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作为国民党“战犯”被关进共产党的监狱之前,他曾坐过国民党的监牢,他的名字更上过国民党当局通缉的“共党要犯”名单;
他曾逃离军阀杨森“清党”的毒手,从军阀王陵基的软禁中假装自杀脱身,从军阀刘湘的黑牢中成功越狱,差点遭到军阀何键的迫害,逃脱过日伪特工的绑架和追杀,还设法跳出了“东陵大盗”军阀孙殿英千方百计拉他下水投降日本人的魔爪……
他在20世纪前期的中国政治、军事舞台上,先后进入过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大阵营,并且都是积极投入,忘我参与,赴汤蹈火,九死一生……
如此强烈的反差集于一身。如此巨大的矛盾集于一身。文强的传奇一生,不正折射出一个大时代的某些侧面?
现实生活中的传奇,往往让最善于想象的作家也自叹不如。文强的一生,就是这样一部真实的传奇。
在中国现代史上,很少有人像文强这样在国、共两党都担任过南级将领。
他曾与表兄毛泽东在长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周恩来是他加入共产党的监誓人;
朱德是他第一次入川执行革命任务时的直接领导;
蒋介石曾亲自接见他委以重任;
戴笠倚他为心腹骨干,放手任用他领导了军统局最大外勤单位;
程潜曾请他帮助竞选副总统;
他曾逃离军阀杨森“清党”的毒手,从军阀刘湘黑牢中成功越狱,从军阀主陵基软禁中假装自杀脱身,差点遭到军阀何键的迫害,还设法跳出了“东陵大盗”军阀孙殿英千方百计拉他下水投降日本人的魔爪……
他在中国现代史的大风大浪中渡过了传奇一生。98岁高龄去世。此前,李锐、胡绩伟、龚育之等中共人士曾请他畅谈国、共党史,可见其历史见证人的独特身份。
山雨欲来
民国十六年,中国现代史上一个腥风血雨的春天。
时近清明,迷蒙春雨挟带着些许寒意,笼罩了雄踞长江北岸岩坡之上的川东重镇万县。
几个军人纵马从城西太白岩下太白书院——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部奔出。
战马穿城而过,转眼间便来到城东江边的商业街南津街。铁蹄在雨水横流的石板街面上踏溅起一片水花。
军人在一幢两楼一底公馆式建筑的院门前勒马停下。院门上方插着的两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已被雨水淋湿,无力地耷拉着。
这里是当时万县有名的宝隆洋行,二十军政治部和中国国民党二十军党部办公处。
军人们翻身下马,大步闯进院内。
高大魁梧、满脸杀气的为首者,是当时驻军万县的二十军军长杨森。
杨森,字子惠。他是20世纪20年代前期军阀混战中崛起于四川政治舞台的一个重要角色,深受北洋政府赏识,曾先后被任命为督理四川军务善后事宜、讨贼联军川军第一路军总司令、四川省省长。虽然在军阀混战中被刘湘等部打败而退守川东,但是在北伐革命开始之时,杨森仍拥有10个师的兵力,控制着自长寿至巫山的川东地区长江沿线十多个县。
早在半年多以前,杨森便已派出代表向正在取得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国民政府接洽,要求归顺,并于1926年10月被正式委任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长兼川鄂边防司令。
然而,委任令发表后,他却迟迟不肯就职,反而又接受北洋军阀政府的命令,自封为“援鄂川军总司令”,派出部队增援湖北的北洋军阀队伍,进犯已被国民革命军占领的武汉。
遭到挫败后,他才又向国民政府表示悔过,并于11月底在宜昌通电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长。
杨森这天杀气腾腾地到宝隆洋行来干什么?
他是来给政治部的共产党人下“最后通牒”的。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在北伐高潮中随朱德入川
原来,自从国民政府委任杨森为第二十军军长后,便按照当时的国民革命军新体制,同时委任了朱德为第二十军党代表。
当时各军中的党代表,虽然名义上是代表国民党,而实际上却执行的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政治纲领,不少党代表(如朱德)本身就是身兼中共党员与国民党员的所谓“跨党分子”。
朱德曾于民国初年与杨森一起在滇军参加过讨袁护国战争,有过一段“共同革命”的战友之谊。
以后朱德赴德国留学,并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又被派到苏联学习军事。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发布委任令之前,朱德先已接受中共中央和国民党中央委派,以国民党中央特派员的身份,于1926年8月11日到达万县,在杨森部进行活动,争取杨森脱离北洋系统,参加北伐革命。
朱德到达杨森部后不久,在万县发生了一起震动一时的涉外冲突。
长期以来,英国商船设备先进,运载力强,称雄于川江,并常因掀起大浪致使中国小木船翻沉而引起纠纷。
这年6月13日,英轮“滇光”号在万县箱子石浪沉民船一只,淹死5人;
7月8日,英轮“万流”号在丰都立石镇河段浪沉小船一只,淹死杨森部六师营长田雨廷和勤杂兵5人;
8月2日,英轮“嘉禾”号在万县狐滩浪沉兵差木船两只,淹死杨森部十师官兵5人,损失公款银元6800多元;
气恼不已的杨森正派人与英国方面交涉而毫无结果之际,8月29日,英轮“万流”号又在云阳附近浪沉木船三只,淹死杨森部提取盐税款搭船返回万县的官兵46人,损失现款85000元,枪56枝,子弹5500发……
杨森闻讯大怒,下令扣船。
英国军舰竞当即将该船强行劫走并打死杨森部士兵两人。
气得咬牙切齿的杨森又于8月30日下令将路经万县的两艘英轮“万通”、“万县”号扣留为质,向英方提出惩凶、赔偿、善后等要求。
英国方面认定扣船是“不顾中英邦交,侮辱英国国体”,于9月5日派出三艘军舰前来强行劫走“万通”号,并悍然炮击万县城,打死无辜平民604人,伤398人,毁民房千余间……史称“万县九五惨案”。
美国作家史沫特莱在《伟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时代》一书中,依据朱德的回忆作了这样的记载:
朱将军说,“万县事件”的一个“积极成果”是它迫使杨森投入了革命阵营。大火扑灭,尸体掩埋以后2杨森派朱德到汉口表示要效忠国民革命军。
被正式任命为二十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后,朱德就从武汉率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遴选出来的40余名军队政治工作人员奔赴万县。
这批人员中,有曾与朱德一起留学德国的杨逸棠(时任朱德秘书)、卢振纲等人,有曾留学日本的胡文华、童杏蒸、詹素等人,有黄埔军校毕业生张亚良、熊荫寰、滕代顺、熊敦、谌杰、艾国英、文强等人。他们全是20岁上下的青年,对于到四川去开辟革命新局面充满了信心与热情。
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政治大队第二队的文强,这时还不到19岁,瘦高个,高鼻梁,英气勃勃,血气方刚。北伐进军到武汉后,他正在北伐军总政治部组织科任社会股股长。
对于这个出生于湖南长沙乡间的年轻人来说,四川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这时一心想的只是要在朱德领导下好好开展工作,在万县为北伐革命的胜利作出贡献。
此时,他当然不会预料到,不久后他将会两次从这个县城死里逃生。
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他将在近四年的时间里,在陌生的巴山蜀水之间,投身于腥风血雨的地下斗争和暴力革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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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看到“新史学”三字,也许会联想到20世纪初梁启超发动的那场史学革命。其实我们并没有梁启超那样的雄心,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和困惑,也和他那时大不相同了。昔日梁启超们痛感旧史等同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因专供特殊阶级诵读,故目的偏重政治,而政治叉偏重中枢,遂致吾侪所认为极重要之史迹有时反阙而不载”,所以他主张要写“新史学”。今天,大概已经很少有人以为历史只与帝王将相有关了吧?这也是梁启超们努力的结果。
我非史学界中人,但雅好读史,对史学研究的现状,觉得有这样几个毛病:一是对待史料,常凭个人好恶和口味而取舍。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每置大量“不利”的史料于不顾,却把孤证当宝贝津津乐道;二是回避真问题。1949年以来,连篇累犊讨论的关于奴隶制和封建制分期、关于中国资本主义萌芽、关于农民起义性质等等问题。几乎都戍了毫无意义的废话。反之,对日本侵华战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罪行,却很少写成历史。到了和日本右翼较量时,历史学给我们准备的证词却是令人沮丧的单薄,拿不出扎实的具有专业水准的实证研究。三是忽略了宏大背景中小人物真实的生活和真切的情感。就像前辈史学家所说,哪一年发生了什么战争,哪一年哪个大臣受到了什么赏赐,史籍上都清清楚楚,而当时老百姓用什么餐具吃饭,婚娶的风俗是什么样的,寻绎却十分困难。在近现代史研究中,这个毛病更为凸显,小人物的史迹越来越被一个个宏大的浪潮所淹没。至于为时风所侵袭,或躲躲闪闪,不敢直面历史,或哗众取宠,制造“史学泡沫”,或急功近利,专以“戏说”为事,就更是等而下之的通病了。
我们希望这套丛书不同于象牙塔里的高头讲章,要让普通读者有阅读的兴味;要讨论一些真问题,虽不必让所有读者部同意你的看法和说法,但至少要引发他们的思考;当然。更不能打着史学的旗号,兜售私货。要做到这些,我得承认,我的学养是不够的,但心是虔诚的,算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吧。由于个人的兴趣,我更喜欢那些以史料说话的书,因为任何理论都是灰色的,都可能过时,而以扎实史料说话的书,即便“结论”过时了。但史料也许还会活着——尽管它也必然会带有一定的主观性,而且不能不受记录人思想感情、方法手段的影响。还有,我是本丛书的策划人,它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我个人喜好的影响,这些都是要向读者说明的。
钱潮汹涌,书斋寂寞。当下,有真学问的史家也许不少,可要在现有条件下,推出一套适合普通读者阅读、对当下一些真问题有所回应的史学书却并不容易。组来的书稿,本来有十余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的只能暂且搁置。恰好手头另有一套文史丛书,和这个选题互有交叉,于是将二者合而为一,这套书也就成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史学丛书,而是一套比较开放的丛书——无论何种写法,无论何种体栽,只要有新的材料,或是有新的见识,都拿了进来。鲁滨孙说:“就广义说起来,所有人类自出世以来所想的,或所做的成绩同痕迹,都包括在历史里面。大则可以追述古代民族的兴亡,小则可以描写个人的性情同动作。”据此,说这套“新史学文丛”所反映的是广义的历史,也应该是可以的吧?
几年前编“文史年选”,我在那篇短序里说过;“绝对真实的历史是永远无法获得的。《联共(布)党史》曾被我们奉为圣典,当斯大林走下神坛之后,才知道那并非历史的真实。有人说‘那是用血写成的谎言’,这话确否暂且不论,但它确实只能算是布尔什维克‘斯大林派’的历史。要是站在托洛茨基的立场上看,那当然全是颠倒黑白的。”也许可以这样说,任何历史都是片面的。关键是:我们要学会从片面中感知全面,对历史保持一种温情和敬意,并且要有个基本的底线,即使不能全说真话,但决不说没有根据的假话。 向继东
2008年10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