成了当地首富。许多人向她求婚,她却痴心等待查理。在海外靠不正当手段发了财的查理,早把乡下堂姐抛在脑后与贵族小姐结了婚。得知此情后,欧叶妮一气之下也结了婚,但保持童贞,并帮助查理还了债。查理得知欧叶妮如此有钱,追悔莫及。欧叶妮33岁时成了寡妇,于是城里人又开始向这位有钱寡妇发起进攻。
据研究者证实,欧叶妮的形象是有原型的,那就是马利亚。她是巴尔扎克的情妇。巴尔扎克在遗嘱中要人把自己收藏的一件基督雕像送给她。
前面已提及,《高老头》(1834年写)是巴尔扎克《人间喜剧》写作计划确定后完成的第一部名著,也是《人间喜剧》这座艺术大厦的基石。全书以高老头为中心展开情节。高老头是巴黎的一个面条商,靠不正当手段发了财。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女儿身上。大女儿嫁给伯爵,二女儿嫁给银行家,并把财产几乎都给了两个女儿,以为自己晚年有所依靠。谁知两个女儿挥霍放荡,只有缺钱时才想起老爸。两个女婿见他再没什么油水,竟拒绝见他。高老头最后孤苦伶仃地死在公寓阁楼的小屋里。下葬时女儿女婿均未露面。《高老头》深刻反映了当时社会丑恶的金钱关系。巴尔扎克认为这部小说“超过了过去的一切作品”。
巴尔扎克以哲学家的冷静态度分析现实的社会关系,用理性的手术刀解剖人类的灵魂。他无情地鞭笞这个金钱主宰的社会,认为受黄金刺激造成的人欲横流是使社会堕落的主要原因。但巴尔扎克仍然相信生活有比金钱更高贵的东西,并力图在作品中描绘一些未受金钱腐蚀的心灵、正直无私的胸怀。本书所选的短篇小说中,《无神论者望弥撒》就描写了这类情操高尚的人物。挑水夫布尔雅是善良人物群像中刻画得最为生动有力的一位。巴尔扎克在描写这个人物时,显然有意以穷人的道德情操与达官显贵的自私贪婪相对照。富翁往往悭吝刻薄,甚至以卑劣手段对待自己的妻子儿女,而这个穷苦的挑水夫却能以二十二年辛苦劳作的积蓄,供养一个萍水相逢的大学生求学。
小说中对宗教的态度也值得注意。作者是无神论者,而且从不隐藏对教会的蔑视和厌恶。但又认为宗教信仰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抵御贪欲的诱惑。巴尔扎克从人道主义出发,深信宗教是“把恶的数量减少,把善的数量增加的惟一手段”,是“稳定社会的最大因素”,所以他不信仰宗教宣扬宗教,认为宗教“也许不是神祗的安排,却是人的一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