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著名作家麦家,以其独特的创作技巧,在中国文坛享有盛誉。本书收录了他的短篇小说、随笔、话语以及长篇小说等若干文章。
麦家的文字神鬼莫测,每当你以为发现了真相时,却总是感到疑雾重重,在揭开谜底之际,又顿时会有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之感。他笔下的人物性格丰满,没有大多数同类小说人物单薄的缺陷,几乎每个人物都值得细细玩味。他推理缜密,伏笔千里,让人身临其境,仿佛就是事件的亲历者,好像正生活在他所构建的那个时代中。麦家因其作品简洁却深不可测,路数独特诡秘而又幽邃神奇,到处玄机暗伏,极为挑战人的智力,被认为是当今文坛最具实力的“黑马”,其作品也被称为“新智力小说”。
麦家,作家,编剧。曾从军17年,辗转七个省市。
1983年毕业于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无线电系,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创作系,1997年转业至成都电视台电视剧部任编剧。
1986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解密》《暗算》《风声》,电视剧《暗算》《地下的天空》(编剧)等。作品曾多次获奖,曾被评为2003年度中华文学人物、第三届风尚中国榜年度作家、第六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年度小说家、第十三届上海国际电视节最佳编剧、第三届电视剧风云盛典最佳编剧等。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暗算》一开中国特情影视剧的先河,深得观众喜爱。
本书收录了有关他的中篇小说、短篇小说、随笔、话语和长篇小说。
自序
中篇小说
私人笔记本/3
四面楚歌/26
农村兵马三/63
胡琴哭似的唱/89
黑记/111
纸飞机/149
密码/171
短篇小说
第二种败/219
既爱情又凄惨/225
寻找先生/235
一生世/243
两位富阳姑娘/256
随笔
属于时间/269
生于富阳/281
居于成都/284
老师姓沈/286
无法潇洒/289
母爱有灵/291
我爱兔子/294
我的奇思/296
我的重庆/299
就像两个幽灵/301
天堂碧水/303
杭城的一片锦绣/307
博尔赫斯和我/311
话语
文学的创新/319
小说的“责任”/322
小说是手工艺品/324
谈《解密》/327
文本之外——谈《暗算》/329
老歌翻唱——谈《四面楚歌》/330
经验和恐惧的产物——谈《农村兵马三》/331
与姜广平的对话——写作的清醒叙事的智慧/333
长篇小说(选章)
《暗算》(选章)/343
《解密》(修订)/448
附录
麦家主要著作出版年表(2001~2007)/621
私人笔记本
我不懂得人这玩意儿该怎么做。不懂得。我懂得有些人做得很容易,有些人却做得很难。我思忖我做得有些困难。我不愿知道我为什么困难。但我知道。好像你母亲的秘史,你不想知道,却总是知道。
如果我跟你讲的是我母亲的什么秘史,我思忖你准会欢喜。如果我讲的只是我的什么事,我没把握你是不是一定会欢喜。是的,没把握。事实上,我所讲的连我自个儿都不喜欢。不过,总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可以不说吧。我敢打赌,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真的,不会有。你比方说,小孩子一般是不喜欢考试什么的,可有哪家不幸的孩子因考试那日子有点头痛或者肚皮痛什么的小毛病就不去考试的?还有你,你也许有个不怎么样的孩子他爹,干的是淘粪的脏活计,他老兄还懒得出蛆,经常十天半月不洗脚,到了晚上那两只好像刚从茅坑里抽出来的臭脚丫子正好对准你倒霉的脸——你喜欢这样的男人?当然不。可你又能怎么着,你什么办法都没,你甚至连冲他拉个脸色都不敢,因为他老兄是个坏脾气,弄不好就会把你压在硬邦邦的膝盖下,用臭烘烘的大巴掌扇你的左脸,又扇你的右脸。是的,有这种事,我不开玩笑。所以说,喜欢不喜欢是管不了什么用的。喜欢是个花瓶,只能放在家里头摆着,不能全出来用的。对我来说,不是你不喜欢我说我就不说啦。我知道,要我不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不想说。可我现在就是他妈的想说。想得一塌糊涂。这就没法了,你只能听我说了。
我想跟你说说我在跟一个傻×去约会前后的一些事情。
我已经过28岁,没有老婆,所以急煞了好些良心人,她们为我寻对象的大事真可谓挖空了心思。也许我真该好好谢谢她们。可问题是大事一直没有落实,这说谢的话就成了上膛的子弹似的,不知道向谁发射。不过,不瞒你说,现在总算有些眉目了,据说是个喜欢小燕子喜欢得要死的好看妞儿。是的,是个漂亮妞儿,约好明天去见面。不过,我不乐观。说实话,对女人,我等着奇遇,也许是等着悲剧。
我想从那个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大概也就十点钟光景吧,我早早上了床。我是说我困觉了——就是睡大觉啊。本来,我一般不会困得这么旱,不过,沮丧的时候也说不准。要知道,那天的白天,我的心情好像死了妹妹一样的难过。事实上,我没有妹妹。
我困在床铺上,说不清为什么,总是困着,楼上那混账的“红眼”——我是说他的眼睛总像赌博输了似的血红血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混账行当,老是叮叮当当的,好像明日里就要咽气了,今夜里非得把那口长方形棺材钉好似的。我有36次想冲上楼去骂他个狗血喷头。可就是没有。我知道这方面我短缺勇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胆小鬼。别以为我经常骂骂咧咧的,好像很有脾气,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要来真的,我这人是不行的。这我知道。是的,我知道。告诉你吧,有一次,那还是去那狗屁学校报到的第一天,“阉牛”——我是说他长得活像头阉牛——来得比乌龟还迟,可尽想睡他妈的靠窗的铺位,就是我吃了两筷子面条的工夫,这狗日的就袭击了我铺位。我当时想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他妈的睡在我床上干吗!”我开头很有些气势汹汹。
“你的?这上面有你名字?”他咧开臭气冲天的烂嘴,蛮横地说。
“是没有我的名字,可我要叫你知道这就是我的床!”
我说着要过去卷他的烂席,可看见“阉牛”挽起袖子等在那儿,我心里头就怕得要命。并不是说我一定揍不过这狗日的,我是怕。
你怕什么?
我怕看见血。我怕打输了被人嗤笑。打赢了,我又怕“阉牛”跟我没完。即使“阉牛”不跟我没完,我还怕校方跟我没完,怕他们从此抓住我小辫子,老不把我当个好人看,甚至就此一脚将我踢回老家去种田。总之,像我这种卑微的人,害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尽管我会装出狠巴巴的样子,可一动真的,我就蔫了。这没法子。我经常为这种倒霉的事儿沮丧得不想活命。
现在,听着混账的叮当声,我36次想上楼去臭骂该死的“红眼”,可又36次地不敢。这样的时候,我总是经常想到死,或者想到有一天飞黄腾达。
哦哦,有一天我飞黄腾达,要么死……
混账的叮当声,总算跟长明灯似的熄了下去。可我的心情已坏得一塌糊涂。我知道这样的心境要困觉是绝对困着的,于是索性坐起身,推开窗门。窗外死静,连混账的狗叫声也没有。你可不晓得,我当时多么想听见狗叫,可没出息的狗就是不吭一声。事情往往是这样。
月光清冷清冷,像在水里。树木和房屋都趴在地上。一只狗在阴影里嗒嗒地跑,像跑在版图上。我的目光和心绪被狗牵扯着远去,最后消失在黑暗里。这时候,我如死似的毫无知觉。我喜欢这种感觉。死的感觉。
完全是莫名其妙,~瞬间,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小时候,我是在乡下姨妈家长大的。我敢说,人生最大的悲剧是在客人家(不论是姨妈或是娘舅家)度过童年,我一直认为我身上的诸多怪异就是由此而来。我是说,我对生活缺乏热情和种种“不正常”不是老天生的,而是可怜兮兮的童年造成的。你想想吧,孩子心是多么脆弱,多么稚嫩,多么细小——就像一枚玻璃的针,这样一颗心假若被抛弃了,你怎么能找得回?你能把一枚狠狠远掷的玻璃针找回来?别说它细小,还容易碎呢,碎得跟沙子似的,谁能找得到?谁都找不到。就这么回事。
想起童年,我两杆细腿总是虚软得发抖,于是我又重新回到床上。为驱散童年的阴影,我翻了几本书,自然是翻翻而已。翻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我却老是问自己:那个老头儿那天为什么没带上那个孩子?是啊,为什么忘了带上小孩?要有孩子在身边,我想事情是不会那么糟的。要知道,我是多么不情愿我们的老人直到最后在床上才梦见狮子啊。我敢说,这对老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这我知道。真的,因为我好像也那么痛苦过。
“没有比来得迟的幸福更痛苦的事了。”我常常这样说。
后来,我抽了些烟。那烟倒真是上好的,很有些质感,好像掺杂着烟厂工人的清鼻涕或者泪水什么的。再后来,我总算昏昏然地睡着觉了,并且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有一日夜里糊里糊涂吃错了药,把毒苍蝇的敌百虫当做安眠药吃了,于是再也没有醒来。我经常做这种神经兮兮的噩梦,好像我的寿数已尽,结束寿命成了我当前的任务,不论何时何事,它都会理直气壮地贴在我身上。我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想即使说得清,我怕自己也不一定会说,那就得看我当时的心情了。今晚我的心情可不好。
想到明天要去公园和一个不知来自哪个星球的傻丫头会什么面,我的心情就老大不好。说实话,对女人,我等着奇遇,也许是等着悲剧。P3-5
这几年,我感觉自己和以前有很多变化,而且变化的步子在越来越快。从外表上说,原先黑乌的头发——虽然数量上没有明显稀少,但黑的颜色已经很不成样子了;面色也是这样,由白泛黄——像照射我面容的阳光被一层油纸遮挡了,而且这层油纸是有生命的,在时而不断地增厚。我曾经为自己有张白脸苦恼过,现在我为它变成如此的黄而感到惊奇。不仅如此,变化是从头到脚的,而每一个变化都在确凿地告诉我:我的身体正在走出青春,走出谜面,走向谜底。但我从未因此忧过、哀过,因为和内部的变化相比,外表的变化似乎是比较温和的,起码没把我变成四只脚,甚至也没变成另一个人——这从20年不见的人见面照样还能认出我便可看出。但是说到内部,我敢说我完全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这个人常态的东西在越来越少,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不愿意出门,亲情和爱情都让他感到疲倦,财色也不再诱惑他;他将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消耗在胡思乱想中;他满足于以抽象的方式占有这个世界,他的生活正在以消失的方式应世。
说真的,这个人我并不认识,可他就是我,是现在的我。总的说,我已经越来越不太理会客观的真实,我认为那并不可信。我甚至对什么都不相信,包括自己。但这是行不通的,生活中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我们拿出一个态度,一种观点,哪怕是一个说法。没有这些,你可能连自己都会被“没有”掉。这时候,我往往只听信于自己,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当做客观,当做真实,当做“一切”来看待。而由这个一切构成的世界只能成为文学的世界:一个虚拟的国度。
对于当代中国文坛来说,麦家的写作无疑属于独特的路数。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变得不可忽视,他那么顽强、绝对而倔强。他的写作诡秘、幽暗、神奇,深不可测,到处潜伏着玄机,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陈晓明
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将条件尽可能简化,压缩成抽象的逻辑,但并不因此而损失事物的生动性,因为逻辑自有其形象感,就看你如何认识和呈现,麦家就正向着目标一步一步走近一…这是一条狭路,也是被他自已限制的,但正因为狭,于是直向纵深处,就像刀锋。
——王安忆
《风声》是“密蜜小说”的变种,也是惊险的逃逸魔术,它有强大的叙事力量,我们屏住呼吸,看一个人在重重锁链下凭智力和信念完成他的职责。因此,这终究是一部关于凡人与超人的小说,是人类意志的悲歌。
——李敬泽
人们喜欢把麦家这几部小说称为新智力小说,密室小说,特情小说,谍战小说,解密小说,名目不一而足。我看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麦家所显示的才能的性质和特征。麦家的成功,首先有赖于他的超强的叙事能力和推理能力,经营致密结构的能力,他可以在一个极狭窄空间,展开无尽的可能,翻出无尽的波澜,制造无尽的悬念。。拽着你一口气跑到头,必须看个究竟。
——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