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夜里偷越国境，并不是个最佳的选择，尤其是偷越像乌苏里江这样冰封的国境线。但莫林实在是迫于无奈。

对岸，俄罗斯边防军的探照灯，透过翻飞的雪片，交叉袭来，仿佛是在警告着莫林。尽管他看不清楚，但却不难猜测出，此时此刻，在那一座座木制或是混凝土建筑的岗楼内外，游动着荷枪实弹的哨兵。如有风吹草动，啸叫的子弹和狂吠的狼狗就会扑面而来。……

一旦贪婪的欲念膨胀到了极限，荒诞便产生了。而伴随着荒诞的，往往又是一个无法谢幕的悲剧。

本书讲述了一个西伯利亚寒冷的故事，一个在欲望中迷失的故事，一场激荡在乌苏里江边爱情与阴谋的故事。

第一章 偷渡

第二章 陷阱

第三章 迷失

第四章 天煞

第五章 情变

第六章 逃亡

第七章 出击

第八章 血祭

第九章 残局

后记 印象乌苏里

莫林惊得目瞪口呆！黑熊竟然说出非常流利、非常纯正的汉语！他简直像是在梦中！他下意识地判断这一定是俄罗斯边防军中的特工人员。慌乱中，他的手突地感觉到了一阵酥麻，随之便噗地一声爆出了一道蓝色火弧，一股电流迅速地袭击了全身。真的触上电网了！莫林只哀哀地想了一想，便晕了过去……

这是个四面环山的小村落，不大，只有五六十处木克楞散落在河谷两旁。河面早已被冰封。四周的群山尽属于阿乌尔山脉。因为村中90％的家庭是中俄混血儿家庭，因此，这个小村落被称之为“阿乌尔中国村”。在村落的后面，住着年轻的卓娅。

卓娅不是那种整日沉溺于想人非非的姑娘，更不是女巫，因此她恨本就不相信所谓“通灵”之类荒唐的事情。可是，让她常常诧异的是，她的许多初看起来有些荒诞不经的梦境，后来竟然纷纷被生活所应验、所重复。这个奇异的现象，第一次发生在她9岁的那年冬天。有一天夜里，她梦见了天空中雪片似的下起了一串串冰凌。那些冰凌飘摇着翻飞着在落地前的一刹那，竟然全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无比闪动出寒光的尖刀。刀刃还流淌着斑斑的血迹。她被惊醒，大喊大叫着去另一问屋子找妈妈。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天亮的时候，她被告知妈妈已经被克格勃处死……她的妈妈是个中国人，是个性格坚强的中国女人！

失去了母亲的卓娅，是在愤恨和悲伤中长大的。当然，还有常常困扰她的那些纷乱、荒诞的梦境。

就在莫林出现的那天凌晨，卓娅同样被一个近乎于荒诞不经的梦境所惊醒。这个梦境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最近越来越频繁。卓娅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梦境中的天空一片绯红，就仿佛是热烈的晚霞在燃烧着。在万道霞光里，一匹天马扇动着双翼，翱翔而来。马背上，骑着一位英俊、帅气的年轻男人，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王子一样。他的神情非常急切，似乎是在追赶、寻觅着什么，可是，他没有找到，没能如愿，他因此而显得凄楚、忧伤。

这个奇异的梦境，又会应验什么？卓娅无法预料。

每次醒来以后，她都要发愣到天明。冬季里，黑夜格外的漫长。在单调寂寥的黑夜里，卓娅被孤独和忧虑所困扰，她无法摆脱那个仿佛来自遥远天国里的呼唤。但她意识到，这分明是生命中的一个隐喻、一个昭示，她不能违拗，只能等待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向外看去，雪依然在飘舞不停。她的目光向迷茫的雪野深处延伸，忽然，她愣了一下，看见一只黑熊迟缓、沉重地向她走来。她的神情有些激动。她知道是谁来了。

当她打开门，就看见黑熊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背着一个男人。还没等卓娅明白是怎么回事，黑熊已将莫林背进屋内，丢到了床上。卓娅追进来，问：“在哪里遇到他的？”

“山上！就靠近边境线。准又是偷渡过来的！”黑熊说：“你看看吧，能救还是把他救过来好。”

黑熊说着，摘下了头套，露出了真相。他的脸面被严重地烧伤过，面目全非且不说，还扭曲得令人恐怖。但卓娅不害怕。卓娅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卓娅没有别的亲人，只有黑熊一个。

卓娅急忙察看莫林的伤势。莫林的双手虽然被电击了，但并不严重。严重的倒是双脚已被冻得结了一层冰。卓娅急忙让黑熊到屋外端来一盆雪，细心地揉搓起来。雪水渐渐流淌。莫林的双脚也渐渐泛出血色来。卓娅又解开莫林的上衣，用雪团揉搓着莫林的胸脯。被冻僵了的莫林仿佛挤压出了胸中的郁闷，哀怨地长舒了一口气，全身开始缓动起来。

黑熊翻翻莫林的眼皮，道：“他死不了，活过来了。”

卓娅向黑熊伸手：“沃特加！”

黑熊急忙去柜子中翻找出半瓶酒来，递给卓娅。卓娅灌了一大口，却没有咽，在嘴中含着。她扒开莫林的嘴巴，嘴对嘴地将酒灌进了莫林的嘴里。黑熊见了，分明回忆起了什么，伤感地扭转脸去。

卓娅又那样灌了一口。

莫林被呛得咳嗽了一下，全身剧烈地产生一阵颤栗。少顷，又舒缓下来，沉沉地酣睡着。黑熊看看他，放心了，便对卓娅道：“天快要亮了，我得走了。”

卓娅听了，忧伤地看着黑熊，道：“老乔……天冷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要多加小心。别冻着，别……撞到猎人的枪口上。”

黑熊默然了一下，道：“放心，我会小心的。卓娅，你也保重。”

黑熊的真名没有人知道，在传说中他叫黑熊老乔。远东许多的人都听说过有关黑熊老乔的传说。黑熊老乔是20世纪60年代末从黑龙江南岸偷渡过境，被克格勃看中，培养成了一名高级特工。他曾在东南亚和中国的香港、台湾一带活动过几年，非常出色。但后来，由于他将一个中国姑娘带回俄罗斯，引起了克格勃的极大不满。他的上司马亚契科上校将他囚禁起来，而那位中国姑娘也被马亚契科上校霸占了。几年后，黑熊老乔从监牢死里逃生，带着那位中国姑娘私奔了。他们隐姓埋名隐居在阿乌尔的中国村。可好景不长，马亚契科上校很快就查访到了他们的行踪，他恼羞成怒，制造了一场车祸，欲将那位中国姑娘和黑熊老乔一同处死。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撞车或者坠崖之类的车祸，而是爆炸——一场真正的大爆炸。爆炸过后的现场，只留下了一个仿佛遭受到炮弹轰击过的深坑。至于黑熊老乔是如何从那场爆炸中再次死里逃生的，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事实上，除了卓娅之外，还没有人知道黑熊老乔至今仍活在这个世界上——连被称之为远东的“恶魔使者”的马亚契科上校也没有料到黑熊老乔能躲避过那样的灾难。

那一年，卓娅刚9岁，刚开始做那样荒诞不经的梦境——不错，是的，黑熊老乔爱的那位中国姑娘就是卓娅的母亲。

卓娅将一瓶沃特加塞给了黑熊老乔。黑熊老乔没有推辞，接过来，重新戴好“黑熊”头套，推门走了出去，少顷便融进了风雪之中。卓娅站在门前，看见黑熊老乔渐渐消失，心里涌起沉沉的悲凉。尽管黑熊老乔是她唯一的亲人，但却不能守候在一起，因为一旦被克格勃发觉，他们不可避免地将再次出现更大的灾难。

黑熊老乔走出了卓娅的视野，走进了风雪中苍茫的山林。那里，是他的“家”。卓娅清楚，黑熊老乔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隐藏在山林中，就是想照顾和保护她。这让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有的时候，她竞隐隐地羡慕起母亲来，能与黑熊老乔这样的男人爱过一场，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卓娅转身回到床边，仔细察看莫林。她不由得惊愣住了：这怎么可能？莫林竟然与她梦见的那位骑在天马上的男人一模一样！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真实。难道这一次还会应验么？

她发愣地端详着莫林，感到激动也感到忐忑。如果这一次还能够应验，那么，卓娅可真要感谢卜帝的慈爱了！

P3-6

多年前，我游荡在边境乌苏里江边，十分的快意，流连忘返。

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塔吉雅娜，一个具有传奇经历的女人。

塔吉雅娜活了差不多一个世纪。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座边陲小镇中。那小镇虽不大，但很有些名气，因为那里聚集着许多老毛子和二毛子。塔吉雅娜老了，快100岁了，掉光了全部的牙齿。她就坐在她家的土坑上，紧靠着后窗边，沐浴着透射而来的一缕夕阳。

从后窗望去，十几米远处，便是那冰封的中俄国境线乌苏里江。

塔吉雅娜原来是伊尔库茨克人。大约是在1918年前后，红色的苏维埃风暴席卷俄罗斯，作为远东贵族，她的家族受到了致命的冲击。她的父亲被枪毙了，母亲也被枪毙了。姐姐和哥哥被流放到马加丹。而她，当时因为在读高中，逃过了这一劫难。那时，她才16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

16岁的塔吉雅娜为了活命，独自向边境逃去，她要逃到中国的齐齐哈尔，因为她有个远房的叔叔在那里开餐馆。到达黑河边境的时候，天降大雪，塔吉雅娜跌跌撞撞地越过了冰封的江面，向东南方向奔去。但不幸，非常不幸，她误入了老林子里，迷路了。黄昏时分，她遇到了一只野狍子，吓得大哭起来。她是哭着逃进了一座简陋的瓦木楞里去的。

瓦木楞里，有三个男人，三个中国的男人，打猎的。三个男人正在喝酒。他们没有想到天要黑了会有一个漂亮的捷乌什卡（姑娘）闯进来。塔吉雅娜一直在哆嗦着。她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仍想逃，但没有勇气了，她清楚外面老林子里的野兽更可怕。塔吉雅娜伸手接过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下去。那三个中国男人挪出一块地方，让给了她。她坐了下来，吃着他们打来的狍子肉。后来，她吃惊地看见他们三个划起拳来，一、二、三，简单而又快捷，她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在做出一项决定，这决定显然与她有关，因为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她。他们当中一个叫老六的男子赢了！赢了的老六，看着塔吉雅娜，眼睛里流露出了极温情的目光。老六脱下了狗皮袄，给塔吉雅娜披上了。老六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听懂了不？塔吉雅娜不懂。塔吉雅娜疑惑地看着老六，不懂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其后的晚上，那两个划拳输了的男人就躲到了别处安歇，把温暖的瓦木楞留给了老六和塔吉雅娜。但老六心肠好，他没有逼迫塔吉雅娜，只照顾她。塔吉雅娜当然也不清楚她被“许配”给了老六，塔吉雅娜仍惦记着要去齐齐哈尔。深冬的时候，塔吉雅娜趁着他们三个打猎不在的机会，又逃了，向东南方向逃去。但很不幸，她再次迷路了，并且这一次更惨，险些葬身于老林之中，若不是老六带着两个弟兄找来，塔吉雅娜非被一群野狼给撕了不可！塔吉雅娜抱住老六就哭。老六温情地说，你乱跑啥？多悬！想去哪儿你吱一声，俺陪你去就是了！可塔吉雅娜不走了。塔吉雅娜留了下来，留在了三个猎人中间。当春天来临，冰雪消融的时候，塔吉雅娜在瓦木楞里嫁给了老六。老六敞开了汉子的胸膛，收留了落难的塔吉雅娜。

讲述这个故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塔吉雅娜的小儿子，56岁的老木。老木嘿嘿笑着说，你瞧多悬啊，我爹要不是划拳赢了那一拳，这世上也就没有我这个人哩！我爹活着的时候，最爱念叨我娘。我爹说，我娘是老天赐给他的护佑神。闹抗联时，我爹和那兄弟俩不打猎了，都去打鬼子。子弹嗖嗖的，不长眼啊，可就是打不死我爹。跟我爹一起去的那两个兄弟都战死了，我爹也受了几次伤，可就是打不死。你说怪不怪？可我爹说不怪，心里总惦记着你娘啊，死了还成。

抗日英雄老六一直活到1988年春天。

1989年，中苏边境重新开放，塔吉雅娜本来有机会回到老家伊尔库茨克，可塔吉雅娜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她丢不下。在那座边陲小镇上，她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五个孙子和两个孙女，还有两个重孙子，真正的四世同堂。这可是她一生的财富，她怎么能丢得下呢！  离开乌苏里江多年，但这个女人，这个具有顽强生命力的女人塔吉雅娜连同那条奔涌不息的乌苏里江，一直喧嚣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忘却。

于是，就有了这部传奇的《绝色》。

《绝色》是因塔吉雅娜而诞生的，但写的却不是她。写着写着，竟然与塔吉雅娜毫无关系了。这有些遗憾。但我还是应该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肯定不会想到要写这部《绝色》。《绝色》到底写了什么？我想我是写了一个西伯利亚寒冷的故事，一个在欲望中迷失的故事，一场激荡在乌苏里江边爱情与阴谋的故事。

故事虽然有些凄美，但我恰巧喜欢这样凄美的故事。

2008年1月21日凌晨