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雅斯贝尔斯无疑是除马丁·海德格尔之外的所谓德国生存哲学最具有特点的代表人物。维尔纳·叔斯勒在这部著作中揭示出，雅斯贝尔斯的思想最为关切的，是哲学这一概念。很清楚，对雅斯贝尔斯而言，哲学始终远过于自身的历史，它始终是人的事情。

本书是一部研究雅斯贝尔斯的力作，它指出雅斯贝尔斯的学术努力，就是要将哲学从“自我遗忘”的状态中解救出来，重新赋予哲学以它应当关注的课题生存与超越。

本书是一部研究雅斯贝尔斯的力作，它指出雅斯贝尔斯的学术努力，就是要将哲学从“自我遗忘”的状态中解救出来，重新赋予哲学以它应当关注的课题生存与超越。雅斯贝尔斯的生存哲学的核心思想可概括为：以自身为起源，以超越为根据。在这一点上，哲学有别于科学与宗教，它是“源于自身的信仰”。这就是说，它既不是单纯的知识，也不是对上帝的信仰，而是独特的“哲学信仰”。

导言 哲学的“自我遗忘”

第一章 哲学与生平

第二章 哲学与科学的界限

第三章 哲学与宗教的界限

第四章 哲学的起源：临界境遇

第五章 哲学的方法：超越

第六章 哲学的真正“对象”之一：生存

第七章 哲学的真正“对象”之二：超越性

第八章 哲学的基本知识：大全本体论

第九章 哲学的真理

第十章 哲学与进步：技术

第十一章 哲学与权力：政治

第十二章 哲学的历史

结束语 世界上的哲学

附录一 雅斯贝尔斯著作

附录二 雅斯贝尔斯年表

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卡尔纳普将这一立场推行到了荒谬的地步。

对雅斯贝尔斯而言，要达到明确性，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我们一向是什么，我们眼下是什么，这是可以明确的。在此意义上，明确性并不局限于符号间的形式逻辑性关系，不局限于可明确定义之物。”维特根斯坦讲：“对于人们不能谈论的，就应当保持沉默。”在雅斯贝尔斯看来，这就意味着局限在有关特定对象的知识中，即局限在科学性认识中。

那么，如何才能形成某种“科学哲学”呢？在世纪之交，哲学被理解为诸种科学中的一种，各门精密的经验性科学成了哲学的范式。但是，这种科学哲学一方面总是停留在经验性科学后面，另一方面又解答不了迫切的真正属于哲学的问题。科学哲学试图满足人们的知识欲，而事实上做不到这一点。相反，经验性科学却能做到这一点。

针对这种本末倒置的情况，雅斯贝尔斯试图恢复哲学的真实本质。这就需要在原则上澄清什么是科学这样一个问题。变得“纯粹”的科学由于同哲学反差明显，有助于人们认清和克服将科学与哲学混为一谈的情况。只有关于纯粹科学的知识才会制止人再度将哲学沉思称作实际性认识，这种实际性认识只有在步骤分明的研究当中，而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才有一席之地。

反过来的情况也一样：为取得真正的科学的纯粹性，哲学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没有哲学，科学便无法理解自身。这样一来，科学便被赋予了双重的、积极的可能性：“纯粹地发展科学本身，并通过科学本身而在实质上澄清古老的、一再获得新生的哲学之意义。”照雅斯贝尔斯看来，对于上述本末倒置的灾难，笛卡儿与培根是摆脱不了干系的，因为他们对现代科学判断失误，同时却对后世起到了关键性影响。

在雅斯贝尔斯看来，现代科学具有三重必不可少的标志：“它是方法论认识，是有约束力地明确可靠的，并且是普遍有效的。”方法论认识意味着，我意识到自己借以获取知识的方法，也就是说，我可以为知识提供根据。有约束力的可靠性并非指绝对的可靠性，而始终只是指某种有前提的可靠性。不可靠性总会存在，人们所能达到的，始终只是某种极大的或然性。这种或然性有可能接近可靠性，但绝不是绝对有约束力的。最终，普遍有效性意味着，每一种理智的认识都会有约束力地得到应用。

这三重范畴也早就应用于古希腊各门学科了，雅斯贝尔斯对现代科学的描述远远超出这三重范畴之外，并加上了其他七重范畴：1．现代科学就精神实质而言是无所不包的，这就是说，它们涉及凡具有对象性特征的一切，无论是现实之物，还是纯粹的可能性。2．现代科学“从原则上说并未完成”，因为它的认识内容在原则上是非封闭性的，也是不可封闭的。我们可以无限地研究下去，而科学在事实上也的确是在无限地进行下去。在这里，进步论思想确实恰如其分。3．对现代科学而言，没有什么无所谓之事，在它看来，一切都值得了解。与此相反，古希腊哲学则受理念、范式、形式的支配，它忽略许多现实因素。4．虽然说现代科学是由个人来从事的，但人们都在寻求多方面的合作。人们虽然不可涉入存在的宇宙，但并非不可涉猎科学的宇宙。现代科学赖以存在的，是各门科学的统一性，而这种统一性根本就不存在。5．在现代科学中，问题的极端性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正是这种极端性使人有可能对各种新颖的假说做出表述。6．进而言之，对现代科学来说，大学在制订范畴与方法方面别具一格。7．最终，现代科学贯穿着某种科学态度，这种态度将有约束力的所知之物同不具有约束力的所知之物区分开来。它在寻求进行不拘一格的批判。

对雅斯贝尔斯而言，认识到科学有其界限，科学有其不可跨越的原则性界限，这一点至关重要。揭示出这些界限，就是“哲学的世界取向”的任务。

人们该如何设想这些界限呢？这里指的不是未知之物的界限，因为这不是原则性界限。统率科学的，是进步的模式。至于人们何时会跨越未知之物的界限，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相反，原则性界限是不可能为任何进步所跨越的。科学的无限进步始终只是在此界限的范围内才可以想象。对于科学性的世界取向来说，什么才是这种原则性界限呢？

在此，雅斯贝尔斯提出三条界限：“我获得了有约束力的认识，但这约束性不是绝对的；我认识了无限性，但无限性是不可克服的；我达到了各种统一性，但未达到全部世界的统一性。”科学始终处于其认识的相对性之中，永远无法揭示全部事物，并始终束缚在使世界取向得以可能的对象性之中。

但在科学之界限的“彼岸”所“存在着的”，并不是虚无。科学认识不是惟一的；事物并不穷尽于我们对它们的了解当中；还有“非对象性之物”存在。“意识一般”所掌握的真理不是一切真理，作为客体性存在的存在不是一切存在。就连对科学之意义的追问也不再提供可获取的知识的对象，而是标示出了知识的界限。

如果人们要求科学来解答，什么是生活的目的，什么是正当的行为，那么这就超出了科学的效用范围了。科学无法解答生活的目的何在。纯粹的科学是极其罕见的，科学大多掺杂有非科学的因素，大众的意识尤其如此。只有少数人真的知道，什么是科学，什么不是。“对科学抱有迷信心理，是一种错误的期望，随之而来的失望会令人对科学产生轻视。”但是，迷信与轻视这两种心态均与真正的科学毫无关系。怎么会这样呢？

P34-39

哲学的“自我遗忘”

思想家不见得思想很多，而是始终盯住一种思想不放。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卡尔·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雅斯贝尔斯要寻找这样一种思想，并对它“一思再思”，这种思想会引人深入任何一种哲学思维的核心。

海德格尔认为——或者更准确地说——谴责西方形而上学“遗忘了存在”，他的全部著作都围绕着这一思想，其核心是对存在的追问。海德格尔始终在尝试，以全新的方式来阐述这种对存在的追问。

那么，在雅斯贝尔斯那里，这样一种思想是什么呢？雅斯贝尔斯思考的，不是存在的概念。正如人们可以用西方形而上学之“在的遗忘”这一提纲挈领的话语来概括海德格尔的思想一样，人们同样可以用哲学之“自我遗忘”这一提纲挈领的话语来概括雅斯贝尔斯的思想。

雅斯贝尔斯在其《马丁·海德格尔札记》(Notitzen zu Martin Heidegger)中讲道：“海德格尔讲的是‘在的遗忘’，而不是‘自我遗忘’——讲这两者都是对的，但强调此还是强调彼，是彼此不同的。”雅斯贝尔斯在其出版于1962年的最后一部巨著《对照于启示的哲学信仰》(Der philosophische Glaube angesichts der Offenbarung)中写道：

哲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它在今天已遗忘了自身，不再胜任自身的使命。它不再阐明人们的生命源泉，错失了依靠这种阐明便能承担起生活的那种思想。哲学不再在沉思当中捕捉自身的起源。这种情况出现在哲学沉溺于对象性的、虚拟的知识那种纯客观性，沉溺于无休止的、空洞的夸夸其谈之际。哲学思维会丧失伴随它而来的内在行动所具有的力量。做哲学思考的人不再全身心地投入沉思，他的思考不具有约束力。而思维的生命力会变得干枯贫瘠，即使它逻辑严密、文才丰富。它不再是哲学了。

在此意义上，雅斯贝尔斯的著作是从各种角度出发接近哲学的。这些同归的殊途都集中在这样一个问题上：什么是哲学？而且，由于哲学是人的事情，这个问题也就是：人是什么？但是，对人的追问并未演绎开来，雅斯贝尔斯并未形成真正的人类学或伦理学。对人的追问最终被归结为一个问题：何为哲学？

哲学遗忘了自身，它不复清楚自身为何，自身应当为何。难道它是智力游戏吗？它到底是“严格的科学”(埃德蒙特·胡塞尔语，Edmund Husserl)，还是“科学性的哲学”(海因里希·李凯尔特、鲁道夫·卡尔纳普语，Heinrich Richert、Rudolf Carnap)？它是哲学的历史吗？它在历史上的各种形态均已出现，有些依然不绝如缕，但所有这一切恰恰不是构成哲学的东西，即使这一切总有可能成为哲学的因素。它们不是关键所在。关于“自我遗忘”的论点认为，哲学会在无关紧要的形态中虚掷光阴，得不到满足。

在此意义上，雅斯贝尔斯关心的是这样一个基本问题：

难道我们要满足于认识对象性客体，将超出这之外的一切思想统统斥责为“空谈”、“梦呓”、“形而上学”吗？换句话说，难道我们要仅仅从事科学，而不从事哲学，并多此一举地将哲学这一高贵的名义赋予那事实上只是科学、再无一千多年来的哲学的特点的东西吗？最好还是根据它的新颖内容而将它称为某种新颖之物：将它称为逻辑学、现象学、人类学。在这些名义下，人们事实上获得的，是科学性认识，即使这里面大多带有不限于科学的、隐蔽的哲学性的推动力。

雅斯贝尔斯反对那些不得不并越来越脱离对象性范畴的哲学。他重新赋予哲学以各种对象作题材，但这不是主旨，而是手段。只有这样，哲学才能发现其真正的“对象”，即生存(自由)与超越性(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