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一天傍晚,宋阿姨刚接小若梅放学回到大饭店,妈妈突然回来了。妈妈一把抱过飞奔过来的女儿,在她那亮晶晶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捧着小若梅的手说:“快叫沈阿姨。”想妈妈想迷了的小若梅这才注意到,在妈妈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和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沈阿姨……”小若梅嗫嚅着叫了一声,看着妈妈身后的这个个子不高、身段利落的女人,眼睛里似乎冒着凶光,好像电影《泰山》里的看守监狱的坏警察,不知怎么的若梅的心里面感觉十分害怕。
“唉,真乖,过来让沈阿姨看看。”凶女人发话了。小若梅吓得抓住妈妈的裙角不肯过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妈妈突然也不去上海了,这个沈阿姨也住在大饭店里不走了,天天与妈妈在一起打牌。这段时间,小若梅真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天天都和妈妈在一起,怕的是这个沈阿姨,一脸的凶光,于是她就在心里数数,盼着沈阿姨快些走。
这年夏天,若梅生病了,患了百日咳,且又长了满身的湿疹,久治不愈。久之,百日咳转成了肺病,湿疹变成了疮。看了几次中医,中医说这种病不宜长时间呆在湿热的地方,而南京恰恰是这种气候,所以治愈就很难。
转眼问到了第二年的初冬,天气渐渐变凉了。虽然是江南,但节气也不饶人,初冬的南京也染上了肃杀之气。大饭店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了,经常来来往往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有时经常有军官模样的人进进出出。小若梅的病仍旧不见起色,学校也不去了,整天呆在饭店里,可今年与过去不同的是,沈阿姨也时时在饭店里陪她,小若梅虽然有些怕她,但日子久了,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沈阿姨平时还是天天打牌,但有时候也给若梅讲故事听。她讲的故事是她自己,她说她是从济南跑到这里来的。出逃的时候,一群骑着大马的追兵在后面穷追不舍,幸亏她跳到路边深沟的草丛中,才逃过了追兵的眼睛。她一直逃到了徐州才彻底摆脱了追兵,然后从徐州又来到南京。她整天重复着这个惊险的出逃故事,每逢听她讲这个,小若梅既想听,又害怕,但后来听来听去就觉得厌烦了。
一天下午,妈妈突然从上海回来了,给若梅带来许多好吃的,还给她买来了一件翻毛皮上衣。若梅见了十分喜爱。晚饭沈阿姨也陪着吃,小若梅哪里知道这顿晚饭竞成了她与妈妈最后的晚餐。吃饭时,妈妈与沈阿姨争着给若梅夹菜,若梅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谁知这种快乐也是最后的了。吃着吃着,妈妈突然对若梅说:“若梅,以后妈妈要很忙,没有时问照看你了,过两天你就跟沈阿姨去北平;以后你记住你的小名叫若梅,大名叫胡友松,你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以后沈阿姨就是你的妈妈。”若梅从记事起就经常独自一个人呆在酒店,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只是不情愿。她痴痴地问:“妈妈,为什么这样?”妈妈有些难过地说:“不为什么,孩子,这是为你好,为了你的病尽快好。”说完她把头转向一边,若梅看得真切,妈妈在转头的一刹那,有两颗泪珠落在了胸前,把白色的旗袍弄湿了。沈阿姨一边给若梅夹菜一边也亲切地说:“若梅,以后有人要是问你,你就说我是你的亲妈,以后要叫我娘才好,娘才是亲妈。”听了这话若梅感到害怕起来,慌忙起身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妈,我不要你走,我不跟沈阿姨去北平……”
一切都没有因为若梅半夜的哭闹而改变。
第二天一早,妈妈将准备好的一大箱衣物和一小提箱首饰交给沈阿姨,嘱托说:“有了这些首饰,供若梅生活和上学没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好好地带她,有机会我就去看你们。”然后她又叮嘱若梅:“好孩子,以后要听沈妈妈的话。”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时大个子军官叔叔也来了,扶妈妈上了楼,一个马车夫过来,搬了箱子,沈阿姨拉起若梅上了马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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