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生而言，朱光潜不仅是一位学贯中西的专家学者，更是一位胸怀自由主义人文理想的教育家，崇尚自由的新文化大师；他不光是学术中人，也是性情中人，笔底流淌着关心时政、热爱人生、讴歌青春的激情。他的学术光华，折射出他个人人格的光辉。他的美学，不同于抽象的理念，它是极具亲和力的学理和思辨，是育人的美学。

本文集从朱光潜先生一生数百万言著作中反复筛选，精选出63篇文章，内容分为“青春书简”“美学拾穗”“生之花会”三辑，时间涵盖作者的整个写作生涯。

朱光潜是中国现当代最负盛名的美学大师，杰出的教育家、翻译家。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熟谙英、法、德语。他所著的具有开创意义的《西方美学史》，所译的300多万字的学术名著，为他赢得了历史性的崇高声誉。作为一位胸怀人文主义理想的教育家，朱光潜毕其一生以美育人，教导学生追求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其高尚的学术品格和精湛的学问，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本书从大师一生作品中精选其论诗、论美、论学、论人生以及怀人忆旧的短文63篇，内容分为“青春书简”“美学拾穗”“生之花会”三辑。文情并茂，摇曳生姿。从早期的《给一个中学生的十二封信》，到晚年的《怎样学美学》，篇篇都是大师金针度人之作，曾使一代青年学子受益终身。

导言

第一辑

青春书简

给一个中学生的十二封信

给《申报周刊》的青年读者

谈立志

个人本位与社会本位的伦理观

谈英雄崇拜

谈交友

谈冷静

谈学问

谈价值意识

第二辑

美学拾穗

无言之关

中国文学之未开辟的领土

两种美

中西诗在情趣上的比较

长篇诗在中国何以不发达

我与文学

谈学文艺的甘苦

谈读诗与趣味的培养

悲剧与人生的距离

从“距离说”辩护中国艺术

从我怎样学国文说起

心理上个别的差异与诗的欣赏

眼泪文学

与梁实秋先生论“文学的美”

理想的文艺刊物

谈晦涩

谈书评

美学的最低限度的必读书籍

流行文学三弊

人文方面几类应读的书

音乐与教育

谈读书

文学的趣味

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上)：关于作品内容

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下)：关于作者态度

咬文嚼字

具体与抽象

谈文学选本

诗的严肃与幽默

自由主义与文艺

新诗从旧诗能学习得些什么

关于美感问题

了解了艺术美，有助于了解现实美

漫谈说理文

怎样学美学

访谈录：朱光潜教授谈美学

第三辑

生之花会

悼夏孟刚

放英杂记

《雨天的书》

露宿

慈慧殿三号

后门大街

《望舒诗稿》

花会

丰子恺先生的人品与画品

回忆二十五年前的香港大学

论自然画与人物画

生命

旧书之灾

敬悼朱佩弦先生

从沈从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艺风格

回忆上海立达学园和开明书店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作者自传

朋友：

第一信曾谈到，孙中山先生知难行易的学说和不读书而空谈革命的危险。这个问题有特别提出讨论的必要，所以再拿它来和你商量商量。

你还记得叶楚伧先生的演讲吧？他说，如今中国在学者只言学，在工者只言工，在什么者只言什么，结果弄得没有一个在国言国的人，而国事之糟，遂无人过问。叶先生在这里只主张在学者应言国，却未明言在国亦必言学。恽代英先生更进一步说，中国从孔孟二先生以后，读过二千几百年的书，讲过二千几百年的道德，仍然无补国事，所以读书讲道德无用，一切青年都必须加入战线去革命。这是一派的主张。

同时你也许见过前几年的上海大同大学的章程，里面有一条大书特书：“本校主张以读书救国，凡好参加爱国运动者不必来！”这并不是大同大学的特有论调，凡遇学潮发生，你走到一个店铺里，或是坐在一个校务会议席上，你定会发见大家窃窃私语，引为深忧的都不外“学生不读书，而好闹事”一类的话。因为这是可以深忧的，教育部所以三令五申，“整顿学风！”这又是一派的主张。

叶恽诸先生们是替某党宣传的。你知道我无党籍，而却深信中国想达民治必经党治。所以我如果批评叶恽二先生，非别有用意，乃责备贤者，他们在青年中物望所系，出言不慎，便不免贻害无穷。比方叶先生的话就有许多语病。国家是人民组合体，在学者能言学，在工者能言工，在什么者能言什么，合而言之，就是在国言国。如今中国弊端就在在学者不言学，在工者不言工，大家都抛弃分内事而空谈爱国。结果学废工弛，而国也就不能救好，这是显然的事实。恽先生从中国历史证明读书无用，也颇令人怀疑。法国革命单是丹东、罗伯斯比尔的功劳，而卢梭、伏尔泰没有影响吗？思想革命成功，制度革命才能实现。辛亥革命还未成功，是思想革命未成功，这是大家应该承认的。

中国人蜂子孵蛆的心理太重，只管诱劝人“类我类我”！比方我喜欢谈国事，就藐视你读书，你欢喜读书，就藐视我谈国事。其实单面锣鼓打不成闹台戏。要撑起中国场面，也要生旦净丑角俱全。我们对于鼓吹青年都抛开书本去谈革命的人，固不敢赞同，而对于悬参与爱国运动为厉禁的学校也觉得未免矫枉过正。学校与社会绝缘，教育与生活绝缘，在学理上就说不通。若谈事实，则这一代的青年，这一代的领袖，此时如果毫无准备，想将来理乱不问的书生一旦会变成措置咸宜的社会改造者，也是痴人妄想。固然，在秩序安宁的国家里，所谓“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用不着学生去干预政治。可是在目前中国，又另有说法：民众未觉醒，舆论未成立，教育界中人本良心主张去监督政府，也并不算越职。总而言之，救国读书都不可偏废。蔡孑民先生说：“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这两句话是青年人最稳妥的座右铭。

所谓救国，并非空口谈革命所可了事。我们跟着社会运动家喊“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力已竭，声已嘶了。而军阀淫威既未稍减，帝国主义的势力也还在扩张。朋友，空口呐喊大概有些靠不住罢？北方人奚落南方人，往往说南方人打架，双方都站在自家门里摩拳擦掌对骂，你说：“你来，我要打杀你这个杂种！”我说：“我要送你这条狗命见阎王。”结果半拳不挥，一哄而散。住在租界谈革命的人不也是这样空摆威风么？

五四以来，种种运动只在外交方面稍生微力。但是你如果把这点微力看得了不得的重要，那你就未免自欺。“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自侮”的成分一日不灭绝，你一日不能怪人家侮你。你应该回头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看看政府是什么样的一个政府，看看人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民。向外人争“脸”固然要紧；可是你切莫要因此忘记你自己的家丑！  家丑如何洗得清？我从前想，要改造中国，应由下而上，由地方而中央，由人民而政府，由部分而全体。近来觉得这种见解不甚精当，国家是一种有机体，全体与部分都息息相关，所以整顿中国，由中央而地方的改革，和由地方而中央的改革须得同时并进。不过从前一般社会运动家大半太重视国家大政，太轻视乡村细务了。我们此后应该排起队伍，“向民间去”。

我记得在香港听孙中山先生谈他当初何以想起革命的故事。他少年时在香港学医，欢喜在外面散步，他觉得香港街道既那样整洁，他香山县的街道就不应该那样污秽。他回到香山县，就亲自去打扫，后来居然把他们门前的街道打扫干净了。他因而想到一切社会上的污浊，都应该可以如此清理。这才是真正革命家！别人不管，我自己只能做小事。别人鼓吹普及教育，我只提起粉笔诚诚恳恳的当一个中小学教员；别人提倡国货，我只能穿起土布衣到乡下去办一个小工厂；别人喊打倒军阀，我只能苦劝我的表兄不为非作歹；别人发电报攻击贿选，吾侪小人，发电报也没有人理会，我只能集合同志出死力和地方绅士奋斗，不叫买票卖票的事在我自己乡里发生。大事小事都要人去做。我不敢说别人做的不如我做的重要，但是别人如果定要拉我丢开这些末节去谈革命，我只能敬谢不敏(屠格涅夫的《父与子》里那位少年虚无党临死时所说的话，最使我感动，可惜书不在身旁，不能抄译给你看，你自己寻去罢)。

P15-18

美学本是从西方发展起来的科学。朱光潜作为中国现代美学泰斗，是中国从西方引进美学的领路人。在近年来编写的一些名人词典中，他的形象往往笼罩着一道炫眼耀目而洋味十足的光环，比如说他曾先后留学欧洲各国、擅长英法意德诸种文字，比如说他的代表作是厚厚两册的《西方美学史》和300多万字的翻译作品，包括黑格尔110万字的巨著《美学》、爱克曼的《歌德谈话录》、莱辛的《拉奥孔》、克罗齐的《美学原理》、《柏拉图文艺对话集》、维柯的《新科学》等等。这种语境使得当代年轻人对朱光潜的认识多少有些望而生畏和隔膜，有网友甚至只知道他“是那个写《咬文嚼字》的老夫子”。

的确，面对这样一座中国现代美学的奇峰，任何一个学子都会发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感叹，但走近这座高山，并非没有便捷的途径。除了皇皇译著，朱光潜一生还有许多论学、论艺、论美的短篇佳作。在他创作生命力最旺的年代，他曾西装革履，也曾长衫翩翩……

追踪朱先生漫长的学术生涯，我们的眼前会一一掠过上个世纪那些身着长衫或西装的中国文化人的身影，胡适、鲁迅、朱自清、夏丐尊、丰子恺、徐志摩、梁实秋……中国特有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带来了“王纲解纽”和思想的空前解放，在东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中，诞生了一颗颗时代之星，朱光潜以其特有的学术成就和人文精神，当之无愧地名列其中。

二十年代末，朱光潜褪去长衫，从东北出境，横跨亚欧大陆西去求学，在大洋彼岸的英伦，寄回一篇又一篇的青春书信，与同龄人共同探讨时代，人生，理想；写下一篇又一篇文章，以西方诗论的基本精神，对照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中国诗歌的美学精华。在三四十年代，朱光潜一袭长衫，奔走于国内各大城市之间，或在大学讲台上为莘莘学子传道授业解惑；或在文学刊物编辑部稿笺堆中披沙拣金；或研墨挥毫，撰写学生爱听、读者爱看的美学文章和文学讲稿；兴起之时，他会忙里偷闲，撩起长衫的前襟，步出书斋，在北平、武昌或成都灰蒙蒙的街巷破雾前行，体会一把基层百姓的市井人生……

物换星移。

1949年以后，朱光潜很少再写那些出自一腔热血，率真率性的美文，而专一潜心学术与翻译。六十年代他的学术观点遭到批判，于是他退而自省，耗时多年开译西方美学巨著，成就了传播美学的伟业。直至逝世前三天，89岁高龄的老人还硬撑着病体向楼上的书房爬去，嗫嚅着对劝阻他的家人说，要赶在死前把《新科学》的注释完成……

朱光潜曾自称他一生事业的两个努力方向是教育和学术，这两条支流最终汇而成为美学的大江，在半个多世纪的学术与教学生涯中，他播种栽秧，耕耘灌溉，以美育人的成就令人景仰。

就一生而言，朱光潜不仅是一位学贯中西的专家学者，更是一位胸怀自由主义人文理想的教育家，崇尚自由的新文化大师；他不光是学术中人，也是性情中人，笔底流淌着关心时政、热爱人生、讴歌青春的激情。他的学术光华，折射出他个人人格的光辉。他的美学，不同于抽象的理念，它是极具亲和力的学理和思辨，是育人的美学。

眼下坊间有关朱光潜作品的选本很多，读者各是其是，褒贬不一。在网上，甚至有读者对有关部门将收集了朱光潜暮年作品的选本列为中学生课外必读书表示抗议，他们拿这些选本的目录同朱先生早期作品选本的目录比较，认为由此可看出：“历经浩劫的老人，思想已经被歪曲到什么地步，和他年轻时的另两集《谈美书简》简直天差地别！”此语一出，引发网友们的热烈讨论。其实，类似的争论，会发生在那个特定时代的很多作家身上。

到底哪个时期的朱光潜才更真实？记得1983年3月，他应邀到香港中文大学讲学时首先声明：“我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我想，我们还是应当尊重历史，尊重一个历经浩劫的老人的深沉思考和庄严选择。

这一代人，无论他们有过多少痛苦与彷徨，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永远是他们的精神追求与向往。

有研究朱光潜的专家说，朱先生在解放前是亦文学，亦美学，直到解放后，才完全转入纯美学研究；朱先生自己则说，他的所有重要著作，在年轻时已基本写完。我是认同这一观点的。

基于以上认识，本文集从朱先生一生数百万言著作中反复筛选，精选出63篇文章，内容分为“青春书简”“美学拾穗”“生之花会”三辑，时间涵盖作者的整个写作生涯。

“青春书简”的辑名，依附于朱先生的某种写作体例，朱先生一直喜欢以书信体的方式，谈论他的思想感情或是治学心得。早至二十年代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最早发表时题为《给中学生的十二封信》)，到其后的被誉为给青年的第十三封信的《谈美》，再到六十年代的《谈美书简》，都是以这种体裁写作的。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看，书信的形式孕育了一个良性互动的过程。作者预先把读者当作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进行交流，而读者也会因写作者的真诚而倍感亲切，乐于接收。本辑中主要收《给中学生的十二封信》等谈论人生和理想、谈论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等信简。这些作品结合当时具体的时代背景，鼓励思想苦闷的一代人努力追求光明，充实自我，报效社会，不仅在当时印刷数十版，在一代中国青年心中撒下真善美的火种，在社会上激起巨大反响，即使是当代，它们对青年的思想哺乳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第二辑“美学拾穗”，辑名借用了先生解放后出版的一本集子的书名。美学是朱先生一生治学的主要成就。朱先生的美学随笔，最大的特点是文字深入浅出，平易近人，既可从其文风的简洁中一窥先生早年深厚的桐城古文功底，又可从其逻辑严密、明白晓畅中得知西方哲学与波澜壮阔的白话文运动对先生的影响。这一辑中收录了若干以西方理论诠释中国文化或文艺理论的文章，也收录了若干谈文学或美学一般规律的普及性文字。虽然受篇幅的约束，遗珠之憾难免。比如朱先生自认为最得意的《文艺心理学》和作为“文艺思想起点”的《悲剧心理学》的序言；朱先生以西方美学理论研究中国古代诗歌具体作家作品的论文等等，但辑中所录的文章如《我与文学》《从我怎样学国文说起》《美学的最低限度的必读书籍》《人文方面几类应读的书》《音乐与教育》《怎样学美学》诸文，均是大师金针度人之作，篇篇皆可作为文学与美学爱好者、研究者的学习指南。

第三辑“生之花会”。这一辑选的是朱光潜先生的文学随笔和散文作品。从年轻时起，先生一生以写说理文见长，抒情的文字，于他是凤毛麟角。这组文章，或细诉怀人忆旧之思，或描述颠沛流离之窘，或抒写闲情逸致之乐。文字不多，惟其如此，才更显珍贵。辑名出自三十年代末先生在川大任教时所写的一篇抒情散文《花会》，该文写成都的青羊宫花会，既以淡雅的笔墨描绘了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景色，渲染出成都人恬静的民风习俗和欢快的生活场景，又隐隐映现出作者既“好闲”而又“不甘寂寞”的处世心态，可以说比较集中地代表了朱光潜散文随笔的思想艺术风格。故以此作为辑名。

集中注释多为编者所作，不另标明。个别作者自注则在注尾标明“作者注”。为忠实体现作者当年的语言风格，文中出现的异体字、古字以及与今译有别的译名，均遵循原著，不做更改。

至于选本的得失，朱先生在《谈文学选本》一文中曾说过：“选本都不免反映选者的个人好恶以及当时的风气。所以公允只是一个理想，事实上都难免有所偏向。”相信读者自有判断。

愿这本选集架起一座走近大师的桥梁。  感谢花城出版社为广大读者提供的便利，而我也得以趁编书之机，重温一遍朱光潜的全部作品，再一次让大师的人格之光、美学之雨沐浴我心。

罗尉宣

2008年中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