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
我是局办公室主任。在大家的眼中，我呼风唤雨，左右逢源。其实，这其中包含着很多错觉。说心里话，干办公室主任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潇洒快活、幸福无限。
我一次喝一斤白酒，稀松平常。局长对我说，如果你没有这样大的酒量，经受不住“酒精考验”，想当办公室主任，门都没有。事实上，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酒桌上陪客人喝酒。所以，酒量大小决定前程。在酒桌上，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可以喝多了，可是坚决不能让局长喝多了。我喝多了，那是尽职，让局长大人喝多了，那是失职。
陪人喝酒最怕来客多。如果来客超过十人，这酒一旦喝起来，局面就难以控制了。如果十个客人，每人变着花样敬局长两三杯，那就是二三十杯。这二三十杯酒，局长总是象征性地喝一些，剩下的就得由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代喝了。但喝酒并不到此为止。
我这个办公室主任，虽然地位不高，但大家都知道我跑前跑后不容易，客人总是要——向我敬酒，表示慰问。我当然要受宠若惊，欣然接受，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至于回到家如何难受，如何洋相百出，根本就不值一提，干工作总是要讲付出的。
我时刻铭记前任办公室主任的那句名言：“眼睛要看事，心中要装事，遇事要会说，有事要办好。”我总是注意局长的言行举止，眼神脸色，并做出快速反应。我与局长一同去开会或办事，我总是很熟练地为局长拎包，并保证包的安全，万无一失。局长要上轿车，我就主动去拉开车门，保证拉开车门时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局长生病了，我马上联系医院，动用一切力量，和医生拉上关系，让局长享受与他人不一样的待遇。局长想招待客人，我就事先安排好酒席，跑前跑后，周密服务，尽量不出纰漏。局长工作累了，我就帮局长找到合适和喜欢的运动项目，好好地放松一下。上级要搞民意调查，我就提前和人事部门沟通，安排好谈话人选，让他们怎样保持口径一致，千万不要埋没了局长的业绩。审计部门来我们单位审计发现了问题，为了把问题摆平，我就挖空心思地托关系，找门子，精心准备礼物，对人家表示“诚意”。
我勇于当替罪羊，这是我的一个工作职责。前不久，我们局长说要学开车。我一听这话，就赶紧说，局长，我会开车，有驾驶证，我陪你学吧。局长在练习场上学了不到一天，感觉不错，于是决定上路行驶。虽然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怕出问题。但是没办法，不陪局长上路开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乐意吗？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局长一下子把人家停在路边的轿车给撞坏了。车肇事，我自然得要主动承担责任了，难道让人家局长背上一个开车出事的恶名。大家都说我开车水平太差了，很多人都不敢坐我开的车。管他们怎么说呢，局长知道我是代他受过就行了。实际上，我从开车以来，从来没有肇事，完全可以评上安全行驶的标兵。可是，有几个人真正清楚，我满身背的都是黑锅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了替罪羊并不是没有好处，当替罪羊，面子上不好看，但局长满意，我的位置也就保住了。
我当办公室主任得到表扬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时候是挨批评。我们局长总是爱用这句话敲打我：“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有没有脑子呀。”对此，我已经习惯了。当我做事做得不好或出现了疏漏，我总是立即检讨，以取得局长的谅解。有时本来是局长工作安排上有问题，我也绝不说是局长的错误，而是把所有的错误都揽过来。我常挂在嘴上的有两句话，一句是“我错了”，另一句话是“局长领导有方”。有了功劳，我就说是局长高瞻远瞩，决策科学。出现了错误，我就说自己能力差，水平低，没有把事情办好。这样表面上看是吃了亏，实际上是保护自己。你要是“揽功推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被炒鱿鱼了。我之所以稳稳地坐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是因为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时刻想到我是下级。当下级的要时刻为局长着想，全心全意为局长服务。
我做事一向低调。因为同我在一起的人，常常是局长、副局长，我要是唱了高调，局长和副局长是不舒服的。我和局长在一起走路，我从不跑到局长前面去。我和局长说话，从来不提自己的成绩。只要局长在场，我总是坚持多服务少说话，不抢风头。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则，那是不议论任何领导的是是非非，而事实上，我对每一个领导的脾气秉性，优点缺点了如指掌。
在机关工作的人都清楚，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是升职的重要台阶。同为中层干部，办公室主任直接为局长服务，学到的东西自然就丰富一些，工作水平提高也就快一些，提职的机会也就多一些。我们单位的前几任办公室主任都以升迁结束了办公室主任生涯。我想，在我这一任上，决不能辜负局长的期望。P8-10
我自二○○三年的春天起写“官场人物”系列作品。
我是工作了近三十年的一位“老机关”。自从进入机关那天起，我的命运、我的情感、我的希望就与一种叫做机关的东西紧紧联系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以说，我深深地领略、体会、品读了机关生活。也许，机关给了我太多的感触和思考，它强烈、持久地激发着我的神经，推动着我去写作。让我把机关的一些事情、一些感触、一些理解写出来与大家品味、交流和评说。
机关实质上是官场。应该说，官场人物是一个值得关注和思考的特殊群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关注官场人物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及人格状态。官场是个好玩的、多姿多彩的，甚至是迷人的东西，很值得做文章。
应该说，机关是人性反映的大平台。机关以其极其强大、无处不在的力量，对人性进行发酵、挤压、撕扯、切割、扭曲、演变、锻造和重塑。
人们来到机关，就会变得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官场文化、机关潜规则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并时时刻刻地发挥其神奇的、巨大的作用。机关塑造了机关人。在许多机关人身上充满着这样或那样的变态、偏执、压抑、浮躁、痛苦、怪异、吊诡、无奈，他们无法自拔，或者已经习惯成自然。在机关待久了，许多人从本真中走失，变成了似是而非的人。
我们看官场人物，不仅要看到其表面的一层，更要看到其背后的一层，看到人不能左右的那一层。是什么创造出这个庸俗、落后、甚至肮脏、变态的文化氛围？是什么让人性蜕变？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用第一人称“自白式”的写法作为杂文的表现方式，每一篇文章看上去像一个人物小传。这是我试图突破杂文创作的一个尝试。
牟丕志
2008年7月
创新与颠覆
近几年，我注意到辽宁作家牟丕志的“官场人物”系列杂文。“官场人物”系列作品拓宽了杂文创作的题材，这是对当今杂文创作题材狭窄的一种颠覆。同时，“官场人物”系列作品又开创了一种新的杂文创作风格——近乎单口相声，既描绘别人，又袒露自己内心独白，真实、亲切、生动、传神，如同面对面地叙家常。这是继杂文作家朱铁志的“小人物”系列之后，又一位以风格统一、创作数量可观的新锐杂文作家的实验成果。
《办公室主任》是牟丕志所写“官场人物”较长的一篇。这篇作品就是当今某些机关的缩影，是某些“官场人物”的特写。牟丕志的“官场人物”系列几乎篇篇在描绘机关人外表的同时，揭露了官场“对人性进行挤压、撕扯和重塑”，《办公室主任》便是典型代表。表面上看，办公室主任在“一把手”身前身后，呼风唤雨，八面威风，其实“并不是一些人想象得那样潇洒、快活”。作品通过“在酒桌上陪客人喝酒”、“勇于当替罪羊”、“善于检讨”、“思维敏捷、办事周到”和“做事一向低调”等几个镜头，活脱脱刻画出办公室主任的生动形象。我们通过这个形象，不仅看清了“官场人物”的人性变态、偏执、压抑、痛苦、怪异和无奈，也从中窥见了“官场人物”是如何变得圆滑世故、虚伪城府、“整天戴着一副沉重的面具”。
透过《检查工作》披露的问题，我们看到上下级之间那种“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僚体制，那种“老爷”与“奴才”的主仆关系；看到那些“检查官员”假公济私的险恶，那种弄虚作假的狡猾丑态；看到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权术，那种欺上瞒下的仕途官场潜规则。检查出政绩，检查出干部，“检查工作”是升官晋爵的绝好机遇。
下级向领导“汇报工作”，正常的情况是如实汇报那些应该汇报的内容，并提出自己的见解与意见。然而，有些“官场人物”的汇报一般局外人是无论如何揣摩不出其中的奥秘的。在《汇报》中，“我”有独特的诀窍：准备多种汇报方案——看领导的“反应”，需要哪种用哪种，关键是“把成绩说清说透。即使没有成绩，也要发挥想象力汇报出成绩来”。“诀窍”还包含一个“勤”字，“工作不停，汇报就不能停”，分明将“汇报”当作邀功请赏的机遇，然而“诀窍”到此并未穷尽，还有个“最重要的是态度问题”，即“说的比做的更重要”。读到此，局外人总算看清了“官场人物”为了升官晋爵简直是不择手段了。
作者把“官场人物”作为自己的杂文创作基地，同时，借鉴了中国戏曲中的独角戏和曲艺中的单口相声，恰当、准确、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形形色色“官场人物”的个性与共性。
独角戏和单口相声都是一个人在舞台上表演。表演的时候，既能表现角色的行为、动作，又能表达内心的活动，有时还能表现他人，这在戏曲和曲艺中是常用的手法，这种“独角戏”、“单口相声”，虽然只一个人表演，但却十分灵活。牟丕志的“官场人物”系列作品亦如此。不论是《检查工作》中的稽核员，《办公室主任》中的主任，《汇报》中的科长，还是《机关哲学》中的无名小卒，都是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与亲朋故友促膝谈心，都是通过“我”袒露心迹，将“我”的秘密和盘托出。在现当代杂文创作中，以第一人称写杂文者，并不鲜见，但尚未看到像牟丕志这般以近似单口相声的形式和盘托出“自己”内心秘密的，亲切、真实、生活气息浓，令人信服。
“官场人物”系列作品另一个突出优长是这里没有好人、坏人的严格区分。文艺作品最忌脸谱化，这就是文艺创作的辩证法之一。“度”把握得有分寸，那么，刻画的人物就真实，有血有肉；“度”不准确，塑造的人物就有失真实，就不是活生生的人。
文学作品的艺术构思越是精巧，作品的艺术魅力就越强劲，艺术魅力强劲的文学作品往往能折射出社会大背景。“官场人物”系列通过一幅幅画面、一个个镜头，揭示出“官场人物”的生存状态和官场文化。
人们来到机关，就会变得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官场文化、机关潜规则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并时时刻刻地发挥其神奇的、巨大的作用。机关塑造了机关人。在许多机关人身上充满着这样或那样的变态、偏执、压抑、浮躁、痛苦、怪异、吊诡、无奈，他们无法自拔，或者已经习惯成自然。在机关待久了，许多人从本真中走失，变成了似是而非的人。
我们看官场人物，不仅要看到其表面的一层，更要看到其背后的一层，看到人不能左右的那一层。是什么创造出这个庸俗、落后、甚至肮脏、变态的文化氛围？是什么让人性蜕变？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本书用第一人称“自白式”的写法作为杂文的表现方式，每一篇文章看上去像一个人物小传。
千古不变的官场，千古追求的权力。官场以其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对人性进行发酵、挤压、切割、扭曲、锻造和重塑。在官场待久了，许多人从本真中走失，变得似是而非。他们是值得关注和思考的特殊群体。他们解构中国的官场文化，官场文化同时也在消解他们。
本书用第一人称“自白式”的写法作为杂文的表现方式，通过一幅幅画面、一个个镜头，揭示出“官场人物”的生存状态和官场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